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狸末

45、你的、我的初见

　　她起身，抱着那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却在靠近他时，错愕地看到了满脸哭得湿润。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醒来，于易炀一瞬间有些慌乱，他别过头，手忙脚乱地去擦脸上的泪。

　　下一秒，脸上被贴上了一片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轻轻地用纸巾帮他擦拭干净。

　　“三斤。”于易炀声音沙哑。
　　“我在。”

　　蓦然间，她手腕被握住，擦拭的动作被止住。
　　于易炀盯着她，语气哽咽:“我好后悔。”

　　苏岑疑惑:“什么？”
　　“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

　　再早一点碰到她。
　　他就会选择签到明日中学。

　　成为她的同学，然后保护她。
　　苏岑依旧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没多问，只是说道:“但或许，那个时间才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面前的少女眼眸澄亮，几秒，于易炀别开视线，松开了她的手。
　　“别告诉陆括。”他语气别扭，显然觉得自己刚刚有些丢人。

　　况且让那小子知道自己哭了，指不定又要问个不停。
　　苏岑应了一声:“好。”

　　*

　　考试成绩在后四天就改出来了，但意料外的，这次教育局并没有把全市排名发给学校。

　　因此段长只能一个个学校地旁敲侧击去问他们前几名的成绩，不止他们学校，其他学校也都是不约而同的做法。

　　当天晚上，全市前二十的排名基本都能确定下来了。
　　因为白日听白英说今年全市排名不会放出来，所以苏岑晚上便没去上晚自习。

　　结果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刷了一会儿题后，突然听见于易炀说了一句:“排名出来了。”
　　苏岑惊讶地问道:“不是说今年不放排名吗？”

　　说罢，好奇心驱使她往于易炀那边拉近了一步，一眼瞥见他们班主任给他发来的一份排名表。

　　于易炀说道:“只有前二十名的。”
　　那份文件还是未接收的状态，不过于易炀对自己这次考试还是挺有信心的。

　　只是点开的瞬间，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1，韩冶，…，710
　　——2，于易炀，…，708

　　两秒。
　　于易炀不爽地骂了一句:“靠，这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岑也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头，实验中学的那位一直都是第五名开外的，今年居然冲了上去。

　　难道他们老师的打击终于起了作用？
　　不过转念一想，往届的实验中学好像也都特别喜欢在后期发力，有时前五一下子能包揽三个，这么一看似乎也算合理。

　　但她还是安慰于易炀道:“差距不大，下次绝对能超过的！”
　　说着，她手指在屏幕上拖了下排名，在第十名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惊喜，只要进步了对她来说就是值得高兴的。
　　而且这个排名线恰好能够上怀州大学。

　　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懈怠了，毕竟前二十追赶得很激烈，稍微一放松就很容易被后面的赶超过去。

　　于易炀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排名:“三斤不错嘛！”
　　“不过…”他指着排在第六名的顾殇的名字说道，“他怎么退到这来了？”

　　苏岑解释道:“他这段时间状态不是很好。”
　　虽然两人是对手，但毕竟在高一高二期间你追我赶的，不免竞争出些感情来了。一时间看他掉出前三，于易炀还是有些惋惜的。

　　当然，他更惋惜的还是自己的名次。
　　就差一点点。

　　他就能重回第一了。
　　看出了他的介意，苏岑直接帮他关掉屏幕。

　　她蹲坐在椅子上，双手圈着膝盖说道:“还有半年呢，这个不是最终的。”

　　于易炀也不想让他多担心，开玩笑道:“怕你给我换了？”
　　苏岑没明白:“什么？”

　　于易炀嘴角勾着笑:“怕你叫别人偶像去了。”
　　“那不会。”苏岑语气肯定，“我也不是只看成绩的。”

　　“那你还看什么？”
　　苏岑没再接话了。

　　只是淡淡移开视线。
　　这个问题她其实自己说不清楚，非要说，似乎也只能用感觉一词来形容。

　　不管是那棵梧桐树下的初见，还是初三那年不经意的一瞥，亦或是那天下午的擦身而过。

　　她这辈子注定，只会被一个人所吸引。

　　*

　　因为是高三，他们今年的寒假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
　　苏岑回家时，离除夕只剩不到五天的时间。

　　恰好隔天元柊有空，就顺道提了点东西到锦童家拜访。
　　她们来时是傍晚，家里只有锦童一个人。

　　虽然去年已经见过一次，但再次见到苏岑，锦童还是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她甚至一度想把她儿子换了。
　　蓦地又看见元柊拿出来的苏岑手写的对联，再次感叹道:“这字写得真大气，不像我家那臭小子写的字那么拘着。”

　　就好像上天在创造她儿子时，把整瓶的规矩都倒给了字体。

　　元柊笑了笑:“怎么会，我记得小于的字也写得不错的。”
　　她又看了一圈，问道:“孩子今天不在家吗？”

　　锦童啧了啧嘴:“一下午就跑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闲聊了一会儿，苏岑蓦地感觉到手机在振动。

　　点开一看。
　　he【你到了吗】
　　圗.【到了有段时间了】

　　he【见个面？】
　　圗.【去哪】

　　这里苏岑不常来，能让她有印象的地点也只有一处，便又补充了句。

　　圗.【街口的那棵梧桐树可以吗】
　　he【好】

　　苏岑收起手机，对着元柊和锦童说道:“妈，阿姨，我有个朋友找我，得出去一趟。”

　　锦童一听，立马说道:“约在哪呢，认识路吗，不然我把我家那小子叫回家给你带路？”
　　苏岑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阿姨，我认得的。”
　　元柊没阻止，只说了句让她早点回来。

　　到那棵梧桐树下时，于易炀还没过来。
　　苏岑环顾了一圈，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动。

　　哪怕是到了冬天，梧桐树依旧枝繁叶茂，唯一不同的，好像就是多了几根垂下来的藤须。

　　她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下一秒，她的掌心轻轻地抚上枝干，眼前的一切仿佛坐了时光列车般慢慢在变动。

　　在一瞬间，将她拉回了九年前的那个下午。
　　她记得那日的天气很好，因为冷，她便坐在这颗梧桐树下晒太阳。

　　再睁开眼时，身旁多了一个小男孩。
　　他蹲在树池坐凳上，手伸过她头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她睁了眼，小男孩两手向后背去，跳了下来，站到她面前。阳光从他背后照来，整个人看上去隐隐有些发光。

　　他的语气随性懒散，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同学，你是我妈妈的朋友的女儿吗？”
　　苏岑不知道他的妈妈是谁，便轻轻问了句:“锦童阿姨？”

　　小男孩猝然一笑:“看来我猜对了呢。”
　　苏岑疑惑:“什么？”

　　小男孩道:“她说怕你迷路，把我撵出来找你了。还说你特别好认，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苏岑觉得有些难为情，不是因为那句夸奖，而是因为给他添麻烦了。

　　那小男孩倒是不在意，坐到她边上问道:“你刚刚在发呆吗，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有啥不高兴的给我讲讲呗。”

　　那一瞬间，苏岑竟鬼使神差地真的同他说道:“有些小朋友我不太喜欢，我不想和他们玩。”

　　小男孩噗嗤地笑了一声:“就因为这个？巧了，我也是呢。”

　　苏岑:“可是他们非要跟我玩。”
　　小男孩:“那不巧，他们也不乐意跟我玩。”
　　苏岑一愣，随即笑了一下。
　　“笑了？”他扬眉，“是不是就代表高兴了？”

　　苏岑眨了眨眼:“应该…是吧。”
　　蓦然想起他说的话，又说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却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你想回去那就回去，你要不想那就再多待一会儿。”

　　苏岑不想给他添麻烦，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
　　一路上，她听着他问了自己好多问题。

　　“同学，你这痣挺好看的，是叫泪痣吧，能扣吗？”
　　“不可以。”

　　“同学，你们女生是不是都特别宝贝你们的头发啊？”
　　“别人我不太清楚，但我…不是很想剪。”

　　……

　　快到家门口时，她听见他认真地问了一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岑。”

　　身旁那人有几分犹疑:“cén还是chén？”
　　“诗人岑参的岑。”

　　又怕他不清楚，正想重新找个例子说明，却听见他恍然大悟般回道:“噢，原来是苏山今同学。”

　　小男孩只将她送到他家门口，便又离开了。
　　她清晰地记得，他最后同她说的一句话是:

　　“同学，如果有什么是让你觉得抗拒的，那就别刻意去迎合，自己舒服最重要。”

　　阳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活得我行我素、随性自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那是她所羡慕的东西。
　　也是她第一次不会对一个男生表现出抗拒的情感。

　　于是回去后，她问了元柊锦童阿姨的儿子叫什么。
　　她说他叫yú yì yáng。

　　后来，她在初三当新生才艺表演活动的主持人时，不经意瞥见一个人。

　　她觉得那人很眼熟，可她一下子记不起来他是谁了。
　　一直到高一开学，无意间听到于明浩说那年的中考状元名字叫做yú yì yáng。

　　回去之后，她忍不住搜了下，上面赫然出现一张他的照片。
　　于、易、炀。

　　尘封的记忆在那一刻被揭开，她记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那份，独属于他的气质。

　　再后来，她总能在白英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在各种比赛的获奖名单中那熟悉的三个字。

　　他就像是一轮炽阳一般。
　　夺目、耀眼。

　　那时候，她居然有了种想去靠近他的冲动，但她很快压下这种冲动。

　　她本以为两人只会保持着网友的关系，却没想到在七年后，他会重新闯入她的世界，在那片未曾有人踏足的平静的死水激起一阵涟漪。

　　她曾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既然选择将他俸作神明，那就该知道，神明是不容亵渎的。

　　但她后悔了。
　　她好像还是想去追逐她的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