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观山旧雨

39、勇气

　　在冬令营的这七天，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间，又好像一年那么漫长和煎熬。

　　回到家后正好赶上午饭，秦女士为了迎接她做了一大桌子菜，放眼一看什么可乐鸡翅、糖醋里脊、番茄虾丸汤……基本上都是常秋时爱吃的。

　　秦琅华给常秋时拿好碗筷，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试探地开口询问：“考得怎么样？”

　　常秋时嘴唇嗫嚅了一下，刚想开口便一股酸意直冲鼻腔，连带着眼眶也有些泛红。

　　她垂下眼睫，慢慢说：“我不知道。”

　　其实大概能考多少她心里也清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爸妈、面对老师、面对自己。

　　第三题难度很大，做了很久一直在算，下一道题也很不好写，写着写着就感觉很崩溃。

　　她可能有点天赋，但在数竞这条路上永远不缺有天赋的人，更不会缺天才。

　　常兴说：“哎呀都考完了先休息休息，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这一顿饭常秋时其实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心里很清楚，很有可能止步于此了。一年半多的时间，五百多日夜都功亏一篑了。

　　她还有勇气再重新再来一次吗。

　　常秋时吃完饭后便回了房间，秦琅华和常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这种微妙的关怀中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她想装作若无其事但又不可忽略，却反倒别扭起来。

　　常秋时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夜幕之下更添萧索，她的目光慢慢回落到面前的竞赛题上。

　　书被暖黄的台灯映得发亮，甚至于有些耀眼。

　　常秋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凝视着面前的竞赛题了很久。

　　“嗡-”

　　“嗡--”

　　一阵阵的振感源源不断从桌子传到手臂，把常秋时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打开手机一看，是陈璐窈发起的群聊通话。

　　常秋时从抽屉里找出来耳机带上才点开了通话，一进去其他几个人的人头像已经亮了，大家都接通了。

　　“你们知道吗，张茂被停职了！”

　　“我听我爸说，教育局那边都来人调查了！”

　　只听陈璐窈的声音就能想到她激动的样子。

　　陆一舟忍不住在电话里大叫一声：“我去！老天有眼！”

　　陈璐窈继续说：“对！就在你们去的第三天我知道的，然后你们当时不是在考试吗，我本来挺想告诉你们的，但是小魏说还是先让你们专心考试吧。”

　　常秋时听完以后下午一直压抑的情绪此刻也回转了很多：“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没白费。”

　　魏婧汝谨慎地说：“现在也只是在调查，还是等结果吧。”

　　陈璐窈“害”了一声，然后说：“我听我爸这语气，我看十有八九够张茂喝一壶的，放心放心。”

　　陈璐窈和陆一舟两个人声情并茂、口沫横飞地骂了一顿张茂，语气语速之快让别人都插不进话。

　　常秋时在电话里听得直发笑。

　　陈璐窈骂的口干舌燥，说着说着话题就扯远了，她不知道哪根筋搭哪去了突然说：“哎！我们去爬山吧！”

　　常秋时说：“爬山？前几天的雪刚化了，这么冷你疯了？”

　　陈璐窈：“哎呀，趁着寒假还不赶紧去爬，等高三了哪有时间，青春就要热烈一次啊，你想想在山顶上看日出，多么壮阔豪迈！”

　　平常一直沉默寡言的何柠居然也觉得可以。

　　他说：“适当转换转换心情，强身健体还能释放压力。”

　　陈璐窈满意地“哎”了一声，接着说：“上道！”

　　最后常秋时还是半信半疑的答应了陈璐窈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陈璐窈像连珠炮一样往群聊里发攻略。

　　魏婧汝开了个冷玩笑：不都说出去玩一次就能看清一个人，别回来我们五个人反目成仇了。

　　陈璐窈：什么呀，我们的革命友谊坚不可摧！

　　陈璐窈这个人一向风风火火的，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常秋时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其实偶尔也有点享受这种突然失控的感觉。

　　不必每一件事情都在计划内计划中，也不必事无巨细才能够安心。

　　常秋时也很喜欢这种被朋友需要的感觉，在朋友的计划之内，大家一起去做一件什么事情，不管是轰轰烈烈地出游还是平平淡淡在散步谈心都很有意义。

　　生活有时候还是需要一些热烈来点缀的。

　　现在唯一还剩的难题就是魏婧汝父母这边。

　　其实按理说常秋时的爸妈也不会同意，但是碍于竞赛一事，他们虽然没有多问，但是也希望常秋时能够散散心，也就没有过多干涉。

　　魏婧汝拿了张零分卷子和掉了几十名的成绩回家，目前张茂一事还没有结果，她也不知道还怎么开口。

　　常秋时看着群里魏婧汝发的消息，不禁想，难道养了十七年的女儿的秉性，比不过老师的一句话吗？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魏婧汝又发了好几条消息。

　　魏婧汝：其实我妈还好，她对于我的任何事情都支持……就是我爸比较严厉。

　　魏婧汝：他倒不是说觉得我作弊了怎么样，他本质上还是觉得如果不是我把纸条放进去也不会有这么多事，而且考得很差给他丢了脸面，我再提出去由此又会引申到我玩物丧志、不思进取了。

　　魏婧汝：要不你们先去，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次出去玩吧。

　　陈璐窈：不行！我们五个人缺一个都不行！

　　三天后车站，下午三点。

　　四个人都过完了安检，找了个空位坐下。几个人互相看看，陆一舟带的东西最少，就背了一个黑色斜挎包。

　　常秋时说：“东西这么少，轻装上阵啊。”

　　陆一舟扬了扬下巴：“那是，多轻松多方便啊，这就是智慧。”

　　陆一舟划开手机屏幕，往他们几个人面前一举，说：“哎不是，这陈璐窈咋还不来，还有半个小时就发车了，电话也打不通，不会没起吧。”

　　魏婧汝往安检口望了一眼：“不会吧，她不都期待好几天了。”

　　何柠：“还有半个小时，再等等看吧。”

　　常秋时忍不住想起来之前有一次去看电影，因为早上八点的场比其他时间段的场便宜十块钱，本着钱花在刀刃上的目的，就买了八点的票，开场十分钟了陈璐窈才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常秋时看着不远处屏幕上的上一辆车停止检票的灯变红，这一趟车的灯变绿。

　　“请乘坐z123列车的乘客到检票处检票。”

　　“请乘坐z123列车的乘客到检票处检票。”

　　……

　　广播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了三次。

　　四个人看着面前已经陆陆续续排起的等待检票的长队，一时踟蹰不定。

　　“哎哎哎，我来了来了！”

　　陈璐窈背着包往这边狂奔，丸子头一颠一颠的，边跑边向她们招手。

　　五个人成功准时赶上了火车，挤在狭小的车厢里，何柠和陆一舟的位置靠里，帮她们把包放在置物架上。

　　空气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

　　陈璐窈拧开水喝了一口，顺直了气然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激动的昨天一晚上没睡着，中午困了想休息休息，我本来就想眯一小会儿，没想到闹钟没响，还是我哥把我叫起来的，幸亏没晚。”

　　常秋时说：“没事儿赶上了就好。”

　　陈璐窈从包里拿出来几块士力架，每人两块分了出去：“差点成千古罪人了，就当这是在下的赔罪礼吧，一会爬山累了补充补充能量。”

　　他们也没跟陈璐窈客气，直接笑纳了。

　　到山脚下的时候五点多了，天空已经慢慢爬上了一层深蓝色，寒假期间即使是冬天，依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刚开始的路还算平缓，陈璐窈一边走一边举着手机拍晚霞，常秋时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

　　“我去年和我爸去爬山的时候，比这累多了，”陆一舟在前面走的健步如飞，“这儿这点路，小菜一碟。”

　　何柠打趣道：“去年，我没记得我和你去爬过山啊。”

　　陆一舟很快就反应过来：“嘿，何柠，跟她们几个待久了都学坏了！”

　　五个人有说有笑往上走，慢慢的，台阶开始变得陡峭，常秋时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脚步不知不觉间也慢了下来。

　　常秋时今天穿了个黑色冲锋衣，现在爬山爬得她感觉不到冷，手里撑着登山杖，站在原地抬头向上看了看。

　　他们得走了有俩小时了，离中天门还有段距离。常秋时忍住回头向下看的欲望，长呼了一口气，“不行了不行了，”她扶着登山杖停在路边，“我感觉我的腿不是我自己的了。”

　　何柠走在她旁边，伸手拉了她一把：“先别停，一停就更不想走了，等到中天门再休息一下。”

　　常秋时从口袋里拿出来士力架，不得不说，虽然有点齁甜，但还挺好吃的。

　　魏婧汝和陈璐窈走在他俩前面，两个人看起来状态尚可，出发前一天还是常秋时和陈璐窈两个人去他家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才让放了人。

　　何柠拉着她慢慢往上走，动作十分自然，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反而让常秋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常秋时感觉自己心跳快了很多，肯定是爬山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