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久》长山客

31、山神

　　今日晴好，碧落山山神杨鸣和正埋在被子里哭。

　　距山神庙不远处有一座两层的小楼，置办得精巧，还设有法术，好不叫人轻易窥得。此刻二楼房间里的架子床上有一团被褥包裹的不明物，不断传出细碎的哭声。不消片刻哭声渐弱，被褥里头伸出一只指尖泛着红的手，自床边柜子上放的一碟梅花糕里拿了一块回去，一阵咀嚼声伴着哭又自被子里传出。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那只手再次伸出来却摸不到任何一块梅花糕。
　　那动作明显愣了一下，随后那手掀开被褥，从里头钻出个头发凌乱，哭得眼眶通红的少年来，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
　　少年不过十几岁模样，生得福气，哪怕如此抽噎，也似金玉童子。他垂头丧气低声呢喃，双唇咬了又咬：“为何如此……为何偏偏是我？”复而垂眸凝望指尖，良久良久，一滴眼泪又砸下去，鼻尖与心口一酸，他又哽咽：“子青……”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不知又过多久，他忽的感知有人上山，怔愣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梳理头发，好以相迎，抽空用神识看一眼，山道上行有一个他未曾见过的俊美男人，身上似乎萦绕些熟悉气息。“那个气息……”他停下手中动作，两指还掐有一缕未梳上的乱发，闭上眼睛兀自陷入沉思，这一想便是许久，直到那人到了山神庙前，才猛然睁开眼睛，面露喜色，“子青！”

　　少年隐去身形临至庙中，见那白衣郎君，负手徘徊，听他口中请求不禁愣怔驻足，复而愁容满面，叹息道：“今我无用，愧为山神。”见他在门口坐下看书，杨鸣和也跟去蹲在他身旁，自他面容落至手中书卷，欲应他所求，却心下怞怞，左右不得解。蹙眉而长叹，索性与他一道读起《左传》来。不消片刻，见他离去，亦一同起身，双手拢袖望向他离去之处，无端有些落寞：“何故如此，其心不诚？”
　　山里又寂寞起来，少年叹一口气复而于门槛上坐下，解了障眼法，回望庙里自己的塑像发愣。
　　自两千多年前常安仙人叩响南天门，万界相通，碧落此地，便由异族同居数百年。此地本无名，只唤作近山村，村中各族百姓自给自足亦无所信仰，是以杨鸣和任山神来，不曾有求神明事。如此一来，这山神属实做得乏味，甚至于惭愧，他常思着，却不明白。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色渐暗，又是丹霞漫天，庙中长明烛火有些刺眼起来。杨鸣和揉揉眼睛，正欲离去，突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讶异，随之错愕回头。
　　去而复返之人手心躺有几枚圆润的河石，另一手仍握着那本看了一半的《左传》。余晖自他身后来，落下一片柔和的阴影，衬得暗中的双眸愈发亮了。
　　“冬，恭迎尊神。”
　　他声音轻柔，不似子青那般清朗有力，却是让人打心里想亲近，想拿心中所念说与他听。杨鸣和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