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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错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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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郁冬沅的一切,我都不愿意再回想。
可讲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讲她。
我曾经投过很多稿子问网友,忘记一个人的好方法是什么。
答案都很统一也很俗套,有人建议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有人说时间是解药,但也有人说爱情是毒药,无解。
我把说爱情是毒药那个人拉黑举报一条龙了。因为他的答案明显不对。
爱情是不是毒药我不知道,但我与郁冬沅之间不是爱情,郁冬沅从未对我说过爱你,也从未承认过我的身份。
自从我和郁冬沅在小餐馆吃过饭以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微秒的变化。我把它归结为特殊和新奇。我忽然好奇,如果她知道我的真面目会是什么反应。我期待着她震惊、厌恶、失望、远离。
所以我开始接近她,就像尝试着享受被人冷眼和厌恶的每一次,我开始接近她给我带来的感受。
她开始喊我的名字,开始了她初露头角就锋芒毕露的大学生活。她做什么都好像很轻松,永远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处理学科问题、处理人际关系、甚至是处理感情问题。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微乎其微的善心拯救了一个不善言辞交际的木讷女生,但很快我发现并非如此。
是的。我被她骗了。我彻底被她骗了。
我那时太单纯,看她每天只是宿舍没有社交活动,所以大发慈悲地要求她陪同我去参加很多舞会、排队、酒宴。
可她面对所有人都永远是宠辱不惊的模样,我感到很纳闷。
当派对上有人故意给她刁难,嘲讽她穿得寒酸、不认识某品牌、出生于乡野人家时,她只是笑笑说是的。
我当然忍受不了我的朋友被这样嘲讽。当然。毕竟郁冬沅是我带过来的,她们不一定是在为难郁冬沅,但一定是在扇我的脸。
所以就像睚眦必报的每一次,那几个人相应地收到了我的巴掌。
我到现在也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情形。
那是十五年前,清幽的月光挂在潮热的夜晚,一团澄黄的圆月在浮动速度很快的薄云层里若隐若现。
月光笼盖下的一切都是薄而透明的,包括那些人脸上泛红浮肿的巴掌印。
我站在她们面前,看着她们怨恨又不敢再大声反抗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人类为什么总是个欺软怕硬的群体。她们在嘲讽郁冬沅时,没想过不到一小时里,自己也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不对。我说话太过不严谨。我不应该用‘也’这个字,因为郁冬沅的模样毫无狼狈之感。狼狈的只有我眼前这群欺软怕硬的人。
不过很快,她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朝我身后方向呜咽挣扎着。
搞什么?除非今天来的是阎王,否则没有人值得她们露出这副得救的样子。
我回头,在月色下看到穿白裙的郁冬沅,她站在离我两米的地方,在草丛边,慢慢走过来无奈地询问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一听这口气就烦躁得要命。你知不知道她们在侮辱你?你知不知道她们在筹谋着看你笑话?你知不知道我在……
隔了一会儿。
“滚吧。”我轻飘飘地看着问我在干什么的郁冬沅,忽然什么都不想说,放我手底下那群low货走了。
她们屁滚尿流地跑了,临走前还对我竖中指。
“祁苓,”郁冬沅走过来捧着我的右手,低头捏了捏我发红的手心,又叹了口气,“你不用为我出头。”
我一把抽回手,觉得她实在可笑,也实在自大自恋,有些震惊和嘲讽地问她:“你在自恋什么?”
“不值得。”她似乎想了想,接着说:“你这样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跟你有关系么?”我对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感到厌烦,觉得恶心,故意撞开她左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能是我们第一次当面吵架吧,我记不清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她却在权衡利弊。可朋友不是这样的么?还是说假设今天被欺辱的是我,她会依照她的处理方式,让我对这种侮辱忍气吞声?
我做不到。我开始推翻之前一切的假设,我认为我们无法做朋友,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要收回一切有关郁冬沅是我朋友的说法,任何人也不准提起,不准提朋友,更不准提郁冬沅。
那天开始,我们在宿舍就像是两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另两个女生不敢触我霉头,几乎不会跟我说话,而郁冬沅也不跟我说话。
她竟然真的跟我断交了。这太可笑了。我认为这实在可笑——凭什么她这个受益者反而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开始对我不理不睬。我根本无法接受。
我故意把响声弄得很大,在路过她的桌面时不小心打翻了我的水杯,热水哗啦啦流了一桌子的笔记和资料。
讲真的,那一刻我迎来了大学开学到当时最爽的一秒钟。我天生坏种,我知道,但这已无法改变了。我站在给郁冬沅制造的狼藉中,信心十足地挑衅地看着背着书包从图书馆回来的郁冬沅。
我手边被打翻的热水还冒着热气,流淌在湿黑的文字上,黑色文字像刻字一样凸起来,浮在黄色的纸张上,满桌的水正沿着桌面滴滴答答流下来,宿舍里只有两种声音。第一种是悦耳的水滴声。第二种则是更为悦耳的——即将到来的,郁冬沅愤怒的指责声。
她则站在门口,看清状况后把我往右边推了一点,微微皱眉。
看吧。我紧盯着她,虔诚地等待着她的嗔怒与指责,而这即将按照我所希望的故事走向那样顺利地进行着。
“烫到了吗?”她从桌上抽两张纸蹲下来擦我被热水溅到的小腿,抬头问:“疼吗?”
我错愕地站在那,想挪那双似乎不再属于我的腿,可该死的却发现鞋底被哪个恨我的人糊了十瓶502胶水,怎么也挪不动。
有什么东西比一百摄氏度的水更能使一切更加糟糕和狼狈。我听到汇聚的水滴还在往地面上啪嗒啪嗒掉,也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
她为什么又变得让人捉摸不透。
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