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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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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眸一霎对视,她撞进他漆黑眼眸,张狂又深沉的瞳仁如暗潭,要拽着她下坠至深渊。
她不知他话中是何用意,也来不及想。
“放……放手……”她登时脖颈脸颊红了个通透,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手,手却被迫按在他腹下。她怒视着他。
秦无婴嘴角有笑意。
她到底年少,藏不住情绪。稍微激一激,便失去强撑的体面。
“放肆,敢对朕这么说话。”他眯了眼紧紧盯着她,那股压迫感又袭来。
楚有瑕方回神,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改口,“下臣不敢……”
她冷静下来,“陛下若是有纾-解需求,下臣通禀内侍官,安排女姬。”
她眼神不再如方才张惶闪烁,强装镇定。秦无婴目光一寸寸滑过她的脸,似乎将她由内而外看了个透彻。
楚有瑕头皮发麻。
这样的她他之前从未见过。
秦无婴起了兴致,道,“朕的女官不仅负责朕的衣食住行,内帷之事亦是同样。”
楚有瑕一震。
长御一职虽不是普通宫女,明面上是白职,但其实帝王若有需要,难说长御要侍奉到哪一步。
左右只是天子一句话的事。
楚有瑕挣了挣手臂,“下臣已是人妻,再与旁人行事有悖人伦,还望陛下……高抬贵手……”
她的手翘的老高,尽量想保持距离,若不是秦无婴强按,只怕这会早躲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站起身来,没再强迫她按他腹下,一步下了木阶,垂眸睨她。
“又想逃?”
楚有瑕手腕发紧发痛,被握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发麻发凉,“下臣不敢……”
她的排斥与惧怖他看在眼里。她什么也不知道。
是了,这个时候的她又怎会知将来的事,年轻的她若一张毫无点墨的白纸。
可她仍然是她。
秦无婴眼眸黯淡,闭了闭眼,莫名怒气翻涌上来。他猛地一甩,楚有瑕身体一歪,脚下也跟着滑。
“哗啦……”浴桶澡水高高溅起,扬透屏风。
“唔……”楚有瑕身子后仰栽进浴桶中,狼狈地从桶中爬出来。她抹了一把脸,踉跄扶住摇摇晃晃将要倾倒的浴桶。
“下臣知罪……陛下息怒……”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总之先认下吧。
自她在皇帝身边侍奉开始,虽没有几天,便也摸清此人喜怒无常的调性。
她弓着身子低头,全身湿透,桶内澡水怕是也不能用了。她道,“陛下稍侯,下臣再去打水……”
秦无婴没有说话,兀自披上外衫出了屏风后。“出去。”
楚有瑕默默欣喜,“喏。”
浴房内满是水渍狼藉。
秦无婴进到内寝,身下阳锋犹昂扬。他望向门外依稀可见的她的身影。
脚步轻快,只看影子便知她此时心绪。
离开了他这般轻盈喜悦。
秦无婴阴沉了脸。
额头两侧又开始抽痛,一阵一阵刺得他眼前发黑。
上下皆不适。秦无婴无奈开口,“来人。”
楚有瑕刚出门没多久,还没走远,便骤然听闻他在内室中唤人,忙回返脚步,在门口道,“陛下有何吩咐?”
怎么又是她。跑得挺快的,耳朵倒还挺灵。他这会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便烦躁。
罢了。
秦无婴道,“传太医令。”
楚有瑕一怔。
传太医令做什么?他病了?刚才好好的也未表现出不适。
难道……是压那里?
楚有瑕蓦然对此人有了几分敬肃之心。
是药三分毒,他宁愿冒着饮药的风险,也没有寻女-色。
可是很奇怪,听闻他是好-色之主,怎么没见他差人献女眷?
楚有瑕仔细思索。
也是,此处非帝都洛阳,郢都境内又发生刺杀不久,谨慎不溺温柔乡是对的。
果然,帝王的自制力与警惕心迥于常人。
她应道,“喏,下臣这就去传太医令。”
片刻后,从洛阳跟随而来的太医令进入内室。楚有瑕在门外候着,又唤小常侍与宫女进浴房内打扫。
内寝中。
熏炉中染着提神醒脑的银丹草,青烟无形,多几分潮气,味道凝沉些。
“陛下无甚大碍,近日不要动怒多虑,多做休歇。荆楚之地潮热,臣再多开一副方子祛湿,和头风药同服即可。”
秦无婴颔首,太医令写好方子交于皇帝身侧内侍,又多叮嘱了几句,拎着药箱退出门外。
秦无婴坐在榻上,常侍已将头风药汁呈上来。他接过,饮下一口。
丞相闻人昂进门来,“陛下。”
秦无婴放下药盏,抬眸看了下,四周的常侍宫女皆退下。
闻人昂担忧,“陛下不若再休息几日,臣晚来些再来回禀。”
“无妨。”他揉了揉眉心。
闻人昂不再多言,从袖中拿出竹简。
片刻后。
“郢都这边动向即是如此。”闻人昂禀报完,将竹简呈到秦无婴榻边矮案上。秦无婴没有立即翻阅,端着药盏慢饮汤药。
郢都是他巡视全国的第三个城池。
经途前两地邯郸和新政时风平浪静,大概也有这两地战国时期的旧贵族已清除殆尽,民众官员受恩洛阳多些。
而郢都这里,是旧楚聚集地。
战国末期,秦国势大吞并六国,当属齐国和楚国威胁最大,秦国分而击之,终合并中原。
老牌旧国的荣誉和威信仍在民间有影响,加之大梁在秦无婴这一代是第一代,民众并不完全服膺于秦。
诸多不稳定需要时间慢慢潜移默化。故而郢都此地对梁朝的认同感并不高。
刺杀一事对于秦无婴来说不算非常意料之外,也不算意料之中。
而她的出现,才是骤然轰鸣。
“你说,驿站中有城中贵族府的人?”
闻人昂道,“正是。调来此处没多久,正是前几日刺驾后,臣扩大保护范围,加派了人手,故而从洛阳带来的人手不足,郢都的公廨和王卿都有出人。”
秦无婴漆黑眼珠动了动。“查查有没有虞王公府的人。”
“喏。”
秦无婴饮罢药汤,闻人昂上前一步接过空药盏搁置于桌案上。“陛下,巡视一事还要继续否?”
“郢都发生的事定然在全国各地已经传开。陛下此次性命无忧,实为上天眷顾。但臣也担心,若是继续巡游,怕是会有别的有心之人效仿。”
“届时……防不胜防。”
闻人昂说的不是没道理,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怕是收不住。六国统一没多久,帝国未稳,天子决不能出任何问题。
秦无婴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望向窗外,欲寻那个年轻的背影。
窗牗处空空,只有春夏的茂翠草木和稀疏的鲜花,随着杂草掺乱在草地里。
“回洛阳。”
闻人昂放下心来,“如此,那臣便去安排回程之事。”
他迟迟未曾离开,秦无婴知他定然还有话要讲,主动问询,“丞相还有何事?”
闻人昂迟疑道,“那个女子,陛下当真要放在身边吗?”
此番若是回返洛阳,楚有瑕已为长御,按循制便要跟着队伍回都城。
“楚女一同跟随回洛阳。”
闻人昂闻言吸了口气,低首道,“喏。”他慢慢退出内室。
闻人昂走后,常侍进门来将空药盏收走,放下了床帷。秦无婴准备躺下按医嘱休歇。还未上榻,他顿了顿,吩咐常侍道,“唤她进来。”
楚有瑕战战兢兢被人传进来,一进门便见秦无婴已躺在榻上,尚未闭眼。
寝房内只有她和一个小常侍伺候,有人和她一起在,楚有瑕稍微松口气。忍不住瞥了秦无婴一眼。
他喝完那种药,应该不会起兴致了吧?
小常侍站在秦无婴左侧,楚有瑕只能站在秦无婴右侧,稍微转下眼睛,便能看见秦无婴的脸和身体。她很想和小常侍换换位置,但是两人一说话估计会打扰到秦无婴。
楚有瑕不敢。愣愣地站在那边。
好在秦无婴闭着眼睛,楚有瑕心理压力小些,瞟了眼秦无婴那里。微微隆起。她有些摸不准,这是正常状态,还是未消的状态?
算了,反正他别对她怎么样就行。
室内安静,小常侍动了两步,去案边调香。
楚有瑕站得脚发麻,原地轻轻踮了两下脚。她偷看秦无婴一眼,心道,应该没被发现。
收回目光时,不由自主又瞥了他身下一眼,仍是不平的状态。
她想,大概这种状态就是正常状态。忽而又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干什么?干嘛对他的那里那么关注?
楚有瑕咬牙闭眼。都怪这个人上午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想不关注都难。她深呼气回神,迫使自己脑中清除无谓的思绪。不想了,不想了。
她睁眼,再睁开一瞬对上秦无婴睁开的眼眸。楚有瑕惊慌失措低下头。
“看什么?”
楚有瑕一惊,他怎么知道她方才看了他好几眼,忙解释道,“没什么。”
“水。”
楚有瑕步至案前,倒一盏茶水,小心递到秦无婴身前,秦无婴起身接过,一边饮水一边盯着楚有瑕的脸。
楚有瑕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只能低着头胡乱瞟别的位置。
那里,怎么好像又鼓起来了……?
“看够了吗?”他已有不满之意,音调渐发沉怒。
“下臣什么也没看……”她腾地涨红了脸。心中骂了自己一万遍。
“想试试?”
楚有瑕听懂他话外之意,慌乱跪下,跪在榻前弓着身体,头很低,一霎脑中空白。
她攥紧了手,若是秦无婴硬来,她打算装晕,糊弄过去。
秦无婴见她失色模样,冷了面庞,“出去。”
楚有瑕大喜,松一口气,起身躬身后退几步离开。
见她的身影消失,秦无婴拧眉闭目。
本想安静午休片刻,被她弄得神昏意乱。
虽然被赶了出来,但好歹得片刻安闲。驿站中也安排了她的一间房,简陋些但也是待客的规格。
出来这些日子家中定然担心至极,但是有虞子期在,博士府那边应会无恙。
她想了想,撕下两片布帛,提笔一封写给家中报平安,一封写给虞子期。
她现在身陷囹圄不得出,好在驿站中有个可以自由走动的自己人。
写毕,她怀揣着书信往庖厨去。
庖厨那边这会不是忙碌的时候,人不多,她进去转了一圈,那日的小膳侍正在刷锅釜,见到楚有瑕动作一停。
她使了个眼色,不紧不慢地离开庖厨。
小膳侍匆匆刷洗完,随着楚有瑕的脚步跟上去。
“长御,有什么事吗?”
楚有瑕将怀中书信拿出,“烦请你将这两封书信带出去。这封去博士府交由我父母,这封交给子期。”
小膳侍小心收好,郑重揣进怀里,“长御放心,我定会交到他们手里的。”
“多谢你。”
小膳侍开朗一笑,小声道,“夫人不必多谢。”他探头望了望四周,“那我先回去了。”
“嗯。”楚有瑕颔首,“有劳。小心别被旁人注意到。”
“长御放心。”
楚有瑕往回走,准备回房,行经渡廊,正见秦无婴身边常见的邹常侍迎面而来,这个邹常侍是皇帝身边的大常侍,想来对皇帝起居了如指掌。
楚有瑕唤住邹常侍,“常侍请留步。”
邹常侍闻言停步,楚有瑕上前谨慎问询,“敢问常侍,陛下身边可有常伴的夫人姬妾?”
邹常侍审视着楚有瑕,“为何问此?”
楚有瑕道,“今日服侍陛下,我观陛下似乎……嗯……有纾.解需求……想着若有的话,召她们前来为陛下分忧解难……”
邹常侍神容严肃,打断楚有瑕的话,“莫要以为谄媚殷勤便可取得陛下好感,陛下不近女色,更不喜旁人干涉。做好你的活,多看少问,听清楚了吗?”
楚有瑕悻悻然,“常侍教训的是。”
邹常侍没给楚有瑕好脸色,楚有瑕也懒得再看他。心中疑惑。邹常侍口中的暴君怎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呢?
想做的事已经办好,楚有瑕精神松懈下来,回房后她未脱履躺在房中简榻上,小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楚有瑕被咚咚的敲门声喊起。
“楚长御在否?”
楚有瑕揉揉眼睛开门,是秦无婴身边的小常侍。
“楚长御,陛下召您。”
“哦好。稍等,我净下面容。”楚有瑕回房中擦了把脸,清醒过来,休整了下,往秦无婴房中去。
已至昏暮。
浅淡星子满空。偶有春雀低空而过,啾鸣不止,倏而远去。
正厅门未关,秦无婴在漆屏前翻阅奏疏。即便在巡视途中,全国各地的奏疏仍然不能停止批阅,国家事务的运转要高度依赖于他。
楚有瑕屏息蹑步进去,将他桌案上的铜枝灯点亮。灯火映亮他深刻的眉目,眉目在眼窝处投下薄薄的阴影。
楚有瑕站在一旁发呆。
平心而论,没什么事站着发呆更磨人。她百无聊赖,看住对面墙壁挂画画轴上垂下来的穗子,默数穗饰上有几根细丝绦。
“哧……”火苗声响极小,却也在室中清晰可闻。
烛芯大概要燃尽了。
楚有瑕回过神,取了烛油续上。
滴漏声适时响起。
夜半子时了。
她悄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困了?”
楚有瑕瞬间睡意全无,恭谨道,“没有。”
秦无婴斜斜瞟她一眼,抬了抬下巴,“把这些奏疏拿下去吧。”
“喏。”
她将批阅完的竹简装好封袋,堆积在离门不远的木案上。明日会有人进来,将竹简取走,分递到奏疏的初始地。
做完这些,她回到原位置准备继续发呆,不想秦无婴已经将竹简合上起身。
“准备入寝。”
他今夜倒不像前几日熬的那么晚。对楚有瑕来说倒是好事一桩,至少她也可以早些休息。
她跟上,入到内寝中,给秦无婴更衣。
薄纱帷帐放下,楚有瑕后退几步,准备离开。
内寝中,秦无婴沉声道,“今夜你在内帷守夜。”
楚有瑕被迫停下脚步,只闷闷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