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团带进地下城[西幻]》白沙之舟

98、龙的苏醒

　　由秋转冬后，床铺垫上了厚重的皮草，亚麻和细纱的长裙外也罩上了羊毛披风。女仆捧来乳香熏过的披肩时，米夏笑着用两手接过：“'Gratias. ' ”

　　女仆羞赧地回报以一笑：“不客气……”

　　她把另一件外套放到埋头写字的卢西斯身侧，在米夏的紧盯下，卢西斯不情不愿地说：“‘Gratias. ’”

　　女仆手脚僵硬地跑了。

　　“我仍然认为这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卢西斯把写好的纸张推到一边，“说‘谢谢’能给她或我带来什么好处？还不如实质性的赏赐或者加薪。”

　　米夏磨牙：“礼貌问题。要我再给你讲讲‘周朝’的故事吗？”

　　“你想炫耀自己出生于‘礼仪之邦’是吗？”卢西斯说，“抱歉了，我们这里都是蛮夷。”

　　卢西斯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有时挺讨人厌的。米夏皱着眉把石板转向他：“‘蛮夷’这个词该收录吗？挺不常用的……”

　　“越多越好，人们会按自己方便来挑选记忆，我们只负责提供。”

　　她们正在制作这个世界的第一本《汉语词典》。

　　听完卢西斯名垂青史的理想，米夏觉得来都来了，她也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东西。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成为“坐标”的想法——那未来巴别塔又是怎么到达地球的？她委婉表明想法后，卢西斯让她等“他的主人”醒来后去问他。

　　据说巨龙近期即将苏醒，他曾说自己会举办这一次的祭祀，而祭祀正在年底。

　　这三个多月以来米夏除了学外语和当街溜子外，只干了一件事。

　　造纸。

　　四大发明里火药不如火魔法，指南针她找不到磁石（或许这个没有物理学的世界就没有地磁场），那在引入印刷术之前，她必须得先造出纸。

　　低廉，坚固，易书写的纸。

　　首先是挑选材料，米夏先用了工地到处都有的刨木屑——失败，做出来的纸又脆又烂。
　　随后她找到了一种类似莎草的植物，这很古埃及了——但也不行，这种植物没法大面积种植，原料供应不上。

　　头一个月在失败中度过，米夏不免有些沮丧，要是来的是脑子里装了百科全书的小胡，大概成品都上市了。

　　卢西斯这种时刻反而来安慰她了：“你不是曾说过，失败是成功之母吗？”

　　“不是我说的，我纯引用，只是不记得出处。你也失败过？”

　　“暂时没有。”

　　“……”

　　“但我没想过做‘造纸’这种事。”卢西斯说，“我很期待，我也会想想有什么材料合适。”

　　最终，女仆带给米夏的亚麻布头成了最优解。她们制衣时常攒着这类碎布，却没什么别的用处。

　　先将亚麻泡入温泉中蒸煮，再加入木灰碱浸泡，兽人用木槌将其捶打成浆。
　　浆糊中加入鱼胶搅拌均匀，过筛，倒入木制模具挤压去除水分，成型后挂起来晾干，便得到了有些发黄的纸。

　　这是米夏不断调整得出的工作流程——她只看过相关的纪录片下饭，谁记得那么多细节！

　　在这个过程里，协助她的女仆和兽人也渐渐与她熟了起来，会拍着手与她开玩笑：“‘这好像做饭！’”

　　然后在看到成品时，她们的眼神转为敬仰：“‘您也是超凡者吗？’”

　　“‘是人类，和你们或者卢西斯一样。’”

　　听到卢西斯的名字，女仆们对看一眼，不敢多话。

　　看来卢西斯的种族还是秘密。米夏不再深究，公布下一个课题：“‘接下来我们要制作墨水和笔。’”

　　墨水用烟灰、树胶和水调和而成，笔的原型米夏先想到了毛笔——这个简单，她很快就用兔毛做出了成品。

　　但不好用。

　　她用不惯，卢西斯也用不惯。

　　“手腕很累。”卢西斯抱怨，“我用棍子沾着写都省力些！”

　　“你这人没有半点雅趣！”

　　卢西斯冷冷道：“那你看看你写出来的是什么？”

　　米夏不语，把那张鬼画符揉成一团，扔到了墙角。

　　第二个选择是羽毛笔。

　　木精灵为她收集来各种五颜六色的鸟羽，米夏选了几支小臂长的羽毛，剪开尾管进行尝试。

　　这比毛笔更符合她的书写习惯。米夏默默叹气，是她不孝，违背祖宗之法了。

　　但羽毛笔也有缺陷——笔尖很快就会软化，需要频繁更换。

　　女仆们反而为她呈上了更简单的替代品：芦苇笔，比鸟羽还易得。

　　造纸时作为原料之一的芦苇，又再度用在了纸上。

　　不久后修筑巴别塔的铁匠向米夏提议将鸟羽埋入热砂中，这样处理过的角质层更加坚硬，耐久度也更高。

　　文具套装就此诞生。

　　冬天来临时，人们看到金发祭司捧着轻薄的卷轴在宫殿附近漫步，他一手拿着鸟羽边走边写，嘴里念念有词。

　　商人们很快贿赂出宫殿里的秘密：龙的客人带来了三件礼物，造纸术、墨水、和笔。

　　当事人米夏倒没把这当商业机密，她巴不得技术能快点传播开，这样才会有能人自行帮她改进。

　　但“秘密”就是噱头，人们不会珍惜自动送上门的礼物，所以米夏也就由着传言发酵了。

　　“你不想让其他人记住这是你的发明吗？”

　　“难道我要管这东西叫‘米夏纸’？”

　　“……”卢西斯捧着纸的手一抖，“你的品味就这了吗？”

　　“不需要记住。”米夏打哈哈，“你们用得上就行，大概见过你上司我就走了，一年两年……很快就没人记得我了。”

　　“我会记得。”卢西斯飞速答道，又觉得自己太急了，“……你果然，想念故土了吗？”

　　“你记得‘烂柯人’这个故事吧？”米夏卷了卷自己的发尾，半年过去，一点没长，“我怕我太晚回家会错过一切，家里人还在等我……生命短暂，我的朋友。”

　　如果两边时间流速一样，那她已经失踪了大半年，再待长一点就要被登记为死亡人口了。

　　“你承认我是你的朋友了？”卢西斯皱着眉，唇角却不由带笑，“那这个世界呢？还是那么糟糕？”

　　“也没有吧。你也是，这里也是。”米夏搓了搓胳膊，“待长了还是会有感情的，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过于傲慢了，地球人同样花了很长时间才懂得了‘尊重’，而且还需要继续学习。”

　　“……但这里已经来不及了，这个世界注定被放弃。”卢西斯把笔放下，揉着冻得通红的手，“如果神在一开始就把碎片分成同样大小，我们就不会有纷争了吗？”

　　“会有吧？”米夏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没有，那就只剩下无趣了。”

　　所有人都一模一样的国度——比地狱还可怕。

　　她们此刻坐在未完工的宫殿二层，雪在石垣上积了薄薄一层。躲进有热泉的一楼会很温暖——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米夏来到这里的第一场，她觉得错过就可惜了，于是在制作词典的空隙跑上来透风。

　　这也是卢西斯不懂的某种浪漫，但他还是乖乖陪她上来了。

　　卢西斯在改变，世界也在改变。

　　“你的头发，”米夏伸手撩起他脑后的发丝，“长了。不剪吗？”

　　“我的头发是很好的炼金材料，就像指甲，比血差一点……”卢西斯不自在地僵在原地，“召唤你时我用掉了过去十五年攒下的长发，现在还在蓄。”

　　“哦……”米夏恍然，原来未来的卢西斯不是因为懒才留长发，“你的金发，是天生的吗？”

　　卢西斯不回答了。

　　“这也不能问？”

　　米夏还想逗他，突然，身下宫殿响起一声长啸。

　　这个声音她有些熟悉。

　　“主人醒来了。”卢西斯噌地站起来，“走，我带你去见他。”

　　卢西斯的上司，预言出世界末日的巨龙。

　　光与恒砂的主人。

　　“有什么注意事项吗？”米夏紧张起来，她想起那是什么声音了。

　　龙吟。

　　攻略红龙那会儿费老大劲了，她担心一个不好这头龙也给她来个超音速冲撞。

　　“我的主人……和别的龙都不一样。”卢西斯瞥了她一眼，“不用担心，你的到来也在他的预料之内，还是他吩咐我进行召唤的。”

　　“……那我该准备什么见面礼吗？”

　　“……”卢西斯带头跑得更快了，“你别乱说话就行。”

　　“我哪知道哪句算乱说？！”

　　“那你自求多福吧。”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顺梯而下，此刻仆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跪在原地浑身颤抖，头也不敢抬。

　　他们被龙威震住了，这是这个世界无法逾越的力量差异。

　　米夏和卢西斯小跑穿过石柱，循着第二声龙吟前行。最终，她们赶到了最大的那眼热泉边。

　　面对泉水，米夏立刻闭上了眼——金色的“小山”从泉中升起，那正是苏醒的巨龙。在他抖擞双翼时，龙鳞上的光芒变得极盛。

　　直到第三声龙吟拂过天灵盖，宫殿石柱上的提灯次第亮起，他周身的光芒才渐渐收敛。

　　眼皮上的鲜红淡去，米夏战战兢兢觑起一条缝，看向金龙。

　　“你来啦。”

　　龙用标准的中文说。

　　“？！”

　　“不必惊讶，我是时间与光的主人，在梦里学会了所有过去、现在和未来。”

　　金龙打了个呵欠，像人类环抱自己一样，用双翼裹住身子。

　　下一瞬，金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昳丽俊美的男子，他拖着漫了一池的金色长发，一步跨上了岸。

　　“这样和你们说话比较轻松。”

　　卢西斯爆发出的尖叫几乎破音：“主人……请让我先准备你的衣服！！！”

　　米夏一时不知该震惊于男子的美貌还是卢西斯也能发出这种声音。

　　和卢西斯长得好像，未来那个。

　　“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我的斗篷。”米夏恭敬地摘下外套献了上去。

　　“太过多余，不舒服。”金龙打了个响指，身上幻化出一条长袍，“算了，满足你们的愿望。卢西斯，过去多久了？现在进展到哪儿了？”

　　卢西斯捏着鼻梁，忍住叹息：“我十六岁了。”

　　“也就代表我沉睡了十六年……”金龙把长发别到耳后，“还算合适的代价。”

　　卢西斯汇报了一圈工作，金龙敷衍地点头听着，身子已坐到了地上：“哦，哦……是这个发展吗……很好，卢西斯，你可以走了。”

　　“……”卢西斯下意识看向米夏，“可是……”

　　“你敢反抗我？”金龙饶有兴致地掀开眼皮，“过后我会验证你的成长，但现在，把这里让给我和小姑娘。你，还有其他生物，全部出去。”

　　龙的命令不容拒绝，卢西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自行迈动，即使有再多不甘，他还是和仆人们一起，被言灵扫地出门。

　　“好了，来自未来的小姑娘。”金龙笑眯眯地招呼米夏一同坐下，“或者说，我们亲爱的救世主？来聊聊吧，我好久没随心所欲地和人说话了。”

　　“呃……”米夏发现自己很难警惕这个怪龙，她甚至想跟着说怪话，“你知道我来自未来？”

　　不痛。米夏瞪大眼，龙居然能屏蔽时空法则？

　　仿佛能读心一般，龙说：“因为那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对了，谢谢你照顾我儿子，你觉得他龙怎么样？”

　　米夏发现自己忽略了件很重要的事。

　　光之龙是菲尔多恩他爹。

　　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