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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新生 ...

  •   让沈施一直担心的事,在这一天降临了,或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娘娘,陛下有要事与您相谈。”

      针线落筐,凤辇起驾,转眼间,沈施站在季随眼前。

      “臣妾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在他人面前沈施还是给足了季随脸面,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季随将旁人遣散,走到沈施身侧坐下。

      沈施小口抿着红茶,打量着他,心里琢磨他在打什么算盘,眼见他坐下,她立即起身坐到另一边,冷淡地说:“这儿又没有别人,陛下直说便是。”

      “朕欲立平乐为太子。”

      沈施一顿,抬眼从茶面转向季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季随接着说:“朕也同太傅聊过,平乐有帝王之姿,明君之象,确能担此重任,其余大臣对此暂未有异议,待确定良辰吉日,礼部不日便会将立储之事提上日程。”

      “而今平乐已然六岁,朕会在余下十几年里精心培养平乐,再探寻仁人志士辅佐平乐。”

      “待平乐能独当一面那日,朕便退位。”说着,季随拉起沈施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他眉眼间舒展,满含着笑意畅想着,“往后我们只作一对寻常夫妇,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都听你的。”

      在他看来,两人分歧在于皇位,传位于平乐矛盾便能迎刃而解,平乐身上亦流有沈氏的血,因此这片江山最终仍是回到了沈氏手中。

      听着听着,沈施面色越发暗沉,强硬地将手抽出,扶着桌几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笑意凝在脸上的季随。

      “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她的语气愈发的咄咄逼人。

      “凭何你以为退位于平乐,我们便可作寻常夫妇。”

      “你以为我又有多在意这皇位,在这宫中的九年里,我无一刻不想逃离这,恨不得再也见不到你。”

      梦醒时分,她睁眼间望见季随近在咫尺的面容,往下是足以扼杀他的命门,她的手随之抬起。

      只要捏紧,眼前人便会被剥夺呼吸,濒临死亡,她的大仇得报。

      无数次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最终她只是翻身睡去,闭眼间是纷乱的战火,逃窜的流民,还有平乐的目光。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不愿意去承担世人的的指责,若是季随因病逝去她大抵会冷眼旁观,暗中窃喜。

      可真正听到他人来报时,她并无想象中的那般,带着正中下怀的窃喜,反倒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萦绕心头。

      虽然她并未去看望季随,但是仍将她贴身携带的香囊给了传信的公公。

      而后公公又回来报信让她不必过多担忧,香囊让季随安定下来,御医得以诊脉寻病根,又抓了几副药方,断言几日后便能控制病情。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无法下手。

      她不可置信,季随是她的仇人啊,为什么她会忍不下心让他去死。

      耳边忽然传来沈逸与姑姑的指责,沈逸让她替他报仇雪恨,姑姑则让她重新夺回沈氏江山。

      每日她都在煎熬中度过,唾弃自己无法狠心,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混沌得理不清情感,所以只好选择逃避,远离。

      除了死亡,只有离开这里,她或能得以解脱。

      沈施的声音软了下来,有些嘶哑,“季随,若是你真的在意我,就放我离开。”

      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平乐闯了进来,跑到沈施身边唤着,“母后。”

      沈施犹如被冰冻在原地,良久后才转身弯腰抱住平乐,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在他的耳边留下一句“母后之过”,匆匆离开。

      当薄纱被戳破,往日固定的几场戏码无需再重演,鸾凤殿静得吓人。

      朱颜坐在凉亭里,捻着花柄,来回转动,甩去还残留的露水,而她目光汇聚在远处的山尖上,顶着薄薄一层雪,而雪线以下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的花朵,扯下粉嫩的花瓣摆到竹筐中,冬日时,她同沈施说来年春时,她亲手做一盒胭脂为沈施点妆。

      那时沈施心情尚佳,还与朱颜开着玩笑道:“静候朱大师的新作。”

      如今已至来年春,可眼前的这副局面,沈施怕是无甚心思点妆。

      竹筐中铺满了一层花瓣,朱颜拿起竹筐,正要将其放置暖阳下晾晒,被先一步叫住了。

      “姑姑。”

      “平乐。”朱颜转身瞧见平乐甚是讶异,连季随都几日不曾踏足鸾凤殿了,“你今日怎的来了?”

      “平乐有事想问姑姑。”

      “好,我先去将竹筐放下就来。”

      朱颜再次坐下面对平乐时,竟有一种错觉,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稚子。

      “姑姑是故意带我去找父皇母后的罢。”

      朱颜低头眨了几下眼睛后点头,是她做的她不会否认。

      “那姑姑可否告知平乐其中的原由?”他满脸严肃,是以对等的方式同朱颜交谈。

      “既殿下来问,定是已知晓陛下与娘娘之间有难以消磨的嫌隙。”

      “若是从头说起太过冗长,况且他们应当不愿让殿下知晓太多,否则也不会一直隐瞒。”

      “殿下的出生是一场意外。”

      朱颜隐藏了太过血腥的过往与恩怨,平铺直叙地讲述了沈施如何被困于宫中,又如何生下了他。

      “那父皇母后相爱吗?”朱颜舍去了许多,在平乐听完后,他便觉得这像是两个不相爱的人强行产生瓜葛,绑在一起,可若是不相爱,与仇人一同生活十年,不是自虐吗?

      朱颜摇摇头,若是感情可以简单地分为爱与恨就好了。

      季谖之死虽不能完全算到沈施身上,只是在一场战乱中不幸身亡的其中之一,可硬要掰扯,是沈施让朱逢荥带兵守城的。

      还有苍南国的灭亡,虽无定论,但诸多证言皆指向安远与金丽合计而为。

      这么说来,季随让她活着都是大度,更何况将她养在宫中,独宠她一人,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而沈施呢,报仇雪恨的机会唾手可得,她却一次次无动于衷。

      在世俗纠葛的重压下,是否相爱已成了诸多条件下最不必要的一项。

      这世间没人规定相爱之人必须在一起,或许在各种阴差阳错中,相望比相伴更好。

      “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娘娘一定是深爱着殿下的。”朱颜眼神恳切地说与平乐听,转而又道:“因而殿下是系着娘娘身上的一根绳。”

      一根名为血缘的红绳。

      平乐听出朱颜后一句话中藏着的埋怨,“所以姑姑想平乐放手。”

      朱颜笑而不语,在她心中的第一顺位是沈施,即便她知晓让一个六岁的稚子离开生母十分残酷,也会选择劝说平乐。

      “平乐明白了,可姑姑应当清楚没有父皇的命令,母后仍旧无法离开。”

      “是,但殿下若愿放手,娘娘便能玉碎瓦全。”

      相比于季随以深宫作笼囚困沈施,平乐更像是细绳缠绕着沈施,而绳的末端就在她手中,是她给自己上的一道枷锁。

      鸾凤殿几日未经打扫就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踩上一脚便隐约能见半个脚印。

      现在新增了四个、八个……逐渐向床边蔓延。

      沈施躺在床上,她已过了寻死觅活的年龄,不再去追寻一个结果,累了便躺着,饿了便吃饭,当烦闷积累太多,不知应从何处解决,甚至麻木到没了情绪,那就都放到一边罢。

      “母后。”

      沈施被眼皮遮住的眼珠转动,当第二声响起时,她才缓慢地睁开,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平乐还有朱颜的身影。

      平乐趴在床边,如往常一样望着她。

      “你怎的来了。”

      “自然是想母后了。”

      沈施从被褥中起身,未经粉面雕饰的脸恬淡柔和,仍旧花容月貌,只是缺了血气,染了愁容,显得有些憔悴苍白。

      “平乐,你不怨母后吗?”

      他并未立即回复是与不是,当时殿内听见两人的争吵,他并不意外,因为他曾在假寐中早已探得真相,听完朱颜的讲述后,比起埋怨,他更为心疼。

      “只是有些低落,但平乐知晓父皇母后都是爱着平乐的,尤其是母后。”

      平乐环抱住沈施的腰,抬头望着她。

      “平乐已从姑姑那知晓了一切,母后以后做什么平乐都会支持。”

      沈施抬眸看向站在床前的朱颜,她嘴边掠过一丝心虚的微笑,沈施心中明了原由,低头摸着平乐的头笑道:“若是母后想要离开这儿,再也不回京城呢,平乐亦愿意吗?”

      “嗯。”平乐短促地回复了一声后将头埋在了被褥里。

      “啊,没想到平乐这么狠心,都不愿意挽留母后呀,若是你挽留,说不定母后就不走了。”沈施双手托起他的脸,瞧见他眼眶微红,笑着打趣他。

      平乐摇摇头,“平乐知晓母后在宫中并不顺心,就如母后给平乐赐名一样,平乐也希望母后如此。”

      沈施回抱住他,两人额角相抵,源自血液的牵系不应当是枷锁,而是美好的祝愿与坚定的支持。

      紧紧缠绕在沈施身上不断流动着的红绳逐渐软化松散,融进她的身体里,赋予她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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