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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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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公公又来朝气蓬勃地打卡上班了,许明霁也神清气爽地醒来,浑身轻松。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昨晚还病到晕过去。
看清了怀里人,许明霁不禁傻笑。
王玚脸颊上有睡出来的红印子,几缕青丝轻轻垂落,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冷脸的清贵公子。但无论哪个模样许明霁都喜欢。
“公子?”
许明霁侧躺着,静静注视,目光从眉心落到薄唇。王玚一动不动。
“玚儿?我的小阿一?”
王玚装睡的道行还是不深厚,许明霁喊了一声又一声,语气愈发眷恋黏糊。
呼吸渐近,原本两人就只穿单衣,薄薄的料子根本隔不开什么,心跳的起伏都那么清晰可感。
王玚终是忍不住,猛地睁开眼,故作镇定地瞪了许明霁一眼。
“大清早,莫要胡闹。”
许明霁却笑了,伸出手触及的皮肤温热细腻。他凑上前,在王玚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孩子般得意。
“没有胡闹。”
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交融,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王玚先垂下眼眸,避开许明霁灼热的视线。
许明霁得寸进尺,抚上王玚红透的耳根。王玚感受到了二人的紧绷之处,伸手想推开一些透气的距离,却被许明霁反握住手腕,按在枕上。
“我的公子,早安。”许明霁向来从心,直接搂着王玚的腰往自己身上躺,“我想你了。”
赤裸裸的目光,邀吻之意毫不掩饰。
“早……成何体统。”王玚难得结巴。
“那就不成体统。”
许明霁很粘人,埋进王玚肩颈胡乱蹭。
王玚望着床顶有些发愣,他嘴角还有没消的红意,阿明……吃了许久。
清晨微光柔和地洒落,松软的被褥里全是满满的暖意,丝丝缕缕缠绕着。
两人闹了好一会,春怡在屋外问:“公子可起了?公子和阿明的洗漱物什都已备好。”
“进来吧——慢着!”
春怡刚推开门缝,霎时收回手,她似是撞破了公子的好事。
王玚伸手拽住往被褥里钻的许明霁,脸颊涨红,压着声线:“起来!”
许明霁鼻尖蹭蹭王玚的膝盖,满眼无辜,却没藏住几分狡黠。
“公子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看看我家小阿一有没有好好带护膝。”
微凉的膝盖被许明霁双手捂着,灼人的紧。王玚无力的仰面躺下,手背遮掩,由着许明霁借替自己更衣之名上下其手,行不轨之事。
很久没有大清早在厨房里忙活了,天已转凉,但屋里头热气腾腾的。
厨子擀着面条,粗面细面他都要备上一些,甜粥和咸粥在瓦煲里温着,各色包子也早就蒸好了。
昨日来人说,公子带回来的那位爱吃些精细吃食,厨子还让自家婆娘做了些点心,豌豆蜜、莲子羹、包心酥、枣糕……手边有材料能做的都做了。
想起自家婆娘,厨子揉面都更带劲,家里要添丁。
这孩子他本来养不起,外头到处是难民,水淹过后,今年几乎颗粒无收,哪敢再生养。好在京城里来的官能顶事,眼瞧着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厨子这才回心转意叫自家婆娘留下这孩子。
春怡今日不用伺候王玚,许明霁一个人把活全揽下了。
许明霁替王玚梳着头,不经意抬眼,和铜镜里的王玚对上视线,展颜一笑。
“玚儿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将来老了,膝盖有你好受的。我刚才请春怡姑娘去寻些软些的料子,我再给你多做几个护膝。”
王玚听着许明霁絮絮叨叨,还说要多裹些羊绒,这样冬日里他的膝盖才不会受冻。
他心里熨帖,不想再追究许明霁私自南下,却不合时宜的问:“阿明为何知道我的乳名?”
许明霁手中束发戴冠的动作一顿。当然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但我不能说出那个你暂时忘却的时空,等我带你回家,我们窝在沙发上一起回忆往昔。
“许是神仙说的,我记在心上不曾忘。”许明霁声音放得温软,刻意避开了王玚镜中打量的目光。
气氛骤冷,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王玚不愿再细问,他怕答案自己不想听。原来这世间真有诸多奇事,在某处还有一个自己,一个先他一步走进许明霁心里的人。
丰盛的早膳吃在嘴里也无甚滋味,许明霁越是清楚王玚的喜好,王玚越是不自在。许明霁眼里的他,有谁的影子。
“我只为一人而来。”许明霁见王玚心不在焉,忽然没头没尾的说:“我长着眼睛,心也不盲。公子信我,从来只有一人。”
王玚被触动了心弦,他听懂了言下之意,不禁勾起唇。活生生的阿明就在他眼前,即使真有何等奇人亦或何等奇事,也罢,谁都不能夺走他的阿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许明霁的侧脸,柔和了他的轮廓,王玚忽然觉得,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似乎也无甚重要。
府里小厮来报,州府杜鉴书请见。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州府杜大人突然拜访,所为何事?王玚不紧不慢地让许明霁吃好,才悠悠地去前厅会客。
许明霁对外仍旧蒙着半脸,虽然他不喜欢许泽之,但许泽之这些天确实在一线奔忙,他不给大部队添麻烦。
“后生可畏啊,将门之家的子孙果真是一表人才。”
杜鉴书见人便拱手相迎,没有分毫被晾起来的愠色,反而笑脸相迎,拿出了一副长辈的和蔼模样。
“杜大人何须多礼。南江之灾尚未结束,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言及此事,我是心系百姓,夜不能寐呐……”
杜鉴书情真意切,话里话外无非是在哭诉南江一带的财政难以为继,他这个父母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他此番来见,还美名其曰给晚辈带来了见面礼,一匣子东珠,价值不菲。
与谢氏斡旋颇有成效的李大监也在,他在宫里什么珍宝没见过,这一把东珠流光溢彩实乃上上品。但眼下他却无心把玩这稀奇之物,东珠像是用民脂民膏浇铸的血汗珠。
几人轮番打太极,许明霁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杜鉴书今日未穿朝廷服制,一身常服锦衣富丽,贵气逼人。可杜鉴书抬手时不经意露出的里衫,针脚粗糙,似还起毛球,这不合理。
杜鉴书今日是听了谢氏的令来送粮的。这批陈粮早就该下放各县赈灾,可他不过小小州府,人微言轻,拗不过谢家根深蒂固的势力,连句话都带不出南江。
谢家在南江旁系众多,人人都想分一杯羹,都疑心自家是不是少拿了好处。因而本可以尽早控住的水灾,被层层搜刮过救命钱财后,莫说粥可浮筷,连有没有几粒米煮水都难说。此前所剩无几的救济粮,都是杜鉴书勒紧裤腰带省下的。
谢家老母见这王家的小子上来就要打要杀,她呸,也不看看这里是谁家的地盘。即使谢韫再次来信,言明平息灾祸才是头等要事,谢家老母仍旧不愿施以援手。
要人?她快入土了,哪里离得了人。
要粮?谢家一清二白,哪里有余粮。
加之在泗州的旁系天天来她身旁吹耳边风,说是儿子远在京城,哪里知道娘亲在自己家受了天大的委屈,断不能让别家的人来此处作威作福。
今天杜鉴书能来送陈粮,还是他家娘子的功劳。杜娘子连月拈针引线,绣下的仙桃祝寿屏风甚得谢家老母的欢心,她说着些讨巧的话祝贺,不经意间提起。
“可惜京城来的人催得紧,老让我分神。不然定能让谢老先生您早些日子,瞧见妾身的拙作。”
“不打紧,你有心便好。”
谢家老母指使着孙媳妇左右搬弄屏风,看得她心旷神怡,“不过是些米面罢了,他要便拿去,整日扰人真没规矩。”
“谢老先生慷慨,那小子不懂礼。”
一群人嬉嬉笑笑的,好不热闹,那一匣子东珠就是谢家给杜娘子的回礼,谢家老母说每每见杜娘子都是那几套行头,太过小家子气,要杜娘子多换些花样才好。
不然她儿子在谢家当她侄孙的陪读,都会丢了份。
杜娘子深感得幸,谢着恩弯着腰,缓步退下。
此乃前话,眼下杜鉴书送粮送到了可信之人手里,告辞时脸上疲惫的笑意都真了几分。
李大监随手查看米面,新陈交夹,是他绝对不会入口的东西。可他也曾穷苦过,深知对流民来说已是难得。他得王玚点头,便立马张罗着下派米粮。
许明霁同王玚说了杜鉴书身上的异状,王玚也告知许明霁探子收罗的信息。
杜鉴书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搜刮百姓的事没少做,也没少替谢氏的人制作冤假错案。他本一介寒门学子,当上州府纯属偶然,如今家底丰厚,无一不出自民众身上。
但也难以断言杜鉴书是个坏人,他为官近十载,官至州府也无一亲戚也跟着他鸡犬得道。相反,此次南江之祸,杜鉴书的表哥还因抗洪救民牺牲了,那里的乡里乡亲都主动为其吊唁,皆穿白衣戴纸花。
“要做一个存了良心的官,得比贪官更贪,比奸臣更奸。”
“阿明倒是通透。”
许明霁摇摇头,他自知自己只是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后世之人,真正身处泥潭之中的人,应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米粮仍有缺口,但南江一带也并非全是各为己私之人。
王玚照常上街巡视,这日遇上了乡贤结队,主动拦路。几人带着大家伙自发募捐的银两与药材,尽己所能想为故园做出些贡献。
“大人!我们一介草民做不得什么大事,留了家里的口粮后,还有所余,皆在此处。虽显单薄,万望大人收下。”
“我身边死病不知几何,留着一口气,没曾想京城里来了神仙,有药治病,还有粥喝。如今还能做些活计换钱,这是刚领的铜钱,也请大人收下!”
“大人!这是我家的一袋碎米,也够一人吃上几日,收下吧大人!”
“我家也有一些吃剩的米面!大人等我一等,我让我家小子去取了!”
“我祖上行医,能辨药材!大人让我去帮忙吧!”
百姓向来沉默惯了,年年勒紧裤腰带缴纳各种税款,咬咬牙也能活下去,来年总会更好的。
一场洪水,一场人祸,摧毁了对未来的微薄希冀。
他们来不及哭喊,就要带着家人四处逃命。
可当看到有人愿意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哪怕只是送来一碗热粥。这些平日里被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的百姓,便愿倾尽所有,用最朴素的方式回应这份善意。
许明霁在王玚身后,看到了百姓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亮,在萧瑟的秋风中传递着生生不息的暖意。
“就是她!就是她教唆焚尸!”
有过一面之缘的妇人叫喊得撕心裂肺,指着许明霁咒骂。她身边涌现着暴民,个个眼里淬了毒。
总有人不幸染疾,为了不让家人染上病气,他们愿意被隔开等死。可连死也不能留下全尸时,那份积攒的绝望便如火山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