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施曦

35、初初，不哭

　　那天，江亭枫叫来了谷惜陪着苏初楹，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就去了青山，他听江牧说过，说他幼时重病不起，他母亲就从青山的跪拜楼梯一路跪到了青山顶，求了一串平安手链，他从那儿后就莫名康复了，还健康地活到了现在。

　　2168阶楼梯，他一步一跪，嘴里一直在念叨着；“神明为鉴，佑她平安，我愿折寿十年。”

　　他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次“神明为鉴，佑她平安，我愿折寿十年”，他只知道如果青山祈福这么灵的话，他愿意一试。

　　青山祈福多是来为亲人孩子，大多都是女性，真情难见，很少有为妻子和伴侣来求平安的人。

　　过了近三个小时，江亭枫终于跪完了2168阶楼梯，他登顶后被请进了青山寺旁边的祈福房，一位出家人接待了他。

　　“先生所跪何求？”

　　江亭枫有些站不稳，他扶着一旁的墙，缓缓说：“为爱人。”

　　“世人所来，多为母亲为子求，女儿为母求，鲜少有人为爱人求，男子多觉跪行不妥，不愿一试，先生能一步一跪可见诚心，我算过你爱人的命数，她命里有一劫难，不过也算与我有缘，就把陪了我一生的平安手链赠与她，助她度过劫难，转危为安。”

　　江亭枫接过手链，在光的衬托下手链光芒万丈，好像真的有神性一样，江亭枫鞠躬：“多谢高人。”

　　僧人会心一笑：“皆是有缘，不必言谢。”

　　江亭枫从青山寺下山，他没有爬过楼梯的疲惫感，因为有一种更加重要的感受在他身上，是初初能被神明佑她平安了。

　　他中间怕衣服太脏被苏初楹看出什么，他还回公寓专门换了身衣服。

　　到医院后，苏初楹已经醒了，她在和谷惜聊天，江亭枫把早餐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轻声道：“我带了早餐，小谷惜你自己过来吃。”

　　说完他就拿着一盒水果粥到苏初楹跟前，苏初楹本想接过来自己喝，江亭枫没给：“你才刚好，自己能吃？”

　　“我是过敏了，吃饭还是能吃的。”苏初楹拿过勺子，江亭枫把桌子给她放好，把粥放到了她跟前，他不想打扰她吃饭的兴致，什么也没说。

　　等她吃完，他语气不太好，有些温怒：“你昨天过敏了为什么不找我？”

　　苏初楹有些心虚，她知道不说实话他们肯定会产生隔阂，她实话实说：“我想着应该也没事，你和盛洲好不容易见一面，不想打扰你们。”

　　“你知不知道，如果昨天再晚一点就会出事？你过敏引起高烧不退，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苏初楹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她轻轻抓住他的袖子：“你别生气了，我下不为例。”

　　江亭枫也不忍心和她置气，没哄两句就好了，他把求来的平安手链给她戴在了手上，苏初楹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手链了？”

　　“路过买的，说是能保平安，就买了。”

　　苏初楹轻笑：“你怎么还信这个啊。”

　　苏初楹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戴上了，她左手有着宋濯池送给她的玉镯和江亭枫送的手链，她心里很满足。

　　“偶尔信一信。”

　　“好，我会好好戴的。”

　　江亭枫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苏初楹觉得今天的他很奇怪，他虽然看着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表情看着有些僵硬。

　　谷惜在一旁安静地吃着早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奇怪，她没敢说话，拿出手机刷着微博热搜。

　　第一个热搜居然是一个视频，是路人拍到的，一个男人一步一跪上了青山，谷惜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就是感觉背影挺眼熟的，她没当回事，只是感慨：“这男的还挺厉害的。”

　　这时候江亭枫正出去接电话了，苏初楹听到后就问她：“小惜看什么呢？”

　　“初初姐，就是这个，听说今天早上有个男的一步一跪上了青山，现在登顶热搜了。”

　　谷惜把手机递给苏初楹，她比较喜欢看评论，她看到的几个评论是这样的：

　　这样的男人直接嫁好吧。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满足了我的所有幻想。

　　光看背影就很帅了，还这么深情，他跪的是爱情道，也太好了吧。

　　…………

　　大部分的评论都是这样，苏初楹本来也没当回事，就是觉得现在还有人能为爱情这么做倒也算是特别了。

　　当视频里闪过他的侧脸时苏初楹呼吸一滞，手都在不自主地微微颤抖，说话的嘴唇也在微颤：“小惜，你觉得这个人是你小舅舅嘛？”

　　谷惜看到了苏初楹按的暂停键停留的画面，一个侧颜，她刚刚都没注意到这儿，又或者说她怎么也都不会想到这是她小舅舅江亭枫。

　　“初初姐，好像还真是，挺像的。”

　　谷惜放大到袖口那儿，跟苏初楹解释：“初初姐，你看这儿，小舅舅的衣服都是江家旗下的设计团队专门设计的，不会有重款，他的袖口这儿特别不一样，会有一个红色的枫叶设计，好像真的是小舅舅，我就说他早上干嘛去了。”

　　苏初楹闭上了眼，她不敢想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世人渴望一份沉重真挚的爱，可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她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她怕她受不起这份喜欢。

　　她劝着自己去生活，可本质上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活着，背负着宋濯池的死，看着徐诗和祁冬的死，无力的败笔在她心中永远盛开着，随时都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这时候江亭枫刚好进来了，他看到了苏初楹抱着她自己，头埋在被子上，也看到了谷惜手上的视频，他示意谷惜先出去，谷惜也很听话，她悄悄走了出去。

　　江亭枫没有说话，就一直再陪着她，等苏初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就看到了江亭枫正在她旁边，她不轻不重在他胸口锤了一下：“江亭枫，你不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江亭枫似乎很骄傲：“我厉害吧？”

　　苏初楹没理他，江亭枫耐着性子去哄她：“别生气了，我身体这么好，就当锻炼了。”

　　“江亭枫，我想回家。”苏初楹没再纠结这件事，而是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

　　江亭枫以为是她要回云城的家或者是D国，他点头：“我去买机票，我们等会就走。”

　　苏初楹浅笑，她的眼里满是温柔，一字一句都敲在江亭枫的心里：“我是说回家，回书苑那个家。”

　　江亭枫破涕而笑，他笑的坦然而温柔：“好，回家。”

　　他们回了公寓，江亭枫也从医生那里取了药，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回到公寓后，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谁都想说话，彼此有很多话想说，可就是说不出来，苏初楹想到了什么就突然哭了，江亭枫一下子慌了神，他忙去取了块手帕，替苏初楹擦眼泪。

　　她的眼睛不好，纸可能会损伤她的眼睛，江亭枫自从那次发现后就备了这些东西。

　　“初初，不哭。”他的话隐忍而克制。

　　看不出来苏初楹在哭还是在笑，只知道她的眼泪顺着侧脸滑下：“江亭枫，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能接受嘛？”

　　“初初，不要这么说，我喜欢你就够了，你慢慢喜欢我好不好？”

　　苏初楹控制眼泪不掉下来，她仰起头，让眼泪润进眼睛里：“江亭枫，你为什么喜欢我？”

　　江亭枫眼里含着笑：“12年的时候，你和你哥去了察尔汗盐湖，那个时候我刚刚被诬陷要谋害江亭西，奶奶为了保住我送我离开了京市，我路过察尔汗盐湖，刚好碰到了你，就那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觉得你很幸福，也觉得能被这样幸福的你喜欢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后来京大校园，你送你哥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你，依旧明媚幸福，第三次你就知道了，是在时园，我救了自杀的你。”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那时的你就像易碎的玻璃，再见时就是我去机场接你的那次，你好像恢复了，可又好像没恢复，我知道你接近我可能是有目的的，可我不介意。”

　　“后来我们合租，我觉得我更喜欢你了，到现在，这份年少的喜欢已经变成了爱。”

　　说到最后的时候江亭枫甚至有些哽咽了：“所以初初，如果你想活，我们就去看医生好不好，你不愿意的话我去学心理学，我当你的心理医生，如果你不想活，我陪你死。”

　　江亭枫此时的动作是半跪在苏初楹面前，苏初楹眼眶里打转着泪水，让她看不清江亭枫的脸，她双手微微颤抖抚上江亭枫的脸，语气平静而有力：“我不要你死，我们一起活。”

　　那天晚上，江亭枫收起了公寓里所有的管制刀具和所有能够划破伤口的东西，他每天晚上不敢让苏初楹单独睡，大部分时间都是守在她身边，在地下随便打个地铺。

　　苏初楹不忍心：“江亭枫，你和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害怕。”

　　也是那时候江亭枫才知道她一直有梦魇，助眠香薰能帮她入睡，可梦魇一次又一次惊醒着她。

　　她每天睡着后都能梦到宋濯池的那场火灾，梦到徐诗的坠海，梦到祁冬的自杀，在梦里她已经自杀过一次又一次，死过一次又一次。

　　自那以后江亭枫就一直搂着苏初楹睡觉，苏初楹的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好。

　　偶尔江亭枫得去公司工作时，他就会隔一段时间看一眼家里的监控，他每次临走前都告诉苏初楹：“初初，做题的话就去书房，如果累了就去我的房间休息，你的房间里安监控对你不好，我就在我房间里安了监控，我要能看到你，好不好？”

　　苏初楹不想让她这么累，她答应了，也是从那以后，苏初楹的胳膊上再也没有了新增的伤口。

　　期间盛洲问过江亭枫：“枫哥，为什么不催眠她呢，这样她忘了，也就好了。”

　　江亭枫的回答让盛洲一愣：“这是对她的不尊重，那是她的记忆，她不会想忘记的，我做不到不尊重她的意愿就抹去她的记忆。”

　　江亭枫也请了专门的心理老师教他一些心理方面的知识，他本就聪明，很多东西也学的很快。

　　知道她喜酒，可她对普通的酒都过敏，他趁着工作之余就会去酒居酿酒，隔段时间给她带回去一些。

　　她喝他酿的酒并不会过敏。

　　他也换着法儿哄她开心，刚好最近京市有一场拍卖会，他带着她盛装出席。

　　不过苏初楹并没有露脸，她戴了面纱。

　　他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那些人意外，却又尊敬。

　　他带着她落座。

　　拍卖师上了第一件藏品，是一幅画，出自大师柳林之手，他的一幅画价值连城，并且不好买，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今天突然出了这幅画拿来拍卖。

　　苏初楹心里已经拿了主意，她准备买这幅画回去送给外公外婆，他们两个最喜欢的就是收集这些艺术藏品。

　　前些年为了买柳林的画费了不少功夫，还是没有买到。

　　“第一件拍品，柳林先生的杰出画作《城》，起拍价五千万。”

　　开始有人加价。

　　“五千五百万。”

　　“六千万。”

　　“六千五百万。”

　　“七千万。”

　　“七千五百万。”

　　…………

　　加价不断，苏初楹默默举了牌子：“八千万。”

　　江亭枫以前的浪子名声在外，大家也并没有把苏初楹当回事，面上尊敬，心里却觉得江亭枫不会因为她而改变。

　　后面又有人加价：“八千五百万。”

　　江亭枫问她：“想要这个？”

　　苏初楹跟她解释：“我们不是马上要回云城了嘛，每年家宴晚辈都会带礼物给他们，这次我要带你回去，就想着我买了这幅画，以我们的名义一起送出去。”

　　江亭枫宠溺地笑了，他还在对着苏初楹笑时另一只手就漫不经心举了牌子：“一个亿。”

　　在场没有人再加价，没有人会冒险跟江亭枫抢东西，他们都很聪明，江家是百年家族，江亭枫更是短短三年带着江家走上了更高的台阶，他在圈内的脾气又算不上太好，做事情随心又随性，也没有人会去招惹他不开心。

　　“一个亿第一次，一个亿第二次，一个亿第三次。”随着拍卖槌敲下，“成交，让我们恭喜江先生拍下这幅画作。”

　　“你……”

　　“见家长的礼物肯定得我来买，让你买，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到时候就说是你买的呗。”

　　“初初这么有钱？”

　　“家里长辈过段时间就会给我汇钱，慢慢攒的。”

　　“我们初初还是团宠呢。”

　　“那当然啦。”

　　…………

　　其它的拍卖品苏初楹并没有多感兴趣，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有些意外，那是一套薄荷绿色的珠宝，低调却又不失奢华，看着它就有用精灵仙子的感觉。

　　“这套珠宝是由大师纪繁星所设计，她是一位百岁老人，所设计的东西有平安长寿之寓意，起拍价两个亿。”

　　“喜欢？”江亭枫看出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欢喜。

　　苏初楹点头：“能拍下来嘛，钱我回云城给你。”

　　“不用还，我送你。”

　　说着就举了牌子：“三亿。”

　　刚好也有人举了牌子：“四亿。”

　　江亭枫向后看去，就看到了一个女人举了牌子，挺年轻的，打扮的也很靓丽，头发是那种波浪卷，看着挺有气质的。

　　而江亭枫的视线没有停到她身上，而是绕过她看向了她旁边的人-容宴。

　　容宴此时眼神警告她：“白酒酒，你够了，容家说送你东西，不是让你和那两位抢的。”

　　白酒酒很无语，她并没有理会容宴的话，反而有些无理取闹：“容宴，说了送我，依然是我喜欢什么就送什么，我就喜欢这套珠宝。”

　　“我看你不是真心喜欢这套珠宝吧，够了，别再胡闹给彼此难堪，既然没有喜欢的就出去选个别的。”

　　“容宴，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酒酒，我警告你，他们不是你能惹的起的，知道他举牌为什么没人敢喊价嘛，因为他是江家掌权人，他旁边那位是宋苏两家的继承人，是云间这一代的主人，随便一个都不是你能惹的起的，在国外待久了怕是脑子待坏了吧。”

　　“你不也是云间这一代重点培养对象嘛。”

　　“这不一样，我劝你到此为止，还能保留些体面。”

　　“我知道了。”

　　白酒酒没再加价，江亭枫加价；“五个亿。”

　　拍卖师：“五个亿一次，五个亿两次，五个亿三次。”随着拍卖槌敲下，拍卖师道，“成交！恭喜江先生获得这套珠宝。”

　　结束以后，江亭枫让江牧去办了后续的手续，他带着苏初楹出了拍卖会，刚好碰到了容宴和白酒酒。

　　苏初楹打招呼：“容宴哥。”

　　江亭枫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个头表示打招呼。

　　“好久不见。”

　　苏初楹看着他旁边的白酒酒，示意他：“不介绍一下吗？”

　　“我叫白酒酒。”白酒酒主动介绍了自己，还解释：“刚刚我不是故意叫价的，我就是想让容宴他大出一笔钱，不好意思啊，还让你们又多花了两亿。”

　　江亭枫并不在乎：“只要她高兴，多两个亿也无所谓。”

　　白酒酒一脸羡慕：“姐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苏初楹倒是挺意外，她的性格和她的打扮倒是不太符合，她浅笑：“你也会有的。”

　　“我要是跟他结婚，这辈子都不会有了。”白酒酒没忍住吐槽道。

　　“你们慢慢相处，或许会有感情的。”苏初楹很清楚容宴和陈书湘之间肯定不简单，但是陈书湘已经放下，容宴总该追求他的生活，没有必要把恶意带给白酒酒一个女孩。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我们两家不过是联姻罢了，婚后他是他，我还是我，我才不要喜欢这么无趣的人。”

　　白酒酒的话倒是并不无道理，她虽然偶尔不讲道理，但是爱情观还是很正的。

　　“你们继续玩，我们得先走了。”苏初楹今天有点累了，她想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复测呢。

　　白酒酒开心跟她招手：“姐姐慢走。”

　　出来后江亭枫问她：“陈书湘对容宴有喜欢的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有，容宴也有，那你不怪容宴和他那个未婚妻？”

　　苏初楹摇头：“没有意义，书湘选了理想和前途，容宴哥选了家族，有那件事他们也不会走到一起的，现在这样就很好，况且白酒酒也不过是一个联姻的可怜人，何必有恶意呢？”

　　她从来不怪任何人的选择，即便有一天江亭枫在面临选择时放弃了她，她也不会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