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予风还雪

47、合谋

　　呼塔还没来得及掀开纱帘，脖子就受到突如其来地重击，昏倒在地。

　　“看来我来得正正好。”

　　此前还挺着大肚子的人，如今一身轻松，身手矫健地劈晕了个人。

　　躺在床上的人拍了拍袖中的蛇，背过身，越过呼塔下了床，“公主来得正巧。”

　　当呼塔再醒来时，他身上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看见站在面前的正是那对夫妻，他被关在庖厨中，身侧堆砌着柴火。

　　见此场景，他怒火中烧，“呜呜嗯嗯”个不停。

　　沈施走上前，拔下布条，呼塔破口大骂，险些要脱离椅子，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幸好沈施躲得快。

　　呼塔说的是胡语，沈施听不懂，无甚在意，反倒是季随失常地捡起一根细短的木条，双指用力射向呼塔。

　　在这一瞬所有人都静止了，呼塔紧盯着木条，似乎忘记了自己还能动，只有眼睛紧随着飞过来的木条。

　　最后木条的落点椅子上，呼塔终于从恐惧中清醒来，缓缓转头望向季随。

　　“你是萨比尔！”不是疑问，是肯定，呼塔十分激动，他敢肯定这人就是之前打扮成萨比尔的人。

　　原本他们的商队还要在京城待上十天半个月，就因为那场被破坏的聚会，呼塔心中不安，让满鲁达挑选了几人便匆忙离开了京城，往郎溪赶。

　　期间，呼塔更是谨慎得一丝风吹草就要停下来让满鲁达先去探路。

　　他一路来小心谨慎，见一路上无意外发生，才逐渐放松下来，更何况他在金丽国被封为王，如今金丽与安远国力不相上下，甚至金丽更胜一筹，想必安远不敢轻易动他。

　　想到这，呼塔底气足了一些，不太熟练地说着汉话。

　　“本王若是回不到金丽，安远边界可就不太平喽。”

　　他以为这样就能震慑住这些人，未曾想又进来了一个人，那人长着和他一样的脸，就连说话的音色和语调都与他如出一辙。

　　“不必担心，我会取代你。”

　　“你是谁？”

　　他如同刚醒来时那般激动又害怕，他看清楚这人时便知晓他完了，只希望与他朝夕相处的满鲁达能救他。

　　“满鲁达！”

　　戴着呼塔面具的人手在耳后扣了一下，便掀开了面具，露出来的脸正是呼塔想要找的人。

　　呼塔咬牙切齿，愤怒地盯着他。

　　“满鲁达，你是不想要你母亲的遗物了吗？”

　　“我母亲本来就未曾留下什么遗物，只是我无路可去才屈身在你身边。”

　　呼塔不可置信，他更加慌张，又开始大声念着胡语。

　　“大王没用的，昨夜点着的香现在还没燃尽，没人来救你。”一半是满鲁达自己的脸，而另一半掀开的皮上却长着另一张在场之人的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大抵呼塔也意识到没人能来救他了，开始怀柔起来，“满鲁达，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你心底知晓我虽然常骂你，对你还是不错的罢，我一直将你视作我的儿子。”

　　“是吗？”

　　满鲁达走进了些，俯身到他的耳边，“杀死我母亲，将我扔进狼群之中的人又是谁？”

　　“你该死，但放心不是现在死。”一道银光从袖中弹出，满鲁达拿着它割下一块肉，喂到呼塔的嘴边。

　　仅仅是闻到这块肉，呼塔便开始泛恶心，让他咽下自己的肉，压根不可能。

　　呼塔极力挣扎，紧闭着嘴唇，他的嘴角都沾染上了血，咸腥血红，然而满鲁达根本不愿放过他，硬生生将肉塞了进去，两只手一上一下控制着呼塔咀嚼。

　　“你可能未曾想过这画面，不过这在我梦中不知出现了多少次。”

　　满鲁达被扔进狼群中，被狼王咬住手臂，他拼死挣扎反杀了狼王，他手臂上的肉还是被咬了下来，但这场搏斗震慑住了狼群，他凭借着狼王的尸体和那块掉下来的肉撑了两周，直到呼塔再一次来，看中了他嗜血的狠劲，将他又带了出来。

　　看到这样的场景，若是以前的沈施可能会有些恶心，但在经历了此前季随失智发疯的场面，这些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沈施之前在想，仅凭着满鲁达对呼塔的恨，季随足以策反满鲁达吗，如今似乎也说得通了，这份恨是深入了满鲁达骨髓的，有人愿意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余下的时间便单独留给他们平恩怨，他们想知晓的事，满鲁达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启程了。

　　到了郎溪，沈施少不得要探寻他父王母后的死因，可旧事早已尘埃落定，从何处才能找到线索呢？

　　那场突如其来的病逝，要从哪里才能得到真相，派出去的人皆说，先皇先后在关外便身患重症，只是未曾显现罢了。

　　而后边境战事严峻，他们来不及治疗，匆匆返京，病发倒在郎溪。

　　沈施以前是半信半疑，可在京城待上这么些时日，连她与沈逸的信都不知经过多少人之手，她派出去的人回来也不一定是她的人了。

　　古道西风，苍凉无尽，“季大人就此告别罢。”

　　“公主不急着返京吗？”

　　“我要在此地停留几日，听闻郎溪与塞外景色相差不大，我已是多年不曾见过了。”

　　沈施顺手接过飘到她面前的白絮，长发舞动，季随从她的眼底感受到了难得悲伤。

　　“京城近来多有变故，公主不担心吗？”

　　一回头，沈施就对上了季随变幻莫测的眼睛，总觉得他知晓些什么，而这件事是她所不希望发生的，她这几日一直都心有不安。

　　“你知晓些什么？”她扔下白絮，离季随近了些。

　　“下官不知，不过是就离京前的局势来看，一切皆有可能发生，若是离了公主这位掌舵人，局势恐怕会发生许多变故。”

　　听了季随这番话，沈施决定先将旧事放下，来日再寻答案，毕竟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那走吧，季大人。”

　　“嗯。”

　　他们走了一段官道后，遇到石落，又改成走水路，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沈施更觉得京城发生了什么。

　　朱颜敲门，端着汤从外面推开门进来，用勺子搅了搅放到沈施眼前。

　　“公主夜里凉，又在水上，更是要注意保暖。”

　　说着朱颜拿来狐衣盖在沈施身上。

　　“嗯。”

　　沈施放下毛笔，将冒着热气的汤端了起来。

　　“公主一定要注意好身子，若是身子垮了，其他的事都是徒劳。”

　　沈施一边喝着汤，一边点着头，眼神却是看着她之前画的图。

　　她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将她知晓的信息用纸笔记录下来。

　　满鲁达说呼塔一直以来都是与王思接头，至于这个王思是何方圣神，他们也不知晓，不过这人确实与金丽国国王，乌赛王，有些关系，他偶尔会听到乌赛王提起他。

　　沈施回想起那日在胡人酒肆在场的唯一一位汉人，他长着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容，普通到一转身便能消失在人海之中，似乎你看谁都有几分像他。

　　单看他的姓氏，可能会怀疑此人和王氏有关，可此前死在王府的胡人就是萨比尔，且萨比尔所做为丝绸买卖，实际上地位并不低。

　　王氏这般难道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合作吗？

　　王思，王思……王伺。

　　还有刘思，这几人名字之间如此相似完全是巧合吗？

　　此外，明月调查到中湖西南地区也有祈人串的踪迹。

　　这一连串似乎都将矛头指向王家，但万事不可断言，背后隐藏的秘密还要再挖掘，而离真相大白的那日应当不远了。

　　朱颜端着碗离开，沈施将纸烧完后，出门到了船边。

　　船上吊着的灯笼映到湖面，暖黄的光被蒙上了一抹灰色，随着船的驶动，湖面泛起的涟漪扭曲了灯影，等再如初时，湖中唯一的人影旁又多了一人。

　　“夜已深，公主，怎还在屋外待着？”

　　“睡不着，季大人也是吗？”

　　“嗯。”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沈施虽然还是没有完全了解季随，但是至少知晓他本人并不坏，再加上他又身患怪病活不长久，况且沈逸十分信任他，她又起了想要拉拢的心。

　　沈施试探地问：“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季大人可否为我解答。”

　　“但说无妨。”

　　“季大人到京城是为何？”

　　季随轻笑了一声，“这世间的读书人到京城不就一个目的吗？”

　　说完，他望向沈施，她只是颔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位极人臣，名垂青史。”

　　沈施听完这八字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她紧盯着季随的眼睛，想要看他是否真心，随后问：“那为何季大人此前不愿与我交好呢？”

　　“在下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寒门子弟，竟然入了当朝长公主的眼，诚惶诚恐。”

　　季随说得还算真诚，沈施缓缓点头，“如果我再问你一次。”

　　“你助我推翻世家，我亦助你官至宰相，如何？”

　　季随望着她眼中闪烁着星光不觉竟有几分晃神，意识到时她已然挪开视线。

　　他低眸轻笑道：“公主，应当是知道下官的狼子野心，不怕被反噬吗？”

　　眼前女子转身面向他，挑眉笑道：“本宫何曾惧过。”

　　沉沦在她的明媚与高傲中，低头似乎并不是难事。

　　“好，下官承蒙公主厚爱。”

　　透过她的眼睛，季随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