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国了？ ...
-
“事先说好，我生不了孩子。”
西餐厅里人声低嗡，刀叉轻碰。康那单手撑着下巴丢下这句话，说时神情倦懒，大眼睛半眯着，浓密的睫毛在暖黄灯光下扑闪扑闪。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痴相盯着他出神的Alpha，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顾着嗯嗯啊啊地点头应和，不太聪明的样子。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这是他一年里第几次相亲了？十几？二十几次？
说实话，他有些厌烦，但是耐不住自家母亲田亚罗女士每回相亲结束都雷打不动地给他转账十万。
否则谁天天没事干相亲玩儿啊？
“哎？不对啊……”对面的Alpha突然像是醒了过来，眼神终于聚焦，“阿姨说你身体不是早就好了吗？”
康那没忍住，极小幅度地撇了下嘴，随即迅速换成假笑。他点开手机，迅速给母亲发去一条微信。
那头回得也很快：
【俺娘田小罗：你还敢来兴师问罪呢？再到处跟人说你不孕试试】
【俺娘田小罗：相亲对象怎么样啊/可爱脸/龇牙】
“我在老家有两套自建房，首都还有四套200多平的平层，要是你觉得小，我可以把房子都卖了，换个大的，你想住楼房还是别墅”
“还有啊，我家还是很民主的，生A生O都一样……”
面前的人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好畅想里了。康那一边点头一边给母亲回信息。
他回复：【有点愣】
【俺娘田小罗：愣点儿好，你也不大聪明，太精明的你把握不住】
这话倒让康那气得牙痒痒了，什么叫他不大聪明？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但是下一秒，一个转账通知就跳了出来。
【俺娘田小罗：[转账20000]】
【俺娘田小罗：尾款饭后结】
康那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笑着抬头，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陆先生，要不咱们先点菜？”
Alpha这才反应过来：“哦哦，饿了是吧，来来来，看看吃点什么，”他立刻扬手，“服务员！”
康那按了按太阳穴。
结果那服务员半天不见踪影，Alpha正要再喊，一抬头却看见所有服务生都蜂拥向门口。
只见人群簇拥中，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信步而入。虽然被人群挡着看不清面容，但那优越的身材和周身散发的压迫感，明晃晃昭示着这是个S级Alpha。
“嚯，好大的排场。”Alpha低声咂舌，语气里带着点酸溜溜的艳羡。
康那听到身后闹哄哄的，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了一眼，人群中，只隐约瞧见一个挺拔的西装背影。估计又是哪个明星或者企业家。他转过头，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
过了会儿。
“我去下洗手间。”康那起身。
然而就在转身的刹那，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也恰好回头。
看清人脸后，康那一愣。
那个身影缓慢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他顿时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半分无法挪步。
两道视线穿过喧嚣，在餐厅里稍显暧昧的光线下无声相撞。
一秒。
两秒。
那人率先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起的风里夹杂着一丝清苦的气味。康那感觉心脏猛地抽搐，像被用力扯着然后轻轻揉捏，泛起一丝疼痛。
“康先生？”
他的那位相亲对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指着相反的方向，“洗手间在那边，”他犹豫了一下，又嬉笑着补充道，”要不我陪你去啊？”
康那直接掉头走了。
卫生间里，康那撑着冰冷的洗手台，脑海中还是刚才的一幕。
苏幕寻回国了？
他蜷起手指，多久没见了，半年？一年？
其实是一年三个月了，鬼知道他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可能是大半天没吃东西，感觉胃里搅动着，康那一下有点犯恶心，撑着洗手台缓了一会儿。
他抬起眼皮，面前的镜中映出一张略微扭曲的脸，那双眼睛里盛着化不开的哀怨。
他“啪”地甩了一镜子水，水珠在玻璃上炸开，将他的影子分割得支离破碎，水滴蜿蜒而下。
他在洗手间不知道待了多久，终于平复好心情后推门走出。
然而命运像是嫌他还不够狼狈似的，那个抹不去的身影竟就站在走廊的不远处。
他们隔了五米的距离，这回四目相对谁都没挪开，只是沉默的空气中，隐隐涌动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哎？康——”
听见那人身旁的人下意识出声，却又戛然而止。
康那绷着脸，抬高下巴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擦过，步子迈得重重的，明摆着就是故意无视，仿佛要把刚才的不爽快连本带利地奉还回去。
他的确憋着股气，但也有强撑的意味。直到拐过一个弯角，确定脱离了对方的视线范围，他才弓着身子，快速将自己藏匿在一根粗大的罗马柱后。
隔着罗马柱，他缓缓转身，透过间隙，他见那人走向露台。
那露台装扮得可真够浪漫的，鲜花，藤椅，小阳伞。一个Alpha来这种地方吃饭。
嘁，骚包。
康那撅起嘴在鼻子里轻哼一声，想要抬起脚步，却半晌没有离开。结果就看见一个精心打扮的Omega从走廊走了过来，他被几个服务生殷勤地围着，动静很大。接着，他进了露台。
康那紧了紧眉头，扒在罗马柱上的手攥起。眼睁睁看着那个Omega在那人对面优雅地坐下，两人似乎客气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彼此点了点头，相视一笑。
相亲的后半程，康那完全没了应付相亲的耐心，连最基本的客套都维持不下去。满脑子都是那个Omega。
他又不傻，孤A寡O的来情人餐厅，还能干嘛？总不能来谈生意的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吃得满嘴肉酱的Alpha，轻叹一声。
他刚才在旁边偷窥许久，看得出那两人表情生疏，多半不是伴侣。
也是相亲？
那个Omega脸蛋清隽，笑容腼腆好看，举手投足都是一副书香门第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当今Alpha最追捧的温婉可人的样子。
和他完全相反。
碗里甜菜根汤越喝越酸，一开始康那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结果他一搅和，发现里面藏着几片酸黄瓜。
他“当”的一声放下勺子：“陆先生，今天就到这吧，谢谢你，我不打算结婚，账已经结过了。”
说完康那直接拎起包起身，无视身后Alpha错愕的呼喊和挽留，径直推开玻璃门。
门上风铃一响，门外的冷风扑面而来，他直接憋不住眼眶一热，强忍着的酸涩感瞬间决堤，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公交站台。
他到地方后一屁股坐在了冷冰冰的铁椅上，像是把自己甩了上去。
康那勾着背，两眼放空，耳边是路边摆摊老大爷放着的港式怀旧金曲，脚边是散落下来的几片枯黄的树叶。
路上行人匆匆，车流不息，整个世界都在高速运转，快得仿佛没一个会为他停留。
情绪上来了，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张大嘴巴哭一下，结果手机一响，眼泪生生停住了。他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是他好友郑德强发来的消息
【Kitty贝贝：那那，案子进度怎么样了？】
康那揉揉眼，调整好情绪：【不太好，AI侵权这事儿本来也不完善，需要证明公司确实用了我的作品训练AI才行】
他继续发：【而且，律师说我那是职务创作，不算个人，公司有权在业务范围内免费使用】
他盯着对话框上方一直正在输入，结果对方只发来一个字。
【Kitty贝贝：干】
然后话题转得飞快。
【Kitty贝贝：相亲怎么样？】
康那眼里又开始泛起泪光。
【不好，我妈给我转了两万】
【Kitty贝贝：？】
【强子，我心里苦啊】
【Kitty贝贝：？？】
康那放下手机，感觉像是那甜菜根汤像在他胃里翻江倒海，一下一下泛酸，直窜鼻腔。他闭了闭眼，一些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此刻像失控的老电影放映机，完全不理会他是否愿意重温，就一帧帧在眼前掠过。
康那仰起头，长长地吸了几口气，低头后，再颓然地垂下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在冰凉的铁椅上坐了多久。
突然，余光里，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了公交站台前。
康那下意识地抬起头，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
后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薄唇紧抿，淡淡撇了他一眼。
“上车。”
康那先是一怔，随即一股火窜上心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蹭”地一下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你要我上就上啊？！
然而康那却大步走到车旁，猛地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结果就看到了小助理祁年那张写满尴尬的脸。
“康，康先生……嗨……”祁年结结巴巴地和他打招呼，不停地往后座瞟。
康那向后看去，后座的车窗早已经升上去了。他心头那股火烧得更旺，气鼓鼓地走向后座，用力拉开车门。
车内，苏幕寻正姿态慵懒地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剪裁精良的昂贵西裤布料，清晰地勾勒出腿部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康那在那双长腿上停留了半秒，随即绷着脸，一语不发地弯身坐了进去。
几乎是在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子就猛地窜了出去。
车内陷入死寂，四个人谁都没说话，有两个是不敢，还有两个是不肯。
“去星河湾。”苏幕寻低沉的声音打破沉寂。
“我不住那儿。”康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早卖了，小李，麻烦去云顶华庭。”
车窗外的流光飞快地掠过康那的侧脸，也照亮了他微微泛红湿润的眼尾。
苏幕寻侧过脸，目光沉沉地投向身边那个坐得离他很远又固执地将头扭向车窗的人。
他收回视线微微蹙眉，搭在膝上的手指收紧。
车内弥漫着熟悉的气息，康那动了动鼻子。
苏幕寻就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车里连个音乐都不放，也拒绝任何车载香薰。此时，康那只能被迫闻着那股尤加利的清冽香气，这味道像一把钥匙，轻易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叫他想起他们那两年里的无数个怀抱。
曾经这味道无限量为他供应，甚至流淌进他的血液，如今不过咫尺，却让他感觉很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棵散发着冷香的尤加利树，永远不会向他靠近。
他骤然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幕，这一回，不光是鼻腔，连心脏也开始泛酸了。
“苏总，相亲怎么样？”
康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仿佛随口一问。然而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惜，苏幕寻似乎并未察觉。
他说：“还不错，你呢？”
苏幕寻的回答简洁而平淡，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康那眼泪一下就收回去了，他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极了，我应该马上就会结婚。”
吱——
车子猛地刹车，车身猛地一顿。
前方的司机小李额头冒了点汗：“抱歉抱歉，前面突然窜出来一只猫……”
康那拍拍胸口坐回身子，这才发现苏幕寻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正紧紧攥住了他的小臂。康那看都没看那只手的主人一眼，“啪”的一下甩开了。
空间又安静下来，气氛似乎比之前更加糟糕。
坐在前排的祁年遭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偷看了一眼后视镜，这不看倒好，一看便猝不及防和顶头上司对了个正着。
苏幕寻目光深不见底，紧盯着他纹丝不动，祁年眨了眨眼，瞬间会意。他立刻挤出一个笑容，转过头对着后座的康那没话找话：“康先生，咱们好久没见了吧，哈哈哈，最近身体还好吧？”
康那抬头看他一眼：“好，好得很，”，他笑着说，“生十七八个的都没什么问题。”
“啊！哦……身体好就行，哈哈。”祁年赶紧转回身坐好，偷瞄后视镜，一下又一下地观察着苏幕寻的反应。
车内的气氛已经古怪到了极点。小李和祁年如坐针毡，苏幕寻面沉如水，只有康那一个人在暗自得意，不知道在乐什么。
窗外映着飞速倒退的街景。
苏幕寻突然说：“也就能生孩子这点用了是吧。”
这话一出，前座的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祁年暗道不好，果然——
“砰！”
一声闷响，矿泉水瓶被狠狠砸在苏幕寻脚边，与此同时，康那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整个人炸毛般弹了起来。
“苏幕寻！”
祁年反应极快，按下升降隔板。
被吼的人转过头，正面迎上康那愤怒的目光。他看到康那白皙的脸颊此刻涨得通红，漂亮的眼眸里燃烧着羞愤的火焰，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所有的反应都在昭示着他把人惹得有多生气。
可他盯着康那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想到对方今天那位未婚夫的老头衫和锃亮的头发。回过头低声补了一句，“品味真差。”
“你说什么？”康那没有听清，但却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轻蔑，他直接扑过去想要问个清楚。
可苏幕寻不知道为何猛地探身，单手钳住他挥过去的双手，将他整个人狠狠抵在座位上，另一只手一下掐住自己的下巴。
康那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睛，就听到对方沉得可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治好了病，就给那种人生孩子是吧？”
康那睁开眼，上方人被大片阴影挡住神色，让康那看不清他的情绪。
脸颊被掐得生疼，康那有点委屈，泪花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但却依旧恶狠狠地回瞪着苏幕寻，带着哭腔吼道：“不然和你生？”
两秒后，钳制的力道瞬间松懈，他看见苏幕寻从他身上起身，坐回了座位，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开。
康那边揉着被捏痛的下巴边起来。他看到旁边的人掏出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却只是夹在手里没有点燃。
感觉脸颊上又痛又痒，他抬手擦了擦，却意外触碰到一丝微凉的湿意，他立即瞪大眼睛低下头，长长的额发垂落下来，试图遮住自己的失态。
“那祝你新婚快乐。”半晌，那人冷不丁说了句。
康那没有看他，只觉得更加委屈，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康那闷闷地鼻音立刻响起：
“同乐。”
车内又陷入长久的安静，只剩引擎的轰鸣，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所有的愤怒、委屈、刻薄的话语都被机械的声响吞噬。
车窗外，春意正浓，到处都在泼洒着勃勃生机。
苏幕寻把视线从灌木丛里肆意绽放的花朵上移开，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片刻后，他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康那，我和他不——”
砰——
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轰然炸开。
康那突然觉得身体被一股巨力狠狠撕扯，整个人被甩向车顶又重重砸落。他无声尖叫起来，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耳边是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和玻璃爆裂的声响。
剧烈摇晃的视线里，天旋地转间，康那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子覆了上来，将他死死护在身下，很紧很紧。
他下意识抱住了对方，把头埋在胸膛。很快，尤加利气息混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鼻腔，康那的视野被染成一片猩红。
他想抬头看对方一眼，可是却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耳边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直至停止。
渐渐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国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