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晴朗》芥一

6、06

　　迟早追人的样子虽然很笨，但却是个行动派。

　　晚上景仰回家的时候，他发现自家破落的院子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堆在院子里的那些破烂全被卖了，就连自己房间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窗帘被洗的一尘不染，他以前写作业的书桌上甚至还放了个瓷质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把粉色郁金香。

　　景仰原本以为迟早打那个电话，只是大小姐的一时兴起，没想到她来真的。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景仰倒吸一口冷气，拨通了迟早的号码，那边却迟迟不接。

　　他莫名觉得有些口渴，想去冰箱拿杯喝的，谁知冰箱门缓缓一拉，一大堆零食朝着他扑了过来。

　　景仰一个踉跄，手机差点掉在了地上。

　　“唔……”景仰手忙脚乱的将那一堆零食重新塞了回去。

　　“好不健康的声音哦，你在干什么呀？”电话那头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笑嘻嘻的拷问他。

　　“好好说话。”景仰找回了平衡，重新把主动权拉了回来。

　　“好吧，你刚刚下班吗？到家了吗？有没有想我？”迟早继续没脸没皮的问。

　　滴答滴答，听得见那头在滴水的声音，是迟早刚刚洗完澡出来。

　　“我洗澡洗一半就听见手机在响，还好没有错过你的消息。”大小姐别别扭扭的说着，十分的委屈。

　　迟早的声音闷闷的，一想到她慌里慌张用毛巾擦掉泡沫的样子，景仰心里有几分动容，但是迟早问的这几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回答。

　　“冰箱里的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景仰的手按在冰箱门上，细细的摩挲着，语气是说不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般人早就被景仰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给吓跑了，但是迟早是天生的高精力，不内耗人群。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的委屈：“还以为你会先关心我呢，你就不问问我怎么回去的？”

　　景仰的喉头滑动，思绪被牵着走：“那你是怎么回去的？”

　　“当然是走回去的，好远的路，你家门口的巷子好绕，我手机没电了，身上也没有现金。都迷路了……”

　　迟早的声音越来越委屈，景仰却不信了。

　　她要是没钱，冰箱里这些零食哪来的，院子里那么多废铜烂铁怎么搬出去的？

　　景仰方才还有些愧疚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她卖惨。

　　迟早大肆宣扬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怎么可怜，见差不多了才换了话题：“我回去后找人把你家院子里那堆破烂卖了，冰箱里的东西都是用买破烂的钱买的，你不会怪我吧。”

　　迟早知道，景仰这种冷冰冰，高自尊的人，是绝对不愿意收别人给的东西的，所以只能换别的方式来取悦他。

　　景仰一时没接话，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里原本堆着好几箱的酒瓶，易拉和破纸壳，还有以前他爸摆摊用过的一辆小推车。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怎么处理那堆东西，不是每一个都能卖得出去，要分类，要找人，要运输……他没时间打理。

　　久而久之，那些东西越堆越多，把不大的院子挤得越来越小了。

　　而现在，那堆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盆绿植。

　　景仰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怎么，真生气啦？”迟早的语气正经了几分，很怕真的惹景仰不高兴了。

　　她大小姐脾气，一时兴起，但那毕竟是别人家。

　　“……没有。”景仰顿了顿，而后说道：“谢谢你帮我扔了它们。”

　　迟早只是举手之劳，找了个人帮他打理了这一切，但是她不明白这对于景仰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本沉重的人生，好像没有那么复杂了。

　　他很感激迟早，但这不意味着要接受迟早大张旗鼓的追求：“你帮我我很高兴，但我觉得你应该把时间花在自己的身上。”

　　“我花了的呀。”迟早的声音低低的，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不接受我就算了，帮你卖破烂也不行吗？”迟早说的堂而皇之，她又没有逼着景仰今天就要和她在一起。

　　“你……”景仰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更是彻底被迟早给绕了进去。

　　“好了，我知道了，你再说下去，我就每天来你家门口堵你。”迟早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而更加亢奋了。

　　景仰：“……”

　　他这是，被赖上了？

　　最终，冰箱里的东西他一个也没有动。

　　景仰身体明明很累了，但是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这张床迟早昨天睡过，床单和被子上好像还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这一通味道连接着方才迟早信誓旦旦的那些话，将他的心搅了个稀巴烂。

　　那天同学聚会收到的匿名情书到现在都没有拆，对方也没有再找他。

　　从小到大，不是没人喜欢他。但是像迟早这样从天而降，非要从你的生活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这还是第一次。

　　景仰有些平静不了。

　　但是庆幸的是，迟早还是给他留了些空间，没有真的来他家门口堵他。

　　景仰松了一口气，骑着摩托车赶去花店上班。

　　崔有志今天来得比他还早，从他进店开始，就像看财神一样的看着他。

　　“我脸上有博物馆？”景仰将车钥匙扔进抽屉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

　　“你可比博物馆有意思多了。”崔有志嘿嘿一笑，然后从桌上的包装袋里拿出一碗皮蛋瘦肉粥和香喷喷的武大郎烧饼给他。

　　“今天福利这么好？”景仰端着那碗粥刚尝了一口，崔有志就不藏了。

　　“迟早买的，味道怎么样？”崔有志一幅‘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慈爱眼神看着景仰。

　　“她买的？”景仰一激动，差点把旁边的绿植给掀翻。

　　“能不能冷静，谁买的有什么区别？”崔有志看着火比景仰还要大。

　　“你不准收她的东西。”景仰火冒三丈：“算了，我找机会把钱转给她。”

　　“正好下午去吧，她订了一个月的鲜切花，送货上门的。”崔有志轻飘飘留下一句炸弹。

　　“你说什么！”景仰这次彻底把旁边那盆绿植给撞倒了。

　　崔有志呼哧呼哧的把东西给扶了起来，看着景仰问道：“你着什么急？以前没人追过你吗？”

　　当然有过，但是……但是……总之就是不能收迟早的东西！

　　“既然有过你慌什么？你觉得迟早差一顿早餐的钱吗？你要是喜欢她，她都开始追你了，你慌什么？你要是不喜欢她，反正是她追你，你慌什么？”

　　总而言之，你到底在慌什么？

　　崔有志这货平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会儿大道理一箩筐，砸得人晕头转向的。

　　“你说得对，但是以后不准收迟早的东西。”景仰义正言辞的说。

　　“她点的是外卖，我总不能拒收吧，这退回去也没法再吃了呀，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你知不知道？”崔有志若无其事的将景仰不打算再吃的那块饼给拿了过来。

　　此刻正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崔有志美滋滋的咬了口。

　　景仰：“……”

　　算了，下午要是见到迟早，再和她好好说吧。

　　景仰一声不吭的去后面工作了。

　　下午时分，景仰又骑着‘有志花材’的那辆电动三轮车出门了。

　　离开前崔有志比他还要紧张，再三叮嘱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呛人家，就算迟早真的受不了你这个臭脸了，也不要忘了，她还是我们的大客户……”

　　景仰转动车把，火不打一处来：“到底有完没完，要不你去？”

　　崔有志慈祥的摇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去，她点的是你。”

　　……

　　迟明朗又出去外面考察了，迟早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追韩剧，笑得合不拢嘴。

　　景仰送货上门的时候，前台表示可以登记一下，他们送上去就行了。

　　景仰望着高高的大厦，措辞许久，眼睛都快被玻璃晃瞎了，还是没有提要见迟早的事情。

　　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打，最后还是迟早接到前台的电话才呼哧呼哧的跑下来。

　　还好，那时候景仰还没有启动车子。

　　“你怎么都不和我打个招呼就走啊？”迟早半蹲在他的眼前，小幅度的喘着气。

　　“微信号给我。”景仰一句废话也没有，让人摸不着头脑。

　　迟早慢吞吞的把他的手机接过来，把自己的微信号打在了搜索框里，然后弯着眼睛看他：“干嘛？是不是回心转意，有点开始喜欢我了？”

　　“做梦。”景仰将手机收了回去，把纠结了一个晚上的话三两句表达了出来。

　　“以后不许往花店送东西，也不许缠着我，我没有谈恋爱的计划，别打我的主意了。”景仰的一只手握着车把，越握越紧。

　　索性三轮车是没有启动的，不然按他这个程度，车子绝对是要飞起来了。

　　景仰的语气十分严肃，迟早一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没半分被打击到的样子。

　　他被气笑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没有。”迟早一脸花痴的看着他：“你今天话好多，是不是开始喜欢我了？”

　　“没有。”景仰依旧是一幅坚冰万年不化的样子，他看着迟早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件事上面抽离：“早餐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

　　迟早毫不掩饰心意的看着他：“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