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梦》云度乐

2、梦

　　许月是做小说编辑的，过年之前许月就被调到了北城的总部。

　　消息突然，她连房子都没好好找，过年前随便在公司旁边租了间房。本来只想租一间小的，远近都无所谓，但她的父母却让她不要亏待自己，给她塞了两万块钱让她找一个条件好的小区和房子。

　　她也不知道好不好，但她知道这个小区的人都是些牛人，房东跟她夸的天花乱坠，许月也不想多浪费时间，直接就付了定金。

　　她把行李箱放在门前，伸手去找包里的钥匙。

　　包里被塞的乱七八糟，她越找越觉得不对劲。

　　整个人有几秒的呆滞，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好像忘记拿钥匙了。

　　许月叹了一口气，打开手机想叫个开锁的。
　　手机短暂的亮了两秒，随后直接灭掉。

　　许月：“……”

　　许父许母走之前还让她带个充电宝以备不时之需，她却觉得自己心里有数，除了零食其他的对现在的情况有用的都被带。

　　失算了。

　　许月撩了撩头发，把包放在行李箱上，随后把目光放在仅有的邻居门前。

　　一梯两户，门对门。
　　那个门上贴了对联，门前干净。

　　她站在前面犹豫了一下，闭了闭眼视死如归一般按响了门铃。

　　没别的办法了。
　　反正以后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当提前认识了。

　　房门被打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突然出现在许月的面前。

　　他穿着黑色的睡衣，睡衣的领口有些宽大，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锁骨。
　　门只开了一条缝，堪堪露出了半张脸。

　　好美。他好白，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着红，神情疲惫，但却透着一种病态的美。

　　但也好熟悉。

　　许月小幅度晃了晃脑袋，回过神对他笑了一下，语气婉转客气，“你好，我是新搬过来的租户，但是我的钥匙忘记带了，手机也关机了，我想借用一下充电宝然后给开锁的打个电话，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等一下，我给你拿。”

　　因为他的离开，许月透过仅开一条缝的房门能看到里面小部分的陈设，但她只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理了理风衣的领子等着他过来，同时脑子也在搜寻这股熟悉感。

　　还没等许月想明白这股熟悉感的来源，他就已经过来把充电宝递给她。

　　“谢谢，我一会儿就可以还给你。”
　　许月笑了笑。

　　他似乎很累，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依旧平声说道：“不急，我一会儿要补个觉，这几天加班太累了。”

　　许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扰到他了，连忙说了不好意思。

　　他看了眼许月，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许月也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许月微微怔住。

　　他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轻浮，挠了挠头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有点眼熟，这样，你先等我一下。”

　　许月点头。

　　他的动作很快，再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蓝色的卫衣和黑裤，手里还有一杯热水。

　　“外面有点冷，拿着暖一下。”
　　“谢谢。”许月有些受宠若惊，接过后说道。

　　他把房门关上，站在她的对面，跟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电话打了吗？”
　　许月点头，“打了，师傅说要半个小时。”

　　他指了指身后的行李问道：“来北城工作？”
　　许月喝了口热水应声，“工作调动，我也是第一次来北城。”

　　“这样啊。”他点点头。

　　之后两个人便很少交流，各自玩着手机。

　　许月觉得疑惑，他为什么陪着自己站在这里。
　　直到开锁的师傅来，他跟她打了声招呼后离开才明白，他好像是刻意在陪着她，不让她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等。

　　许月把行李箱放在玄关，只觉得手机比往常要重很多。
　　低头一看，才发现充电宝忘了还给他。

　　许月埋怨着自己的烂记性，一想到刚才他被吵醒的模样，许月的负罪感就直线上升，想立刻还给他的想法也就此作罢。

　　缓一天再给他吧。

　　*

　　这所谓的缓一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月的适应期很慢，每天都感觉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天天熬到半夜。
　　他似乎也很忙，有一次周六去敲他的房门也没人应。

　　这么一缓，就是快半个月。

　　许月看着桌子上的充电宝发呆，手拄着头，直叹气。

　　真是个烫手山芋。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一旦欠了别人的就迫不及待地想还回去。

　　周日晚上，她拿了一点家乡的年货和充电宝再次去敲了他的房门。

　　庆幸的是，这次开了。

　　他身上穿着格子衬衫，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面上还带着半框眼镜，整个人冷峻清爽。

　　许月微微怔住，这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来。
　　她晃了晃手上的礼盒和充电宝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的充电宝，我上次忘记还了，这是我家乡的一点特产，希望你会喜欢。”

　　他眨了下眼睛，笑容缓缓散开，“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拎着那些礼盒看了看，略显惊讶，“你家乡是华城的？”

　　许月点头。

　　“好巧，我们还是老乡。”

　　许月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你也是华城的？”

　　他抿了抿唇点头，“嗯，华城六中的，你呢？”
　　许月怔住，有点不可思议，“好巧，我也是。”

　　他短暂地错愣，随后打开门笑道，“要不要进来坐坐？我正好要做饭。”

　　有了这一个插曲，感觉瞬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

　　许月挽了挽垂在脸上的头发，笑容轻柔，“好呀。”

　　进门后他没让许月换鞋，让许月坐在沙发上后给她递了杯水，随后坐在对面跟她聊天，“你是哪一届的？我是13年毕业的，在一班。”

　　许月整个人僵住，开始上下打量了他，脑海中也在回味那股无缘无故的熟悉感。
　　不知怎的，脑子的那根筋突然连上了，最后身影和记忆中模糊的那束光慢慢重叠。

　　意识到了什么之后手中的水杯无意识滑落，热水洒了她一身。

　　许月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似乎也被吓到了，赶紧拿过来纸巾让她擦拭。

　　“没事吧？烫到没有？”他语气急切。
　　许月摇摇头，“不是很烫了，对不起，摔碎了你的杯子。”

　　他的鼻间发出一声轻笑，“没事，没烫到就好。”

　　许月的眼睫颤动，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有点想逃离这个地方。

　　许月指了指门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就先回去了。”
　　“……”

　　他虽然有些诧异她的反应，但终究没说什么。

　　许月逃也似的进了房间，后背贴在门上身子顺着慢慢滑落。

　　那道光影慢慢清晰，展现出来的，是她已经陌生的脸庞。

　　是祁妄。

　　他是祁妄。

　　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他的重现，让往日的一切都异常的真实。
　　那股苦涩和求而不得，许月最是清楚。

　　许月把头埋进手心，懊恼不已。

　　怎么就会遇见他呢。

　　*

　　距离高中毕业已经五年，消失的高中同学又再次出现，并异常活跃。

　　群里消息不断，许月翻了翻总结出一条。
　　——他们要举办同学聚会。

　　许月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她的电话号码，被一步步引诱答应下来。

　　她向来不会拒绝别人，就连工作中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人塞给她一堆统计表求她帮忙，她也会帮。

　　只是不知道祁妄去不去。
　　如果他去的话，那他们两个岂不是要见面。

　　但他似乎很忙，尽管许月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不会碰见。
　　许月这样安慰自己。

　　许月就这样抱着侥幸心理去了他们已经订好的包厢。

　　如今已经开春，许月也换上了轻薄的春装。
　　灰色的格子衬衫叠穿蓝色的马甲，下身配了一条深灰色的格子裙，栗色的头发散在肩上，衬得她甜美温柔。

　　她一进去，本来叽叽喳喳的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目光朝她这边投射。

　　许月睫毛颤动，忍着尴尬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我是许月……好久不见。”

　　好生硬的开场白。
　　许月的脚趾都快扣出三室一厅了。

　　一位穿着性感的女生立即拉着她往里走，应该是高中的文艺委员李娜。

　　许月有点认不出来了，因为她的脸上化着浓重的烟熏妆。

　　“哎呀这是许月啊，变化这么大，和高中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是啊，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戴着那个黑框的眼镜，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

　　“……”

　　许月不喜欢这种场合，表现的也不是那么好，只能微笑着去回应他们的话。

　　但好在她始终不是人群的焦点，尽管如今因为长相的变化而获得寥寥无几的好奇和惊讶。

　　“什么时候开始啊？人都来齐没有？”
　　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声音洪亮。

　　“就差祁妄了，他还来不来啊？”
　　“来，他跟我说的会来。”
　　“祁妄现在在做什么啊？”
　　“好像是软件开发？反正天天忙的啊，这次好说歹说才把他拽出来。”
　　“……”

　　许月默不作声地偏离人群的周围，找了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但毕竟是圆桌，怎么样都还是藏不住，她只能假装喝着橙汁玩手机。

　　也怕橙汁喝完，所以她都是抿一口停一会儿。
　　耳朵也始终听着他们说话。

　　“来了来了，祁妄说他到门口了，我去接一下。”

　　一个男生起身走了出去，包厢里又发出异样的嘈杂。

　　女生们开始整理着妆容和衣服，躲在镜子之后期待又紧张地笑。

　　不管多少年，祁妄依旧是那个焦点。
　　女生倾慕的存在，男生羡慕的存在。

　　许月一直低着头，脑海里已经开始演绎一会儿的尴尬场景。

　　如果知道她就是住在他对门的那个，祁妄会怎么想。
　　会惊讶？然后说“原来你住在我对面啊”。
　　亦或者不在乎？就当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许月的手开始扣起来了桌布，心里直打鼓。

　　门被打开，人群的吆喝声越来越大。
　　她听见很多人都去跟他打招呼。

　　那她呢。
　　她要不要也去打个招呼。

　　许月抬头，却看着祁妄朝她这边走过来。

　　心跳愈来愈快，她的身体像是瞬间失去了知觉，愣愣地待在原地没有动作。

　　祁妄坐在了她旁边。

　　凛冽的薄荷香短暂地萦绕在许月的鼻间，她看见祁妄随手把黑色的外套扔在了椅背上。

　　然后侧身，朝她倾过来。

　　“你好，我是祁妄。”
　　他笑着对她伸出手，露出尖尖的虎牙。

　　许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介绍自己，但下意识的礼貌也让她伸出手，“你好，我是许月。”

　　他的指尖有点凉，许月还未感知完全，那股凉意就被抽了出去。

　　许月收回手，看着四周。
　　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一举一动，她的心放了几分。

　　祁妄也没有继续要跟她说话的意思，旁边的人拉着他闲聊，他笑得开心。

　　许月的心一直被提着，整个人也不是很放松。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开始聊起来了工作，把话题扯到了祁妄的身上。

　　“祁妄我记得你本科学的不是软件啊？”
　　祁妄：“一开始确实不是，但是大二的时候转了专业。”

　　“在哪工作啊祁妄？”
　　“智能科技。”

　　“大公司啊，那像你这种帅哥，现在不会还是单身吧？”

　　许月不动声色地坐直，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祁妄勾了勾唇，“单身。”

　　听完这句话之后许月就没怎么去注意了，反正也是一堆漂亮话。

　　但突然全场安静了下来，许月听不到噪音，茫然地抬头，发现全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到。”许月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祁妄眉眼带笑，柔声说道，“他们问你如今在做什么工作。”
　　许月将脸颊的头发挽到耳后，抿了抿唇应声，“在出版社工作。”

　　“……”

　　她觉得这个话题只是顺便带上她，毕竟在这个问题之后就又把话题放在了祁妄身上。

　　班里有控场的人，一顿饭吃得也不是那么冷清，反而热闹的很。

　　只是许月慢热，跟没那么熟的人还是拘束。

　　吃完饭之后许月就想找个借口溜掉，因为他们还要去KTV。
　　对于许月来说简直是灾难。
　　但他们也没为难她，毕竟可有可无，不妨碍后续的进行。

　　只是没想到祁妄也要走。

　　众人挽留，他只道公司有召不得不回，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人群散去，竟只剩下许月和祁妄。

　　许月还没打到车，她看着祁妄，此刻开了口，“这么忙呀，周末还加班。”

　　好尬，但许月只能想到这个。

　　祁妄手插着兜低笑，“我骗他们的。”
　　许月：“？”

　　对上许月疑惑的眼神，他神色不变，“我去开车，一会儿一起回家？”

　　风像是盖过了周遭一切的声音，世界陷入刹那的寂静。

　　许月的耳边都是他的声音，心里也都是。

　　他说什么？
　　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