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皇室》闲余歌

6、第 6 章

　　“雷火淬体已是小成，至少五境之前不用多费心思了。”

　　“五境？”

　　易玄之嗯了声，解释道：“五境又称入道，修士踏入此境界需经历一次天道灾火，这火与殿下您方才体验的绝非同一码事。”

　　“殿下可知蛮夷手段在五境前有何优势？”

　　季献桃点头，“这赛博蛮子胜就胜在以装备为优，借助外物，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与修士一搏。”

　　“然而对于五境修士就不再管用。”易玄之抚须笑道，“从这一境界起，修士脱离肉身桎梏，神魂不灭即可再生，寻常科技侧手段再伤不到分毫。”

　　“是以大启军中品级高些的武官，最低也要求达到五境。”

　　寻常啊。

　　也就是说有特殊手段能够伤到高阶修士。

　　季献桃闷在青铜药鼎里，药液已经被大火收汁，鼎底下只剩她身体脱落的焦炭。

　　她此刻像个刚剥壳的鸡蛋，通体光滑不着寸缕，白玉般的肌肤堪比婴儿柔嫩，试探性握了握拳，却能从这具新生身体中，感到每一寸肌肉蕴含的爆发力。

　　季献桃忽然想起什么，往后颈处一摸。

　　指腹依稀可以感觉到触感不同，呈梅花斑点状的疤痕。

　　也不知老乞丐用何种方法给她留下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重新生长了个遍，也没把这疤痕洗掉。

　　雷火淬体，她凭借心中那股恨意成功熬了过去。

　　情绪得到发泄，此时通体舒泰，对紧接着到来的引气入体也多了几分期待。

　　生活在大启境内，她对修仙不是没有向往过。

　　季献桃穿好易老头抛过来的衣服，跨出鼎外，在新安置的蒲团上盘膝打坐。

　　易玄之满意地收了淬体用的工具药材，“接下来老臣将助公主打通气海。”

　　“所谓跨入这第一境的风灾，就与修士气海有关。”

　　“寻得气感，打通穴窍，开辟丹田吸纳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才能算渡过第一道灾劫。”

　　季献桃长长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帘，静心凝神。

　　……

　　皇宫中有专门教导天家儿女修行的地方，被称作国子监。

　　那日许乘风面见圣上时口称学生，正因为他作为皇子伴读，眼下被安排成她的伴读，有机会入学国子监。

　　寻常王公贵族家的孩童，通常自小便打好修行根基，等到六七岁根骨定型，就可以引气入体。

　　季献桃今年约摸十六岁，与她同一辈分的少男少女，资质好些的都修为二境了。

　　可她身具通玄圣体，至少装也要装出圣体的样子。

　　易玄之叮嘱她不时要到国子监露个面，不在那儿听课也成，有他亲自开小灶，但需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突飞猛进的修为。

　　季献桃自是应下，第二天就叫许乘风带她到国子监一观。

　　大摇大摆把门一推开，顿时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眼中惊异有之，不屑有之，对此她面上神色沉稳得很，根本不为所动。

　　“皇姐！”

　　落座的学生里，就属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最打眼。

　　便宜弟弟姬瑶池目光灿若星辰，眉心一点朱砂，容颜灵秀好似那天宫仙童，正朝她不停招手。

　　季献桃在一堆人里只认得他，向青衫书生打扮的夫子打了个招呼，坐在了姬瑶池旁边。

　　离上课时间还差一会儿，夫子还在准备今日功课。

　　姬瑶池屁颠颠凑过来，小狗轻嗅似的感知她气息，“听闻昨日皇姐还是凡人之身，民间蹉跎十年错过了引气的最佳年龄，还能一夜间踏入一境修为。”

　　“不愧是皇姐！”

　　好嘛，她想展示东西的都让他给说了，便宜弟弟这小喇叭，倒省了她一番功夫。

　　季献桃暗自投来欣慰目光，波澜不惊应了声。

　　听完这番话的学生神态各异，明面上没有交头接耳，却少不了眼神交流，传音传讯，相信今日散学后，就会将这一消息传入各自家中。

　　夫子合上书简，在桌面轻轻一敲，“噤声。”

　　室内分明没有声响，暗流涌动般的传音却在这一敲下戛然而止，学生们正襟危坐。

　　夫子见状满意一笑，“上课。”

　　课是不可能上的。

　　夫子口中每个字季献桃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她就闹不明白了。

　　或许知道她基础不佳，跟不上进度。

　　夫子眼神一扫，见季献桃虽然一副乖巧听讲的模样，手上那支笔却半天没写下一个字，盯着书简两眼发直。

　　体贴地全程没叫她回答问题。

　　季献桃狠狠松了口气，听夫子那一声下课，好险没瘫软地趴在桌上。

　　“皇姐。”姬瑶池眼神亮晶晶看过来，“随我去演武场练练？”

　　一天到晚就你精力多。

　　季献桃满脸写着不情愿，客套微笑张嘴。

　　姬瑶池可怜兮兮垂头，“也对，十年不见了，只在前天匆匆打过一次照面，皇姐定与我生疏了。”

　　季献桃：“……”

　　谁说这便宜弟弟天资愚钝的，卖惨这套不是挺行？

　　“行，陪你练练。”她撇撇嘴角说，“事先声明，我没练过手脚功夫，在你面前只怕也是丢人现眼。”

　　“那我来教皇姐不就好了。”姬瑶池眯起眼笑，挽着她的手臂起身，得寸进尺地说，“皇姐这个称呼听起来不够亲厚，我可以叫你阿姊吗？”

　　季献桃微妙地打量他，“随你。”

　　前往演武场的路上，姬瑶池向她介绍了身后两个伴读，“这是卫家兄妹，一文一武，我这人不成器，往后还得靠他们辅佐。”

　　二人道了句不敢。

　　季献桃这几天一直在补课，将皇宫内外有头有脸的人物大致认识了一遍，知道这卫姓的来头，是姬瑶池生母卫贵妃。

　　皇后自公主失踪后，就不闻外物，一心求神礼佛，是以后宫之中，育有唯一皇子的卫贵妃一家独大。

　　季献桃心中过了一遍情报，与这两兄妹简单见礼，就算认识了。

　　妹妹卫千秋瞥见对面站在公主身后的许乘风，她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落后几步给了他一手肘，揶揄道：“你这是抛下我们，另寻高枝了吗？”

　　许乘风淡笑，“我先前才叫寄人篱下，现在不过是回到了本应该辅佐的人身边。”

　　哥哥卫山河出声道：“反正也没差，往后还得一起共事。”

　　皇后和贵妃，背后代表皇帝在朝堂上的主要势力。

　　摄政王的威胁当前，季献桃和姬瑶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错，不过就算摄政王倒台了，皇位也轮不到她这个假公主就是了。

　　“阿姊。”姬瑶池听到那三人的对话，先是瞪了卫千秋一眼，似乎是怕季献桃多想，低声说道，“得知阿姊被易阁老寻回的消息，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惊喜过。”

　　季献桃完全没想那么多，“你才多大，连一辈子都冒出来了？”

　　姬瑶池摸摸脑袋傻笑，“夸张手法。”

　　余光瞥见什么，他脸上笑容陡然淡了下来，拉住季献桃衣袖，“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去演武场了，打打杀杀怎么培养感情？”

　　这一下却没拉动，季献桃朝远处拱手行礼，“皇叔。”

　　姬瑶池也不得不随她一同见礼。

　　摄政王直直朝这边走来，他今日刚下朝，好巧不巧商议的正是东夷灭城一事，眉宇间疲态未消，就接到府中门客传讯，顾不得许多当即亲眼瞧一瞧消息真假。

　　姬凌视线往她身上一扫，“一境修为了，不错。”

　　季献桃正欲点头，面前之人忽然一副长辈姿态，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视野中擦亮一道蓝紫色的光。

　　一旁姬瑶池神色陡变，赶忙拉开不明所以的季献桃，护到自己身后，一张秀丽的脸在压低眉眼时，竟也显出几分凶性。

　　“皇叔这是何意？”

　　姬凌一眼也不曾分给他，若有所思凝视指尖跳跃的雷霆，再看向季献桃焦黑衣裳下光洁无瑕的肩膀。

　　他缓缓道：“雷火焚身不灭，通玄圣体。”

　　季献桃直到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在摄政王眼中再见不到昨日那般无所谓的轻忽态度。

　　他将自己视作了敌人。

　　莫非——

　　摄政王并不知道，皇室拥有伪装通玄圣体的法子？

　　所以自己在他看来，就是货真价实的平寰公主，甚至还在昨日愚弄了他。

　　遭了。

　　本来季献桃还在考虑摄政王的提议，要不要暗中接下他的橄榄枝，但按照这情况，短时间内是别想了。

　　还记得昨天与摄政王分别时，那句多谢也被易玄之听到。

　　这坏老头儿提议她在国子监亮相，八成不怀好意，见不得她与摄政王勾勾搭搭。

　　也是一次予以她的警告。

　　用得着吗？

　　季献桃自嘲地想，本来按照她的性格，以天骄之姿在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面前装一回大的，嘴角早就翘上天去。

　　今日之所以这么沉稳，不是因为她心有城府，而是她清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在易玄之的教导下寻找气感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非但死活不开窍，在老头儿强行灌注灵气时，就连经脉都是山路十八弯，根本走不通的。

　　简直与修炼一途彻底绝缘。

　　易玄之在错愕过后，深深叹气，告诉她，人乃天生万物之灵长，只有人类才能引灵气入体，得修炼之法。

　　妖魔不可修行，半妖亦然。

　　如果不是皇室血脉专门修行的功法九云诰，这则与其说功法，更像配合发挥姬姓血脉原本应有力量的口诀。

　　如果不是换血契给了她一身姬家血，而她又在随后服用一品金丹，灵力化入全身血液。

　　她根本达不到一境修为的假象。

　　从今往后她除了九云诰之外将无法修行任何功法，一旦没了这身血，修为也将一并流出体外，只剩下丹毒淤积在身体里。

　　沉疴顽疾，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