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盹儿[ABO]》习金

12、饿狼偷听记

　　六月，距离统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公学预科一班班主任饶林很是操心。不仅是为最后一个阶段的总复习，更是为这期间每位学生的身心健康。

　　大概是临近考试的缘故，班里学生越来越浮躁。每个都静不下心，饶林只能个个去安抚。根据学生的选择，合理调整他们接下来的课程，以减少不必要的负担。

　　那些学习不错，家境还可以且有留学意向的学生，他会推荐学校并安排对应的国际班课程。有特长的学生，他便帮忙准备国内外含金量较高的比赛，为其争取顶尖学府的自主招生名额。家底一般且没特长的学生，少数直升本部大学，多数走统考，不需要特殊照顾。但如果他们没目标，就很容易被其他人带动而松懈，因此需要饶林时刻提醒以及适当关心。

　　沈江宁是最后这批学生之一。饶林不知道他是想参加统考，还是选择直升本部大学。云城七橡树大学虽说是市重点，但师资比那些顶尖学校要差很多。以沈江宁的学习天赋，如果留在这里，饶林会觉得很可惜。

　　“昨天开会没来得及问你。”饶林把板凳搬到沈江宁身边示意他坐下后，自己也坐下，“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压力？”

　　被班主任这么对待，沈江宁稍显局促，小声回说：“没有。”

　　“生活上呢，有什么困难吗？”饶林看着沈江宁，没有师长的严厉，只像普通长辈那样询问着。

　　沈江宁有些受宠若惊。他所熟知的饶老师，一直以来都是严厉的。结合班里很多同学给他取的外号“饶命”来说，他可以说是严厉到几乎不近人情。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不近人情的老师，此时却和蔼地看着他，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

　　“没有……”沈江宁声音很轻，他把双手乖乖放在腿上，垂眸笑了笑。

　　饶林又看了沈江宁一会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昨天起晚的原因能和我说说吗？”

　　是询问，不是质问，这说明沈江宁可以不回答，至少不用……全部交代。

　　沈江宁抬眸对上饶林的眼睛，沉默几秒后说：“遇到一点事，睡得比较晚。”

　　能看出沈江宁的纠结，饶林没有细究是什么事，只说道：“你一直都是我很喜欢的学生。在公学里，你很听话，能力也不错。教你这些年，我能看得出，你对生物的兴趣和感知力。那是一种天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饶林顿了下，十分认真道：“你很适合生物研究。”

　　或许是觉得自己又严肃了，他身体后仰，放松后继续说：“我一直觉得你会接受我的建议，走自主招生去首都大学。本硕连读，毕业后直接去科学院，可你没有……为什么呢？我想知道你毕业后的规划，江宁。”

　　沈江宁沉默数秒，蜷起手指又松开：“您给我的评价太高了。”

　　“这是客观事实。”

　　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两人交谈的声音，就只剩打印机运行的“吱吱”声。停顿间隙，这声音尤为清晰。

　　饶林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批改过的生物竞赛试卷，递给沈江宁：“我认为我的班长有必要再自信一点，看看。”

　　这些试卷是饶林整理的，有十几张。每次他让沈江宁做完，都会拿去让生物老师批改。日积月累，竟有这么多了。

　　“你每次做完的题，我都有让你们李老师批改。”饶林笑着说，“每次批改完，你们李老师都吵着嚷着要把你拖去比赛。”

　　沈江宁一张张翻看自己做过的题，有几张几乎全对。这些题很大部分统考接触不到，起码是大二大三才会学。参加竞赛的学生会提前熟悉刷题，但他却没有，只不过是根据自然规律推演，竟也能推算正确。

　　有些诧异，沈江宁看完全部后，不禁想，这真的是正确答案吗？

　　饶林抿了口茶，见沈江宁看完，才继续说：“所以江宁……你的想法呢？”

　　静静地，沈江宁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总在想，在这个世界里我算什么……不是看轻，是思考。我喜欢观察花草，品尝它们的味道。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喜欢。喜欢看它们枯死又春生，喜欢它们特别的沉默。露珠从一片叶子滴到另一片叶子上的声音很好听，风吹动叶片的声音也很好听。每次听到我就会想，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我出现，去观察感受它们。会想，我在这世上算什么。”

　　“我不想研究它们的结构，不想研究它们的生命轨迹，我只想没事做的时候看看它们。”沈江宁捏着衣角，视线从试卷上移开，“我不喜欢研究。”

　　很有破绽的一句话，但饶林没有拆穿，只是平静地听着，听他讲完后，温柔地看着他。

　　这些话，沈江宁在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每次说完，他都很失落。

　　他不喜欢研究吗？怎么可能。他保有人性最初始的好奇心，无论是喜欢的物，还是人他都会想要剖析，了解。然而这种想法一直被压制，到现在违心讲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难以承受。

　　可即便不能承受，他也还是不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他要生活。科研是理想，他的生活成本不足以支撑理想。他必须懂得取舍，因为他是个很穷的人。他得先吃饱饭，才能想其它。

　　就像当初选择七橡树公学，不是因为它是国内第一所打破常规的“梦想高中”，而是因为它学费全免那样。他总被迫选择。

　　“我或许不配……”

　　不配什么他没说，但饶林却似乎知道。他摘下眼镜，用布擦拭泛起一阵薄雾的镜片。

　　“你是高二分班时进我班的，之前那些事我也有所耳闻。关于你的家境，我从未刻意去了解。但也知道，你过得很不容易。如果你因此论说自己不配，那在我看来，就没人配得上了。”

　　沈江宁是个很奇妙的人，安静不张杨，看似很容易湮没在人群中找不着，实则只要随意瞥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公学里成绩拔尖的学生数不胜数，偏偏饶林最喜欢这个孩子。在绝境中，一点也不弯折的孩子，倔倔的，一声不吭抗下生活重担，还能这么柔和，实在令他心疼。

　　“他们说你，难过吗？”

　　沈江宁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

　　饶林轻轻摸了摸沈江宁的头：“别难过。你要知道，一些时候，人的恶意就是那么简单。没有理由，吹毛求疵。如果你因此难过，并且开始怀疑自己，那便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被一下下撸毛，沈江宁的内心平缓了许多。等饶林停下手后，他才又抬头看向试卷。

　　“不要考虑配不配，喜欢就去做。现在不能，那就以后。人生很长，不是非要一蹴而就。也不是这时得不到，以后就没机会了。只要你一直坚持，机会总会有的。把握住一次，就会有成功的可能……”

　　饶林说着，看了眼沈江宁侧后方。

　　应该是有人进来了，现在是上课时间，不知道进来的是老师还是同学。沈江宁思绪打着岔，一声：“老师。”解答了他。

　　是陆闻泽的声音。

　　陆闻泽昨天没来上课，今天又接近十二点才来。如果没记错，他也是走的统考。

　　走统考还落下这么多课……

　　因为坐着，沈江宁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陆闻泽的脸。

　　陆闻泽穿衣很规矩，校服拉链是拉到最上面的。衣领立起来遮住他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好看的眼睛。头发没有像游轮上那样梳到后面，而是随意蓬松地搭在额前。整个人漫不经心地，从容站在他旁边。

　　沈江宁脸上有些燥，准备移开目光时，陆闻泽侧头迎上了他的视线。

　　对视的那一秒，陆闻泽是笑着的。虽然笑意很浅，但沈江宁还是看到了。

　　“什么时候来的？”饶林问。

　　“十几分的时候。”

　　他是十一点十分进的办公室。也就是说，刚刚他和饶老师的对话，陆闻泽全都听到了。

　　饶林看了眼手表后，对沈江宁说：“一个人凭自己双手所得，不伤害他人，就该无愧于天地。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因为那些话改变自己，更不要迷失方向，放弃自己的选择。要多思，多为自己打算，知道吗？”

　　沈江宁点头说：“知道了。”

　　饶林鼓励似的，拍了拍沈江宁的肩膀：“那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