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观山旧雨

33、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不偏不倚，恰好在期末考试还有一门结束的时候。

　　常秋时拿着生物课本站在窗台边，雪像鹅毛一般纷纷落了下来，抬手想触摸，却只能碰到冰冷的玻璃。

　　“同学们，因今天天气恶劣，晚上的晚自习取消，下场考试结束后各科课代表抓紧时间去问作业。同学们回家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广播里突然传来魏峮的声音，将常秋时的思绪拉了回来。

　　“太好了，晚自习不上了！”

　　“一会考完试你陪我去打电话呗。”

　　“好，一会你收拾的快点儿，打电话的人肯定很多，不然就排不上队了。”

　　“……”

　　走廊上原本死气沉沉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忽然都活跃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开始商量怎么回家。

　　今天秦女士倒是可以顺路带她回家，不过何柠怎么回家，要不要捎着他，但会不会不太好……可是下雪诶……常秋时盯着课本上的神经冲动的传导发呆，心里的小人在咬手指。

　　常秋时的肩忽然被拍了一下，抬头便看见陈璐窈的脸，她应该是刚从别的考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楼上人很多吗，来这层上厕所？”常秋时打了个哈欠，也不想再看了，直接把课本一合往旁边的窗台上一扔。

　　陈璐窈一撇嘴说：“什么厕所，跟你说正事儿呢。据陆一舟说，上一场物理还剩二十分钟的时候小魏让张茂叫走了！”

　　常秋时听见她的话，身体不自觉的站直了，她拧眉问：“啊？为什么？”

　　陈璐窈说：“张茂巡查的时候从她笔袋里拿出来个纸条，上面有笔记，说她作弊，直接当场就叫停了。”

　　“不可能。”常秋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魏婧汝怎么可能会作弊。

　　陈璐窈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啊，而且小魏成绩那么好还需要作弊吗。”

　　常秋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台的边缘，指甲缝里沾上了些许白灰。一般按照学校规定，即使发现作弊嫌疑，也应该先让考生继续完成考试，考后再进行调查处理。张茂这种当场抓人的做法，未免太霸道了吧。

　　“离考试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请同学们进入考场，不要把和考试有关的资料带入考场。”广播里传来女声。

　　“哎先不和你说了，考完试再说，我先走了。”陈璐窈和她挥了挥手，立马往楼上跑去。

　　常秋时往主任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先考完再说。

　　寒冬腊月，教室里虽然有暖气，但效果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学生们都裹紧了厚厚的羽绒服，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中，夹杂着偶尔的咳嗽声。

　　常秋时吸了下鼻子，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把注意力挪到试卷上。

　　铃一响，同学们便争先恐后冲了出去，走廊上好似野马脱缰。

　　常秋时回到教室便把陆一舟拉了出来，几个人在消防门后边站着。

　　常秋时问陆一舟发生了什么，他俩一个考场，应该对全过程比较清楚。

　　陆一舟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飞快的瞥了一眼门后，然后拉着常秋时往监控死角一退，他低声说：“张茂在魏婧汝笔袋里发现了一张带公式的纸条，魏婧汝说是忘拿出来了，她说自己中途没有看过，可以查监控。但是张茂说什么刚刚没看不代表现在不看，要是他没发现还不知道看不看，直接就把她叫走了！”

　　常秋时说：“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陆一舟说：“对啊，哪有这样的，还有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当时，我感觉应该也写的差不多了，但是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常秋时叹了口气：“先去找她吧，看看什么情况。”

　　常秋时没走级部就在门口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她一听便知道里面是谁。

　　“我真的没有作弊。”

　　“重点班的学生就是这样的品行吗，老师既然抓你肯定是有原因的，还在这里死不承认！”

　　“张老师，说话得讲证据吧，那张纸条是我之前复习放进去忘拿出来了，我考试的时候从未拿出来过，凭什么因为您的个人猜测就要记我作弊按零分算，全校通报？”

　　“证据，那张纸条就是最好的证据！学校明文规定不许带相关材料，难道还是我给你放进去的不成。先学会做人再学会做事！”

　　“张老师，消消气，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是应当等监控出来再下定论吧。魏婧汝一向品学兼优，我觉得她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季红英也在。

　　魏峮发话了：“魏婧汝，你先回去吧，等后续。”

　　魏婧汝一出来，常秋时便看见她那双哭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麻花辫低垂着。她从来没见过魏婧汝哭。

　　她一直以为魏婧汝会争辩、会不服、也会顶撞老师…有时候看惯了别人的坚强也会忘记别人有软弱的一面。

　　常秋时走过去握住她的肩，直直的看着她：“没事的，我们相信你。”

　　魏婧汝嘴唇轻轻嗫嚅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一颗豆大的眼泪毫无征兆的从脸上滚落了下来，她慌忙的将它拭去。

　　这个时候走廊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常秋时将她拉到楼梯间安慰道：“没事的，大家都相信你不会作弊的。”

　　魏婧汝说：“熟的人会姑且会相信我，那不熟的人呢，也不可能每个人都会相信我的。以后是不是每一次考试，都会在别人心里被带上作弊的嫌疑。”

　　“但是我们本身也没法做到能够让每个人都喜欢，你的世界你才是主体。”常秋时说。

　　常秋时继续说：“而且其实大家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会过多关注别人是怎么样的。”

　　魏婧汝的嗓子有些哑，她说：“可是如果会通知家长、全校通报的话，我爸妈肯定会觉得我丢了他们的脸面，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害怕事情会发展的不可收拾，最后假也变成真了怎么办，同学的猜疑、父母的目光……”

　　魏婧汝靠在窗户边，外面的风很大，透着彻骨的寒意，时不时会有细小的雪花飘进来落在她的肩头，她的脸颊不知道是吹红的还是哭红的。

　　楼梯间的声控灯一灭，魏婧汝的半个身子便隐在了阴影里，看着瘦削单薄，如果伸手去触碰，或许还会发现她在轻微的颤栗。

　　常秋时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她，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压住她轻飘飘的身形。

　　常秋时从台阶上站起来，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里，轻声说：“可是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假的真不了。”

　　“我该怎么办……”魏婧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竭力维持最后的体面，她试图压抑即将爆发的情感，但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两个人的影子若隐若现。魏婧汝的抽泣声像被揉皱的纸团，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声响。

　　魏婧汝说：“我如果能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就好了。”

　　常秋时拍了拍她的背：“等监控出来就好了，都会过去的。熟悉的人因为了解你所以相信你，不熟悉的人即使误解你也只能说明他们也只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在乎。”

　　即使监控能证明她没有打开笔袋，但是张茂也会有更多说辞等着她，毕竟考场明文规定不能带资料，好像翻来覆去还是她的问题，明明只是一场考试而已，她为什么这么在乎……魏婧汝崩溃的想，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可是……”

　　可是很多事情不是话语能够疗愈的，唯有时间可能才能抚平。

　　午夜时刻在心里不断回味，反复折磨自己，时间久了最后在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可是如果今天没有人来安慰她，没有人承担情绪的出口，这些思绪便会成为麻绳，在回想的时候勒的你喘不过气……

　　朋友之间，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多理由。

　　常秋时说：“其实张茂这个人……”

　　魏婧汝低声说：“我知道，高一还没分班的时候，他是我们班的物理老师。”

　　魏婧汝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楼梯扶手：“我们班有挺多同学给他送礼的，当时我妈托人从国外带了两盒巧克力想让我给他，但是我做不到……”

　　“我也没有参加他的课后补习班。”魏婧汝说。

　　常秋时想起来高一的时候张茂还是他们的班主任，之前晚自习总记她名，还把她调到过最后一排。

　　常秋时好像明白她的意思了，问题就在于如果说要举报张茂，得有充足的证据能够一下扳倒他，不然以后后患无穷。

　　常秋时说：“我懂你的意思，问题就在于……时间不早了，下雪路上滑，早些回去再说。大后天才来拿试卷，别担心。”

　　常秋时安慰道：“魏峮不是那么草率的人，而且还有季老师在，学校也不是他张茂的一言堂。”

　　她们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陈璐窈他们几个人还没走。

　　陈璐窈看见她便扑上来，直接熊抱住魏婧汝，她问：“小魏，你还好吗，别难过，他的德行你还不清楚吗，我感觉就是针对你，好不容易让他逮到个机会耍起威风了。”

　　魏婧汝拍了拍她的丸子头：“没事。”

　　何柠轻扯了一下常秋时的袖子，低声问她怎么样了。

　　常秋时暗暗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还得等监控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