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青袍》独爱草木青

59、绝别再见旧情人

　　听了程知的担忧，陆怀骰捏了捏程知的手臂，下巴轻层着程知的发丁，“不必忧心，我会安排妥当。”

　　原来，陆怀骰的“安排”就是辞去主考官一职。

　　程知怔在原地，听不清杨景明说了什么。

　　辞去主考官，便意味着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声和威望，也放弃了栽培势力的绝佳机会。

　　程知没想到，陆怀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而她只因担心陆怀骰误了自己学业，便一刀斩断了两人的关系。

　　复杂难言的情绪萦绕在她心间，有震惊、有愧疚、有不安、有懊恼……

　　一切已成定局。

　　殿试在即，程知没有回头路，更没有资格再去打扰陆怀骰。

　　看出程知眉宇间的愁绪，杨景明关切问道：“程知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或是遇到什么难处？”

　　程知思绪凌乱，轻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殿试渐近，难免有些紧张罢了。”

　　“不必忧心，你以女子之身，一年之内连过数关直至春闱中榜，已是难得，足够令人称道。殿试之上，你只需沉着应对，尽力便可。”杨景明温和宽慰。

　　程知微微颔首，“多谢大哥哥关怀。”

　　两人闲谈片刻，多是杨景明嘱咐些殿试的注意事项，程知认真听着。

　　直至太阳快下山，杨景明才起身告辞。

　　殿试将近。

　　程知闷在院子不离开，整日沉浸在书海里。

　　雷紫君偶尔会过来相伴，与她程知说些闲话，让她从那巨大的备考压力中暂得喘息。

　　见程知放下书卷伸展腰肢，雷紫君适时递上温热的明目清火茶，柔声道：“春闱过后，似乎不见你再往老师处去了？”

　　“老师说，该教的都已教了，余下的需靠自己领悟。”程知接过茶盏饮下，轻轻揉着发酸的脖颈，“这些时日，我多在翻阅往年进士的手札，但愿殿试时，能从善如流。”

　　“我见你日夜苦读，也该适当松快些。瞧你，人都清瘦了不少，爹娘和你哥哥见了都心疼。”雷紫君抬手，温柔地将程知额前散落的碎发挽至耳后，“就连沐安那皮猴子，见了你用功的模样，都嚷嚷着要上进呢。”

　　程知冲着雷紫君一笑，“若能让沐安有这番激励，我倒也算做了件好事。嫂嫂，尽欢从边境回来了，约了我小聚，待会儿我得去趟金玉楼。”

　　萧尽欢，京城皇商萧家大小姐，嫁入谭家为妇。是程知自幼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性情爽利，刚从边境游玩回来。

　　“也好，出去散散心。”雷紫君笑着拍拍程知的脑袋。

　　自从上次玲珑怀孕之后，程家上下欢喜，程知总觉得是程家亏欠了雷紫君，一直对雷紫君有些愧疚感。直至年后查出那孩子是玲珑与其表兄所有，与程翊并无干系，最终将玲珑逐出府去，程知这才坦然了许多。

　　送走雷紫君，程知换了身衣裳，乘车前往金玉楼。

　　跟着金玉楼的小厮上楼，未至雅间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萧尽欢清亮欢快的声音。

　　房门推开，萧尽欢的注意力投射过来，大声调侃，“这不是今科状元驾到嘛。”

　　吓得程知箭步上前，伸手捂住萧尽欢的嘴，“萧大小姐，您口下留情，别害我成不？”

　　这金玉楼人来人往，若被有心人听去这般狂妄之言，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萧尽欢猝不及防被捂住嘴，险些喘不过气，忙眨眼告饶，程知这才松手。

　　“真是的，怎变得这般胆小了？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程家二小姐了？”萧尽欢坐回位置，语速快得不容程知插嘴，“去年听说你要赴考，我本该早些回来，却被些琐事绊住了脚，紧赶慢赶，总算赶在你殿试前回了京。这般盛事，我若错过了女状元游街的场面，岂不要抱憾终身？”

　　说到“女状元”三字时，萧尽欢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她虽嫁为人妇，却一直有着姑娘家的娇俏。

　　两人自幼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久别重逢，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程知笑着看萧尽欢，刚欲开口，又被抢了先。

　　“对了，你和你那小表哥当真彻底断了？我听说，杨景辞都快成亲了。”萧尽欢起身凑近些，仔细瞧着程知的表情变化，“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放下就放下了？”

　　程知被她盯得不自在，猛地推开她的脸，“外面可别再提这些了，平白惹人闲话，还会让程杨两家不好见面。”

　　“知道啦。”萧尽欢坐回去，又忍不住嘀咕，“不过，王叔母能同意你就这么断了？”

　　“自是不愿。但我决心科考，她也阻拦不得。”程知淡然道。

　　萧尽欢撇撇嘴，“也罢。那杨家公子除了生得一副好皮囊，旁的也确实没什么可惜的。”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聊了许久方才起身离去。

　　不料刚出雅间，迎面遇上了杨景明。

　　杨景明显然也有些意外，“程知妹妹？你怎么在此？”

　　“杨大哥哥？”程知同样诧异，“尽欢刚从边境回来，我们在此小聚，正准备回去。”

　　杨景明认得萧尽欢，知她们是手帕交，便未多想，“正好，我与苏大人正在此间用膳。既然遇上了，不如随我同去拜见一下苏大人？”

　　想起上次因误会而推拒，此刻恰逢机会，程知觉得于情于理都该拜会一下这位座师，便向萧尽欢说明情况，让她先行离去。

　　程知跟着杨景明走向另一间更为轩敞的雅间，神色从容，并无怯意。

　　然而，程知踏入房门，抬眼望见那位端坐于上首的身影时，唇边惯有的浅笑微微僵住。

　　那熟悉的身影，正是陆怀骰。

　　千防万防，程知没想到还是撞见了。

　　她迅速垂下眼眸，借整理衣袖的刹那压下心头的慌乱，再抬眼时，恢复方才的沉静，并未让人察觉异样。

　　而上方的陆怀骰，在程知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见程知紧随在杨景明身侧，一副温顺依赖的模样，不由想起在云鬓坊目睹二人言笑亲近的模样，陆怀骰眸色倏然沉静下来。

　　他未发一言，只将杯中酒缓缓饮尽，目光稳稳锁定在程知身上。

　　因为程知的进入，雅间内原本的谈笑风生停下，众人的目光皆投向门口。

　　杨景明从容地向主位的苏远拱手一礼，“苏大人，下官方才偶遇程知，特带来拜见您。这位便是今科贡士，程知。”

　　言毕，他侧身，向程知示意。

　　程知即刻上前，规矩行礼，声音清亮恭敬，“学生程知，拜见苏大人。”

　　苏远上下打量程知，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哦？原来你便是程知。景明此前多次提及，说你虽是女子，却才华斐然，更难得的是有凌云之志。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其他人听见“程知”二字，纷纷观察这位美人。

　　他们早就有“程知”的传闻，今日得以一见，没想到是这么一位大美人。

　　“大人谬赞，程知愧不敢当。”程知微微垂首，感受着来自四周的目光，其中一道尤为清冷锐利，如芒在背，让她指尖微微蜷缩，只能强自维持着镇定。

　　而坐在苏远身旁的陆怀骰，他下意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无关。

　　在杨景明含笑看向程知或者低语时，他眼底才会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喉结滚动，仰头将新斟的酒液一饮而尽。

　　程知低着头，微微抬头便与陆怀骰的视线对视上，看出他眼底的冷意，程知立马垂下眼眸，希望陆怀骰不要为难她，不要提及两人的私事。

　　席间，大多是杨景明和苏远在说话。看出看程知不自在的别扭，便让程知提前离开。

　　出了雅间，程知看着雅间关上的门，靠着栏杆轻呼了一口气。

　　雅间内，苏远看向陆怀骰，“怀骰，你应当认识程知才对。上次我夫人入宫皇后娘娘闲谈，还说你带了位标致的美人入宫，没想到就这位程知啊。”

　　陆怀骰与程知联手戳穿小国献宝一事朝野皆知，但见过程知面容的人却不多。

　　听到苏远的问话，陆怀骰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句，“不熟。”

　　看陆怀骰没兴致，苏远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陆怀骰随意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席。

　　另一边，程知心神未定，低着头快步走着，刚过回廊转角，一不留神，与端着茶盘的小厮撞上。

　　茶水尽数洒在程知的裙摆上，染出一片明显的茶渍。

　　“小的没长眼，冲撞了贵人。”小厮吓得脸都白了，连连躬身道歉。

　　梳月急忙上前查看，见程知衣裙湿透，怒斥道：“你怎么回事，这般毛手毛脚。”

　　程知拦下梳月，叹了口气，“罢了，好在这茶水不烫。只是这衣裳怕是不能看了。梳月，你去云鬓坊取一套我的衣裳来。”

　　好在云鬓坊就在金玉楼旁边，来回很快。

　　梳月应声快步离去。

　　金玉楼小厮感激涕零，忙引着程知，“多谢贵人体谅。请随小的来，有空着的厢房可暂歇。”

　　程知跟着小厮正要离开。

　　突然，手腕被人钳住。

　　她愕然抬头，看见的是陆怀骰深邃的眼睛。

　　“陆大人？”程知心下慌乱，试图挣脱陆怀骰的手，“请您松手。”

　　陆怀骰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拉得更紧，“你若在大声些，周围的雅间可都要出来看热闹了。你莫不是想让大家看着你这幅模样？”

　　程知环顾四周，着实不想引人注目。

　　见程知的情绪冷静下来，陆怀骰不管不顾带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