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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卧底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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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被雨雾笼罩,幽邃的小巷子通向一个仓库。
宫山管家的神情一丝不苟,说:“此前,阁下说已经研发出可以完全治愈的药物,您已经逃出牢笼了,按照约定,应该说出药物的下落了。”
狡诈的声音悠悠响起,一颗粉色的脑花摆在地上,它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就麻烦那位老朋友来见我吧,我一定要亲自和她说。”
“有什么非见不可的原因吗?”宫山婆婆板着脸,语气沉沉。
两人来回拉扯许久,双方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
宫山婆婆眼神沉了下来,刚要做什么时,“吱呀”一声,铁皮门打开了,一个平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它不肯说,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宫山婆婆皱眉叹息。羂索看向来人,得逞地笑了一声,悠悠打招呼道:“千铃小姐,您终于肯出现了。”
随着大门的打开,雨声骤响,淅淅沥沥地传入室内。一张苍白的面容从门后出现,漆黑的长发,琥珀似的猫眼毫无波澜,她裹挟着冰凉的水汽走入仓库,轮椅的后面拖出两道长长的水痕。
——海月千铃。
海月丰源清算来、清算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个病弱、不良于行的妹妹,竟然是最大的卧底。
“您终于来了,千铃小姐。”羂索的眼珠子咕噜一转,黑豆子一样的眼珠透露出狡猾的气息:“正如拍卖会那晚我所说的,这个药物绝对能帮你站起来。只是还需要一些改进的地方,所以您能否像之前那样帮助我呢?”
羂索心想,它觉得不能放手眼前这个助力,没有海月千铃的牵线搭桥,它难以和三武制药的人联系,悄无声息地建造咒灵基地,并且在东窗事发时避开LIN这个恐怖系统的城市搜查。
宫山婆婆立刻关上铁皮门,再从轮椅的底部取出毛毯给千铃裹上。
千铃全程没说话,侧手撑着头,手指无声地敲击着轮椅扶手,一下、又一下。
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羂索继续游说:“之前的药物您试过了,每注射一次,就能获得一段时间的轻松。这难道不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吗?您一定不会吃亏的。”
它的姿态放得很低,实则有恃无恐。
人生来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于千铃而言,肉.体是枷锁,活着不过是漫长的刑期。它手里的药剂是松开禁锢的钥匙,虽然程度有限,起码可以让她放放风。
羂索暗自笑了一声,手握钥匙的狱警面对被关押的犯人,又怎么会惊慌失措呢?
千铃神色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等了许久,羂索泛起一股焦躁,但他掩盖得很好,曼声问:“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指望潘狄亚的庸医们帮助您吗?”
他暗含威胁:“别忘了,如果不是我,您至今可能都下不了床。难不成您还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那时候别人还不叫他夏油杰,而是称呼为“三柳医生”,是千铃的主治医生。没人注意到这位主治医生额头上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疤,他却注意到一股名为潘狄亚的势力,以及从未了解过的世界。
海月千铃,是他最感兴趣的谜团。观察许久后,他暗中注射了一种药剂,让千铃短暂品尝身体恢复的滋味后,再现身谈判。他负责研究药剂,千铃负责提供研究的环境和材料。
一切水到渠成。
回忆退散,对面的千铃终于睁开眼睛了,浅色的瞳孔像一块冰,她慢条斯理地说:“你威胁我?”
羂索假意服软,低下眼眸:“没有,只是帮助您下定决心而已。”
“哎——”千铃忽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想再投资你了,要不要猜猜为什么?”
羂索一凛,上道地说:“如果您觉得合作的条件太多,我们可以再谈谈一些。咒高的情报、政商界的引荐我都可以不要了。同时,我还会继续为您介绍咒术高……”
说到一半,看到她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它忽然反应过来:咒术高层已经是幽浮集团的天下了,作为海月家的千金,她也不需要自己再做引荐人了。
羂索稳住心神,说:“不管怎么样,您都需要药剂,不是吗?”
“看来你还没想明白,”千铃长吁一口,提示道:“你不觉得你太嚣张了吗?”
羂索想起最近的咒灵实验动静,恍然大悟:“您是觉得我太引人注意了是吗,下一副躯体我会选普通人,也会限制咒灵实验的规模。再配合上LIN的权限,我在这个国家一定会像透明一样。或者,我去国外继续研究……”
千铃的眉眼骤然冷了下来。
羂索顿时住嘴,不明白她哪儿生气了,心想:这大小姐可真难猜。
下一秒,千铃微微俯身,声音带着幽幽的寒气,问:“你为什么……要执着给我注射铂金之血?”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千铃和宫山婆婆的阴影笼罩着羂索。一瞬间,它的谄媚之态彻底消失了,仿佛回到了审讯室,闭嘴不言。
千铃并不执着要一个答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接下来都交给宫山婆婆。
一声轻笑忽的在密闭的空间里响起,犹如毒蛇游弋,恨恨的目光锁定眼前的少女:“你说退出就退出……不怕他们知道这一切吗?”
千铃的眼神顿时冷厉,杀意一闪而过。几秒过后,当她看向羂索时,眉眼放松,丝毫不见慌张:“你是唯一知情人,你没了,一切秘密不就消失了吗?”
听到杀人灭口的暗示,羂索竟然不紧不慢地反问:“真的吗?你确定我是唯一知情人吗?”
千铃唇角的弧度逐渐淡去,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瓢泼的大雨打在铁皮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浩荡的雨声中,她缓缓逼近,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言语间带着有恃无恐的威压。
“那你们有证据吗?我和你勾结的证据,有吗?”
“你确实做的很小心,”羂索哈哈大笑,这个活了上千年,熟知人类劣根性的诅咒师,狡黠地说:“可我不需要证据,我只需要他们怀疑。”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你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吗?
千铃,你失去了健康,还要再失去朋友、家人吗?
羂索的笑声越发猖狂,在小小的仓库中回荡,千铃脸色变得煞白。
羂索笑到力竭,仓库又恢复一片雨声,没有任何回应的动静。
它觉得不对劲,缓缓看过去。
原本慌张的人此刻却镇定自若,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低垂着眼,在看脚旁的小丑表演。
羂索渐渐感觉不妙,收敛了神色,千铃却笑了,轻轻地说:“所以,你果然没有证据啊。”
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千铃下巴微昂,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笑意中带着一丝冰冷的轻蔑:“你所有的情报都是我给的,你怎么会觉得……你的一举一动可以瞒的过我呢?”
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是LIN的眼睛,小到手机,大到每一个摄像头,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啊。
见羂索笑不出来了,千铃翘起嘴角,说:“好多人都在动乱的那天晚上消失了,可能是被炮火误伤了,可能是被深渊怪物或者咒灵吃掉了,好巧啊。你要不要猜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你的知情人?”
千铃越说越兴奋,眼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嘴角几乎要上扬到太阳穴:“我还以为要过很久才会有今天!”
羂索不可置信,毁了基地、毁了药品,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到最后,千铃竟然笑到前仰后合,随着大幅度动作的摇晃,几颗泪珠掉落在地上的尘埃,她笑着说:“你看,老天也有站在我这边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在环绕的笑声中,羂索竟然被这个又哭又笑的病弱少女骇住了,它僵住了身体,心里骂道:疯子……
这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傍晚,病房没开灯,窗帘半掩着,房间的光线昏暗。多日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转过头,暗沉的空气里忽然亮起一双浅色的瞳孔。
憎恨、执拗、渗人的眼神。
那是对命运和疾病的憎恨、不甘。
它头皮发麻的同时,内心油然升起激动的声音——对,就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的人,才能为我所用!
时至今日,羂索这才明白,千铃从不在它的控制之中。
笑声在仓库中不停回荡,没人看过她这副模样——疏离有礼、倦怠清冷的外壳撕开,熊熊烈火升腾蹿出,疯狂到似乎要烧干净这个世界。
身后的宫山婆婆垂下眼睛,静静的不出声。
终于,千铃笑累了,仓库再度回归安静。她摆了摆手,示意宫山婆婆可以处理这颗脑花了。
羂索被拖下去的时候,大喊道:“难道你不想要药剂了吗?你想做回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废物吗?!千铃,海月千铃!!!”
对于聒噪的叫声,千铃置之不理,眼皮耷拉,脸上全是力竭后的疲倦。
她懒懒靠在椅背上,亲眼看着这颗脑花在浓硫酸里碳化、皱缩成一小团,随即又被放进焚烧炉里,烧成一堆灰后,才乏味地说:“把这堆灰分装扔到不同的大洋吧……它好像是霓虹原产?那就留一小部分扔进富士山的岩浆里,留作纪念吧。”
说完,千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动静大到似乎要把内脏吐出来,上身蜷缩成一团。
宫山立刻替她拍背,等缓过来后,千铃脸色苍白,又不由自主地裹紧衣裳,婆婆心痛地说:“小小姐,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们已经核实过他确实做出了完成版的药剂,只是不知道藏在哪儿了,不过费一些时间总能找出来的,你别担心。”
千铃对此毫无反应,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片刻后,浅色的眼珠子微微偏转,声音像冰冷的水汽,虚无缥缈:“雨声好大啊,和游乐园那天一样。”
婆婆不解:“游乐园?”
千铃没说话,她至今都记得背后传出西瓜落地一样,“咚”的一声脆响,红色的水流流淌、流淌,似乎要蔓延到她的脚下,铁锈的味道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羂索不知道千铃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撕毁协议。
千铃却知道自己蓄谋已久,久到几年前,她居然才知道三武制药大厦的底部,竟然藏着一座庞大的咒灵实验基地。
羂索以为是她默许了实验的全部。实际上,几年前她才察觉到LIN的情报有异常,顺藤摸瓜之下才发现系统对她有瞒报——这怎么可能呢?
LIN以她为蓝本而诞生,千铃拥有最高知情权和操作权。
无论是幽浮集团、潘狄亚基地,还是系统的情报库,对她都是开放的领域。
手握特权的千铃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中。
她在调查时,无意间发现了基地成员的遗孀——小林医生竟然在应聘自己的家庭医生。了解她的经历后,千铃幡然大悟,自己所知的不过是筛选后的冰山一角。
无论如何,这个基地不能再留了……
……
“suzu,suzu?”哥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比一声清晰。
千铃从几个小时前的记忆里抽身,猛然回过神:“怎么了,哥哥?”
海月丰源敲了敲她的头:“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又偷偷溜出去看雨了?”
他见千铃没回答,也没有在意。管家已经被他支出去了,四周都没人,他这才低下头对她说:“能逃过这么多次清洗,还能从从潘狄亚天罗地网一样的监控中带走羂索的,一定是我们非常信任的内部高权限人员。”
海月丰源和千铃对视,黑色的瞳孔对上琥珀似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现在谁都不能信。哪怕是宫山管家,知道吗?”
千铃定定地看着他,唇色十分苍白。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