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皇室》闲余歌

8、第 8 章

　　猎金乌。

　　一项王公贵族间流行的活动。

　　最早可以追溯到前朝。

　　那是仙神共治的时代破灭后，人类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自命为天，国姓为王。

　　天朝定都九重天阙，以中央钧天为核心横压八方，辐射全天下的苍天九野，取天穹而代之，真正的天上仙域。

　　最鼎盛之时，百姓皆不敢高声语，恐惊那天上王姓人。

　　千年多前，一位叶姓将军举兵谋反，九重天阙因此坠落，王氏血脉近乎死绝。

　　通俗点来说就是天塌了。

　　据当时的修士和百姓所言，九重天阙的崩塌，就像长此以往压在头顶的什么东西解开。

　　心旷神怡之余，伴随另一种感觉挥之不散，如同幼崽破壳，第一次暴露在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天空下。

　　这之后时局混乱，本被镇压得老老实实的四方蛮夷揭竿而起，中州大陆天下三分。

　　叶姓将军劫掠天朝遗产，建国无道，当时民间还流传一句谚语，逆贼当道，一叶遮天。

　　王氏幸存的支脉，以尚未完全损毁的第九重阳天为根基，建立了天阳国。

　　至于大启，完全是姬家老祖宗天赋异禀，从零开始打拼的。

　　话又说回来，猎金乌这项运动，便起源于王氏子弟。

　　培育出金乌亚种以供玩乐，射落金乌后，其尸身会产生异象，有的化作烈阳腾空三日，有的雨雪纷飞，还有的产生蜃景。

　　如此这般，人为调控天气，灵气溢散后润泽万物，还能向百姓展示权威。

　　季献桃今日便要参与这项狩猎。

　　目标是拔得头筹，射落王金乌，使烈阳三日不散。

　　在公众面前展示通玄圣体之风采，收拢朝中众臣和大启百姓的人心。

　　季献桃哆哆嗦嗦，“可俺不会射箭啊！”

　　易玄之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摸了摸胡须，“殿下不必忧心，还记得皇室功法九云诰吗？”

　　季献桃胡乱点点头。

　　易玄之缓缓道：“第一诰，风雷引，字面意义上的可引风雷。”

　　见她半天没懂自己的意思，不由拍了下大腿，“嗐，殿下不会射的弓箭，交给风去办不就好了？”

　　还能这么玩？

　　季献桃不信，装模作样背着手巡视，往看台之下的射箭场一杵，示意调试弓箭的卫兵不用管她。

　　然后偷偷摸摸拉了下弓弦。

　　九云诰随她的意念运转，即便半妖之体无法修行任何人族功法，这套激发姬姓血脉之力的法诀，用起来却得心应手。

　　飘浮在狩猎场上的风，在她的眼中纹丝可见，勾一勾手指便缠了上来，仿佛化作她身体如臂使指的一部分。

　　感觉稳了。

　　季献桃不再担惊受怕，回到看台上，等待狩猎开始。

　　等候的过程着实有些无聊。

　　她便摆弄起了最近感兴趣的稀罕玩意儿。

　　灵境。

　　引进自赛博蛮子的高科技产品，埋设于大启境内的一张电子虚拟网络。

　　获得公主的身份后，她的眼界被彻底打开。

　　以前半懂不懂的许多东西，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

　　大启，甚至是三国之中另外两国，都有引进蛮子的科技手段发展军工，因为这玩意儿别的不说，是真的便宜又高效。

　　而灵境，是唯一运用到了民生的科技产物。

　　第一次启智时代，人类学会修行，第二次启智时代，名为科技的事物新兴。

　　修士们渐渐发觉，科技侧所为是解析天地之理，将修者的神异手段降格为普罗大众也能随意理解把玩之物。

　　有传言仙神的消亡正与此有关。

　　由此还诞生过一则逸闻，说是有个修士搜了赛博蛮子的魂，将他脑子里的知识，趁斗法时灌入到仇家识海。

　　这倒霉蛋当场走火入魔，修为尽散。

　　拼尽全力逃回一命，找人帮忙洗去赛博蛮子的知识记忆，打算东山再起时，却发现就算洗得再干净，他也就此失去资质，永远无法踏入仙途。

　　科技侧的知识，对修仙者来说是单方面不可逆的污染。

　　一旦懂得了制造打火机，就再不可能使用御火诀。

　　以此为警醒，修界从此严令禁止此种手段，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对蛮子的造物和知识严加管控，制定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准则。

　　同一个事例，就是可以使用打火机，但不能深究其是如何运作。

　　大启将灵境普及到民生，自然做了许多保险措施，一是将电子元件深埋地底，百姓对虚空出现的投影只能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修士手段，知道些的也找不到法门研究。

　　二是专门开设了灵境督察一职，督察分为两类，一类是从赛博蛮子里挖来的人才，负责维护灵境正常运行。

　　第二类就是大启本地修士，其职责是巡查预警，杜绝科技侧知识污染的发生。

　　三则是网络分级制度。

　　大启百姓就像生活在修仙网游的npc，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生活，唯独不一样的，是他们拥有阉割版的玩家面板。

　　只具有个人信息和商城的货币流通功能，顶多算上广告界面播放大启新闻公告。

　　而大启官员的灵境账户，就多出诸如处理政务的版块。

　　季献桃一朝从黑户，登顶到了公主权限，畅所欲游打开娱乐版块，惊叹发现赛博蛮子们是真的会玩。

　　这些天接触了不少科技侧的小说电影和游戏，其中具有污染性的知识灵境会自动过滤掉。

　　她现在就沉迷世界频道无法自拔，这些天吃了不少瓜。

　　东夷在对比蓬莱瀛洲和方丈，究竟哪支舰队最靓最帅，西戎流行养机械宠物，甚至为此举办了好几次选宠大赛。

　　北狄生活在苦寒之地，一水的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南蛮那边八卦起了执政官的爱恨情仇。

　　赛博蛮子们的风气与大启民风大不相同。

　　大启民众眼中，对这群蛮子的认知就是乌烟瘴气的邪修，断胳膊断腿改造身体，整得花里胡哨流光溢彩，结果换来玩不过高阶修士的力量。

　　蛮子们则是毫无敬畏谈天说地，娱乐至上评头论足，嘲讽修仙侧这边的愚民政策，落后的封建王朝制度，多少年了还停留在农耕时代。

　　还怒骂有钱有权的人不干人事，他们为了机械义肢拼死累活，上层人倒好，一个个手脚俱全，那些被封禁的丹药只怕都流入他们的口袋，像什么驻颜有术，长寿不死。

　　就连身体机能熬不住丹毒嗝屁了，也要花大价钱请修士抽离魂魄，送入到克隆出的新身体。

　　忽然，号角声响，猎金乌即将开始，季献桃吃瓜吃得心满意足，挥手熄灭了虚拟光幕。

　　其实无论修仙侧科技侧哪边，都挺会玩的。

　　大启都城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皆坐落于群峰之上。

　　皇宫独占那四万八千丈高的天台主峰，至于狩猎场，则建立在第二高的侧峰半山腰，头顶就是一座瞭望塔，塔旁一棵扶桑树枝蔓萦绕，绿荫如云。

　　今日的猎物金乌，就要从树上放飞。

　　更远些的山头，白玉京百姓早早听闻猎金乌的消息，聚集在视野开阔的山间地带，搭好戏台，铺好摊贩，当做一场节日庆典。

　　天边远远传来一声浩荡长吟，金光自皇宫而起，划过一道灿烂流星，九龙驾撵落在看台顶端。

　　皇帝携两位妃子入场，众人起身见礼。

　　季献桃惊讶地发现，疯皇后许慈云，赫然就是后妃二人之一。

　　她褪下素白衣裳，换了身雍容华贵的锦衣，通体以深蓝为底色，衣领袍袖晕开一抹朱红，点缀五色丝带，仙幔披帛，头顶凤鸟冠，仪态端丽典雅。

　　不光是她，底下许多朝臣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平寰公主一回归，疯皇后就解除了禁足。

　　皇帝身侧，另一位桃红衣裙的女子见状秀眉一蹙，她容貌艳丽到几近锋锐，宛如将世间殊色尽揽于一身，云鬓雾鬟，珠钗粉黛，似嗔似喜的眉眼间依稀能见到一抹少女娇憨。

　　卫家贵妃，皇子生母，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嫔。

　　落座后，卫情笑盈盈睨了许慈云一眼，“皇后娘娘平日里不爱出席这种喧闹场合，怎么今日有兴致来了？”

　　卫情暗自撇嘴，一想到皇后这个称呼落在别人头上就浑身不舒服。

　　许家这婆娘为女儿疯魔，禁足在坤宁宫中，一应职务被剥夺，多年来后宫凤印归她卫情掌管，与皇帝出席的重大场合也由她来。

　　白占皇后的位子这么久，让给她这个有能之士不行吗？

　　如今平寰公主一回归，竟还重新跳出来。

　　还不如以前眼不见心不烦的日子，这对母女都讨厌。

　　许慈云淡淡弯了弯唇角，对贵妃直白到毫不掩饰的性格习以为常，并不回答，而是朝季献桃招招手。

　　季献桃当然是乖巧地来到她身边，“母后。”

　　“哟，小平寰呀。”

　　抢在母女二人叙旧前，一道惊呼声响起，卫情嫣然笑道：“还是回宫后第一次与你见面，快来这边让本宫仔细瞧瞧。”

　　许慈云的目光霎时变得阴沉。

　　“怎么，怕本宫害她不成？”卫情轻掩唇角，一双桃花目中尽是挑衅意味。

　　姬绝在此时出声道：“早些看完，这猎金乌也能早些开场。”

　　季献桃心中骂骂咧咧，把她当什么展览品似的，虽说这场猎金乌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展会。

　　走上前去，贵妃身边的姬瑶池偷偷朝她挤了挤眼睛，不等季献桃有所回应，贵妃那涂着丹蔻的长指甲往自己脸上戳，她一惊，脖子缩得都挤出了双下巴。

　　卫情得意看了眼许慈云，对季献桃反倒没太多兴趣，只捏着她腮帮子软肉，挑剔地打量一会儿，“这眉眼瞧着倒与陛下小时候颇为相像。”

　　姬绝感兴趣道：“贵妃见过朕幼年，朕怎么不记得？”

　　卫情失落地叹了口气，“无缘得见陛下少时姿容，只在画像上见过。”

　　说完，她意兴阑珊拍了拍季献桃的肩膀，低声附在她耳边道：“摄政王此次也会到场，估摸着要整些幺蛾子。”

　　“许慈云那疯婆娘都给你撑场子来了，记得争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