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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旧事 ...

  •   谢成还记得只一封轻飘飘的讣告,那个会在冬夜里把他冻僵的小手揣进怀里暖着的母亲就没有了。他不管不顾赶去泗州城,敛了尸骨亲手埋葬。
      老祖宗说母亲不守妇道,自缢也算保全名节。可笑,他谢韫就守了诺言吗?见异思迁的人渣装什么情深不寿,深宅之中母亲到底受了多少磋磨。
      谢成被绑回京中,勒令不许祭拜,不许提及母亲名讳,更不许为她在祠堂立碑。他恨,恨他们间接逼死母亲。他恨,恨他们也曾倾尽心血宠爱和栽培自己。
      族中念及谢成仍是谢家嫡长子,母之过不责子。好啊,那他便当个闲散纨绔,浑浑噩噩也是快活。那个城外的孤坟,埋了一对母子。
      不过这些都是旧事了,谢成早就闭口不谈,他今日也只是出门寻乐子罢。
      许明霁这么有趣的妙人却被王玚捷足先登,真是令人不爽。若没有先前修坟之托,哪怕硬抢,他也想夺了许明霁。
      他一见王玚面色阴沉,心里便愈发高兴。当即拿出墨痕未干的请帖,直直递给许明霁,神情暧昧。
      “三日后,谢府百花宴,贤弟可一定赏脸。”
      许明霁不接,他稍稍挪动身子,离王玚更近,食指勾住王玚的拇指,“我惧内,出门都要问过我家公子的意思。谢公子的请帖,还得先送到我家公子手上。”
      王玚揽过许明霁的腰,并不言语,无声警告。
      “哈哈哈哈哈唉——贤弟可真伤我心。”谢成故作遗憾,随口吩咐小厮去备食粮,既来了他也行些善事,撒钱而已。
      谢同已经从父亲嘴里听到些许风声,南江一带怕是出了大事。可既然叔伯敢压着消息,那便是有回转的余地,他听令行事。泗州城是兄长心病,他也不会主动和谢成提。
      但这百花宴王家和常家都得在场,这消息不能独独谢家先知。
      谢同下马,毕恭毕敬再递拜帖,这回王玚收下了。
      一旁满手黑炭的常子平也被邀请了,他摆摆手不多思考就拒绝,早就不掺和俗事了,他让谢同亦不必把他当常家七子看待。
      半人高的粥桶少了又满,竹笼蒸汽未曾断过,粗粮包子不停出炉。
      今日不知怎的,赈灾粮像是要没有下一次一样分派。但管不上这么多了,这几里路能走动的人都来领粮食。
      百姓见草棚底下王玚一直在那。是啊,小将军每一次布施都如此慷慨。
      甚觉无聊的谢成一见流民近身,留下钱袋便捂着鼻子跑了。
      许明霁在旁长身玉立,一有人好奇是谁在布施,他就朗声道是小将军和宜妃娘娘,完全不管谢家小厮的存在。
      午时已过,在百姓们声声感激中一行人启程回府。
      常子平雇了牛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自顾自回他的小破道观去。
      轿子里只有许明霁和王玚,空间多的是,可许明霁偏要挨着王玚坐,也不嫌热。
      “明日起,没我允许阿明不可私自出府。”
      王玚不后悔担上断袖的污名,却后悔把阿明推至人前。他不愿意再让许明霁“抛头露面”,私心想把许明霁藏在家里。
      况且王玚本就打算推举几个文人入仕,在谢常分庭抗礼的朝堂里培植王家的势力。许泽之才识过人,一模一样的阿明就更不适宜到处招摇了。加之龙阳之好终究不为世俗所容,必然招致骂声,这些谩骂王玚也不想让许明霁受着。
      “好啊。”许明霁头靠在王玚肩上,他发现王玚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亲近,正是欢欣,“三日后的百花宴,我……”
      “宴席也不必阿明去,泽之去。”
      泽之?许明霁缓缓直起身,什么时候那个人的称呼都变了。他脑海里回响着王玚说过的话:称他的表字已是十分亲近。
      许明霁倒是误会了,王玚记得许明霁让自己只能喊他一人阿明,他也不愿称小许阿霁,总归相似。小许又是王府幕僚,问其表字,合情合理。
      “可他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我长袖善舞。京中权贵都在,我更能应付场面。”
      许明霁这样说,王玚更不会松口带许明霁同往。他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泽之亦非蠢笨。我已让府中将空置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往后阿明便住那,若有短缺尽管吩咐下人置办,衣食住行都不会怠慢阿明。”
      “公子何须浪费金银在琐事上?整个王府我住哪里都一样。”
      除非和你一起住,许明霁没说出来的潜台词,王玚听不见。王玚只知许明霁说过他自小不缺钱花,近来又尽他所能各处生财。
      “我知王家在京中算不上富庶人家,可养一个你绰绰有余,往后都不需要你奔走。”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吗?比不得寒窗苦读的书生吧。”
      王玚拧起眉心,这又是什么话。
      许明霁将头靠在窗边,轿子一路颠簸,他轻轻说了一句:“我替我家公子忙前忙后而已。”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轿子里静得可怕。
      王玚的视线没有焦点,阿明眼中的他,真的是他吗?
      许明霁在赌气,他心想,要不是为了王玚他才不来这破地方,自己这时候应该在家里吃着阿姨的拿手好菜,后天出院搭飞机去自家海岛撒欢。但转念一想,依王玚的口味他也会喜欢红烧排骨,私人飞需要要报备航线,王玚有没有身份证号可以填……完了,许明霁觉得自己完蛋了。
      蛊毒不是才吃进去吗?难道再之前就被下蛊了吗?情蛊不应该双向影响的吗!
      凤山阁跑堂的小吉祥今日乐开颜,笑到脸都僵了。
      好多人家遣了采买婆子来定一身桃花模样的钗裙,连相似的款式都引人争抢,裁作师傅怕是下个月都还要赶着缝制。
      王玚高调和许明霁相携出游,俨然一副君子坦坦荡荡的做派。
      街头的茶摊,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也都在不遗余力讲故事。本就是心系百姓的少年将军,又怎会因有了心上人而改变本性。坊间的谣传已是大家眼中心照不宣的事实,但却不再是看热闹的心态,从纨绔不羁到情深不寿,从违背祖宗到不畏礼教,痴男信女们已经开始为故事及周边付费了。
      常子乐带着姜序,满脸笑意,敲响了王家的大门。
      “许兄依旧这般明眸皓齿!”常子乐一进门就和许明霁称兄道弟,散发着对钱的最大善意,“如今街头巷尾里都是关于许兄的传闻,阁里今日也是热闹的很。”
      王家厨子做的酥饼咸香可口,常子乐一坐下抿口茶就拿起开吃,剩下的端到姜序面前让他也尝尝。
      王玚让人有事快说,常子乐不请自来,他现下也没有心情待客。
      “唉呀,王兄今日火气可真大。”赶在王玚出声之前,常子乐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了凤山阁的情况。
      姜序和许明霁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资金池在不断累积。
      又来一个人,王玚舔了舔后槽牙,阿明只是出去了一天,到底和多少人倾盖如故。
      “今日冒昧造访,也是想请许兄多穿几次咱阁里的服饰,至于银两嘛,好说好说。”
      “常掌柜客气,许某乐意之至。只是这每月奉银八百是何时给?”
      酥饼掉了渣,常子乐都没心思管,他什么时候答应了八百的奉银?还每月?王家都占利六成了!
      “明日给大哥送来。”姜序很自然接过话,酥饼确实好吃,他又把青瓷盏往常子乐跟前推了推。
      嗅到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意味,但王玚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常子乐扯起自己僵硬的嘴角,挤出笑不反驳。幸好姜序还让自己去赚了一笔书稿钱,不然这买卖做得他肉疼。
      常子乐不知道,姜序去和书铺茶楼谈生意时,就已经吃下了一笔不小的回扣。
      三人议论着分红,规划着配货,聊得热火朝天。
      王玚并不插话,只是在一旁吃许明霁时不时递来的糕点。阿明若想做些什么,便去吧,左右自己会兜底。
      许明霁拿过杏仁酪,尝了一口,好吃。他顺手舀了一勺,递到王玚嘴边。
      沉默突如其来,厅堂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二人。
      这只是许明霁下意识的动作,他在小世界里养成的惯习。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勺子,原打算调笑两句,轻松带过此事,不曾想。
      王玚只是稍有停顿,便低下头吃了下去。他见阿明呆愣的模样,也煞是好看。
      常子乐正想打趣这两人,若无旁人似的眉目传情。
      “唉呀。”
      他被小黑当成猫爬架,三两下攀上了他的头顶。紧接着旺财摇着桨一般疯狂甩尾巴,冲过来前爪扒着常子乐大腿,呜汪呜汪的找小黑。
      “救命!”常子乐怕猫也怕狗,“啊——”
      姜序忙得很,短短几秒嘬嘬两声逗走旺财,摘下小黑抛给许明霁,还要被自己老板勒着脖子当墙爬。
      “子乐还是一如当初。”王玚心情大好,他和许明霁说;“他从小就怕这些,当初在学堂,我和家姐带了只兔子去,大家都在好奇,只有常子乐一眨眼就钻书案底下了。”
      脚不沾地的常子乐有了底气,他怒道:“你笑我?呵,许兄过来,他的窘事一点不少!”
      梁上隐身的五甲,刚想揉一把四殿。四殿见小黑玩心大发,他便也轻盈一跃,准确无误落到了常子乐肩上。
      “哇——哇哇——姜序猫!救命!”
      许明霁左肩上放着小黑,上前双手把四殿捧到右肩上。
      “我可是救了常掌柜的,赶紧和我说说我家公子有何儿时趣事?”
      惊魂未定的常子乐,埋头在姜序身上,气还没喘匀就说:“旧事弥足珍贵,说一件,明日少送十两银子。”
      [克扣我猫粮钱!小气鬼!]
      四殿配合着小黑,喵呜——
      猫叫了,狗也跟着叫。常子乐感觉自己魂都飘在半空中了。
      “小黑喜欢和常掌柜亲近,不如……”
      “说!我说!”姜序没忍住笑得肚子疼,常子乐恼羞成怒,“再笑回去就扣你月钱!”
      谁也别想落下,常子乐的回忆开了闸。
      他说王玚小时候没长开,被侍郎儿子当姑娘调戏,他反手把人家拧脱臼,还想下学了套人家麻袋打一顿;夫子在前面讲学,王玚偷着看江湖秘籍,兴致头上以笔为剑练起了招式,甩夫子一脸墨;王玚还带蛐蛐笼来学堂开赌注,拉着他做庄家,赢了所有人,转身就和暴跳如雷的夫子说都是掉钱眼里的他的主意,事后也只给自己多分了一成碎银……
      许明霁听得入迷,又把小黑举到常子乐面前,“威胁”他再回忆回忆。
      “让他回去好好想。”还有点良心的姜序,终于想起来要护着自己老板,带着吱哇乱叫的常子乐告辞,“改日到酒楼,我们不醉不归。”
      “行。我和我家公子相识已久,都同床共枕过了,却还是头一回听闻如此有趣的儿时往事。”
      常子乐头也不抬,整个人瘫在姜序身上,已然耗尽了精气神。不过他仍不忘提醒,三日后谢府的百花宴,可是彻底打响凤山阁名号的重要日子,许明霁要记得盛装出席。
      阿明和谁同床共枕过?王玚暗自思忖,或许只是自己多虑,阿明只是把竹院初遇那次当作共眠而已,应当不过如此。
      “公子!百花宴带我才……”
      许明霁惦念着自己要陪在王玚身边,可惜王玚已然铁了心要许明霁留在府邸之中,不许他随意外出。
      “不必,泽之去。”
      五乙接回来一只信鸽,家书至,王玚转身离开,没注意许明霁黯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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