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图书（不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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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室严禁携带火种，这是人尽皆知的铁律。毕竟满屋都是纸张，稍有不慎，便是燎原之势。
夜间使用图书馆，自然也在禁止之列——即便是最昏暗的行灯，也绝无通融的余地。
日落之后，图书馆那扇厚重的木门便会落锁。
作为图书委员，我对这条规矩再清楚不过。毕竟我也亲手锁过好几次门。
可那天晚上，我却明知故犯，急匆匆地跑向了图书室。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门课需要提交一本参考书。当时有两本书看起来都合适，犹豫来犹豫去，不知不觉间，就拖到了截止前夜。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大可以把两本先借回去慢慢挑，可当时的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五年级生早已摸透了学园的每个角落，就算在漆黑中也能来去自如，甚至隐匿气息。更何况，图书馆的钥匙在我手里。
我盘算着，只要偷偷拿了书，再悄悄锁好门，等委员会活动的时候还回去，就万无一失了。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被死线追赶的我，脚步匆匆地奔向图书室。
图书室的大门就在眼前，门锁完好无损。我四下张望，确认没人，这才握住冰冷的锁头，屏住呼吸，将钥匙缓缓插入锁孔。就在此时——
“你在做什么？”
“呜哇！”
身后传来低沉的询问，吓得我差点跳起来。猛地回头，只见中在家前辈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我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喘不上气，只能按住胸口，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中、中在家前辈……”
“……图书室，夜间禁止使用。”
“是，我知道……对不起。”
除了低头认错，我别无他法。夜色中的前辈，周身散发着不寒而栗的气息……
但课题迫在眉睫，我决定再挣扎一下。
“可是，我的课题必须用到某本书。我保证不点灯，书放在哪儿我记得清清楚楚，进去拿了就出来。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偷偷抬眼观察前辈的神色。他依旧板着脸，虽说看不出动怒，但绝对谈不上愉快。
在夜色中仰视他，那股威压感更是让人心底发毛……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怕。
果然，中在家前辈摇了摇头。
“求求您了……”
“……等天亮了，我来给你开门。早上再来。”
即便我双手合十，几乎要跪地哀求，前辈依旧不为所动。更糟的是，钥匙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我彻底没了办法。
大家都晓得，我这人虽说有些优柔寡断，可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放弃。于是我软磨硬泡，反复恳求，几乎要瘫坐在地上打滚耍赖。
就在我盘算着“要不先假装回去，等半夜再从窗户溜进去”的时候，中在家前辈叹了口气。
他太了解我的性子了，所以才会如此无奈。
前辈嘴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
“……把耳朵贴门上。”
“啊？”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我愣住了。
“像这样。”
中在家前辈侧过身，将耳朵贴上厚重的木门，作出倾听的姿态。他瞥来锐利的一眼，用眼神示意我照做。
满腹狐疑之下，我还是凑了上去。
脸颊贴上冰凉的门板，一只耳朵被门挡住，周遭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图书室里空无一人，理应一片死寂。
偷听一间上了锁的空屋子，给人的感觉有些奇怪。明知里面没人，一丝不安却悄然浮现。
我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血液流动的声音渐渐减弱，感官仿佛穿透了木门，向着室内延伸。
沙沙——沙沙——
耳朵捕捉到了一缕奇怪的声响。
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在地面上被缓缓拖曳。我抬眼看向同样在听墙角的前辈，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
沙沙——沙沙——
那声音在书架间移动。为追寻声源，我把耳朵贴得更紧了。
我开始感觉不太对劲。毕竟在这儿生活了五年，直觉早已变得敏锐。
沙沙——沙沙——
声音穿过书架间的缝隙，
沙沙——沙沙——
经过借阅台前，
沙沙——沙沙——
隐没于书架深处，
咚——咚——
“！！”
在我耳畔所贴的木门附近，突然传来了敲击声！我吓得猛地向后弹开。
就在敲击声响起前，那声音明明已消失在书架远端。要从那个位置敲门，在距离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偏不倚，正好敲在我偷听的地方？我虽然没有完全遮蔽气息，但图书室的木门那么厚重，理应听不见外界的动静。
隔着一道门，里面的人怎么会知道隔墙有耳？若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骇人了。
耳畔还残留着敲击的震动。我发不出声，只能用口型呼唤前辈。
前辈却异常镇定，他依旧贴着门，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里有两百多本书。”
他的声音轻若耳语，生怕掩盖了室内的任何动静。
……书，是作者的心声。是人的思想、观念、创意的结晶，是经由技艺淬炼、一个人所能描绘的整个世界。人的思绪，有时比宇宙更宽广。那薄薄的书脊之下，便封存着这样的天地。
仅仅隔着一页纸，紧挨着的就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另一种迥异的思维，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这些，都被压缩在单薄的纸页间，比肩而立地挤在书架上。
有些书性情不合，比邻而居，往往摩擦不断。也有些书，若排列得当，便能相得益彰，价值倍增。
这里便是图书馆。成千上万的人汇聚于此。更确切地说，每本书都承载着一个渴望被理解的灵魂。能将思想凝练成文字的人，内心必然强大。那些强韧而浩瀚的心声，既已化为实体，又岂甘永远困于方寸之间？
每夜每夜，思想都会溢满书页，寻找出口，四处游荡。
“……忍法之书，亦是生存之书。因此，其念想也格外强烈。”
中在家前辈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
“……这本书，不能外借。若让它逃了出去，书便徒具形骸了。”
他终于将耳朵移开门板，手轻轻落在我僵硬的肩膀上。
“……课业，我可以帮你。有些书的内容，我还记得。”
他推着我的肩膀，引着我转身，离开了图书室。前辈默不作声，只是迈步前行。我也只好跟着，朝着长屋的方向走去。
回头望去，图书室静静矗立，厚重的木门紧闭，铁锁牢牢地扣着。
只有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图书（不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