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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向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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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初升的朝阳晕开浅金霞光,檐下还有将坠未落的晨露。
菱花镜映出床榻上两道相拥的身影。许明霁睡眼惺忪,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
他试着挪动,原来一直抱着自家公子,压麻了。
王玚不满有人扰他清梦,翻身,不偏不倚,转进了许明霁怀里。感受到暖洋洋的热源,王玚下意识蹭了蹭许明霁。
极少见到王玚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许明霁笑着捏捏自己的手臂,又把人揽住,亲了亲王玚的额头。时辰还早,再睡会吧。
泗州城外决堤的淤泥地,大家伙连日清理早已妥当。
夹杂黄沙倾斜而下的洪流曾经冲走无数家园,断壁残垣,连立起的墓碑都留不下。
如今河底淤泥安静的留下,来年这片土地的收成应当会很好。
“林叔,你家的房子盖得真方正!”路过的人大声夸赞。
林老笑出眼角的褶子,摆摆手。他们一船人在波涛之上漂泊半生,如今终于能在地上扎根,得以安顿晚年,他无比知足。
因而即使上了年纪,林老还是坚持亲力亲为,日日给来做砖瓦工的年轻小伙搭把手,只为早一日带着孙女安家。
林老揉着着腰,看着躲在门后的大孙女,又瞧了瞧来卖力干活的年轻小伙,身子骨还算健壮。
“唉,可惜咯——人老了怕是没几日好日子过。”
“呸呸呸!”林云云听不得爷爷唉声叹气,走出门口就叉着腰反驳,“爷爷年轻的很!以后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年轻小伙见林云云出门,又惊又喜,扯了扯麻布衣,这是他在城里拿劳作领到工钱新买的,才换上。
“林,林姑娘好。”小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有些局促。
“流氓!看什么看!”林云云皱眉,她不喜欢黝黑的小伙,还惦念着要像许娘子那般嫁个好夫婿。
小伙连忙转过头,红着耳根结结巴巴地道歉。
林老坐在长木凳上笑看,他觉得这门亲事有戏,能给大孙女找个踏实可靠的归宿。改日他便找媒婆打听打听。
这块泥地离码头不远,收鱼的、讲价的、卸货的、盘问来往船只的,一切都恢复了井然有序。中有一奇人,一个新来不久的独臂搬运工。
是余家小子,他走起货来比常人还快,扛东西稳稳当当,要的工钱还比别的小工少两文钱,常来往的船家都喜欢用他。
附近的媒婆正暗自打量余家小子,这人虽缺了一臂,可能吃苦为人也老实,据说还识得几个大字,配那拿不出嫁妆大寡妇的大姑娘正好。
雾从江河散去,晨曦愈发清晰可见,落在来往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暖洋洋的。
帐内还是一片静谧。王玚醒来时,还有些恍惚,他已然许久没有睡得这般餍足,日上三竿也不知醒。
许明霁的睫毛纤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王玚看着近在咫尺的唇珠,脑海里全是两人在浴室里胡作非为的画面,眸间满是柔情。
“偷看我?”许明霁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好看吗?”
王玚勾起许明霁散落的青丝,“看自己的人,何须偷摸?”
话音刚落,王玚便觉腰间一紧。许明霁手脚并用地黏在王玚身上,像树懒攀上树桠,整个人都贴上去。
“我的公子真是招人。”
许明霁侧头亲一下王玚耳垂,又亲一下小痣,又亲一下额头,又亲一下鼻尖,怎么都亲不够。
白日晃晃,不比昏暗的夜晚。
王玚咬了一口许明霁下巴,不能太过,李老真的会骂人,他勉强阻止了一场白日宣淫。
“公子你太单薄,自打到了这城便日日劳累。如今还带病,骨头都硌我。”
“阿明起身,便不会硌着了。”
许明霁不满,扬言要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冬日里抱着入睡才舒心。他撑起身,垂下视线,王玚也不躲。
眼瞧着又要闹作一团,李老喊来的春怡在外间咳嗽,说着该到用药的时辰了。两人这才起身。
王玚暗忖春宵帐暖难自已,往后还是不能由着阿明胡来。
许明霁可不管,一边替王玚洗漱更衣,一边趁机上下其手,黏糊得很。王玚看见许明霁眨巴的桃花眼,转头就把礼法抛之脑后,由着许明霁肆意妄为。
姜序离了京城,但没有离了算盘。他在府邸里一样在核算各类账目,确保每一粒米、每一个铜板都花在了刀刃上。
这一算,姜序发现了一笔不易察觉的差额。
“这不对啊。”
“姜总,哪里不对。”许明霁在旁边敲开几个核桃,剥出一小碟子核桃仁。
“多了一笔,杜鉴书报上来的东西,和五甲查出来从官库里拿出数目不一样。”姜序喝了口茶,瞟了一眼小碟子。
“大概杜鉴书是只披着狼皮的羊吧,他在南江一众地头蛇之间,斡旋出了自己的一分几亩地。”
看着满桌子的账本,良心发现的许明霁把手里刚捏开的核桃分给姜序。
“难得,我家小明还记得发……”
姜序小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许明霁转身把整个小碟子递到王玚手里。
“玚儿先吃些,我再剥。”
“嗯。”王玚接过,捻起核桃仁细细品着,还不忘看向姜序,目光颇有些得意。
许明霁接着敲核桃,顺手从姜序手里拿回来一瓣剥好的,这核桃仁嚼起来还挺甜。
“……”
姜序忽然不想打工了,算盘都打油亮了也没见人关心关心自己,他控诉,“娘子,你偏心。”
“权宜之计,姜序你摆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玚知道许明霁一路南下和姜序装作夫妻免去了许多麻烦,但并不代表这种伪装在今日还能有什么牵扯。
“就是,摆正身份!”许明霁秒附和,顺手给王玚的小碟子添些核桃仁,“少夹着嗓子胡说八道。”
“时候不早了,两位请回。”姜序指着屋外,面无表情地说。
外头太阳公公还在掰着手指等下班,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
许明霁瞥一眼姜序,颇有种电灯泡终于发话的意味。他把核桃和小锤子留下就去推王玚,“玚儿,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好好算账,工钱大大的有。”
姜序让许明霁赶紧走,恋爱的酸臭味太重污染空气。想起些什么,许明霁回头叮嘱。
“得空了给京中去封信,上次常子乐送钱来就为了找你。”
王玚抬手把核桃仁递到许明霁嘴边,他特意留的。
姜序示意自己知道,摆手让两人赶紧滚。也对,不论如何也该给常子乐去封信,再怎么说自己都是卷款跑路,只是信里要写些什么,姜序字字斟酌。
其实那日在城西清淤泥,不是没有人发现树下半昏迷的许明霁。可是大家非亲非故的,见人如同疫病发作,都乌泱泱的作鸟兽状散了。
如今大家伙见人不仅好端端的,还成了官家的人,许明霁和姜序在他们心中有了几分威信。
许明霁则借机让王家护卫都去宣传防疫止疫措施,故技重施,让大家自己发现他们经常洗手、只喝煮开后的水以及会在出门时带上三角面巾等等,又传出是京城里开过光的法子,能隔开病气。
起初大家伙将信将疑,只有部分人效仿,他们一边喝官府发的药,一边十足十地模仿王家护卫的做法,还真没有一个人感染。
因此人人争相效仿,三角面巾还一度脱销。怎的那日许明霁戴的面巾如此得宜,坊间还一度怀疑这面巾有款式之别,莫不是京中凤山阁的饰物。
又过一月有余,决堤的水道就快要修筑完毕。人们不再流离失所,天灾与人祸都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走在了各自的正轨上,想来灾祸的彻底平复已然指日可待。
重建家园非一日之功,闲暇之余,大家伙聚集起来就少不了讲讲街头巷尾各家的大小事。最近百姓口中都多了一个故事,一个少将军与俏书生的情爱轶事。
小黑趴在墙头上晒太阳,毛都蓬起来了。他睡眼朦胧,耳朵却向着茶摊方向高高竖起。
“想不到这书生竟有情有义至此啊。”
“是啊,孤身一人奔赴南江,死生相随,不离不弃……多少同林鸟,有难临头各自拼命飞。”
“也不枉京城那位,把人日日带在身边。”
“听说,夜里头那大人的房间都会遣退下人……”
“我和州府的厨子有交情,他说呀,那书生白日里从不晨起,日上三竿才……”
“不知这大人腿脚不便……书生骑在上头……”
“都低声些,二人或用些巧物……”
八卦越聊越深入,一黄不可收拾。
这些情色故事原本只在京城中流传,要说为何都传到了南江一带,就要数小黑的功劳了。
王玚特地让说书先生编排的话本,最初的手稿被五乙无意间带到了这里。
那日旺财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猫猫朋友,兴奋的直打圈。小黑对这块黄毛毯子无可奈何,从书房的窗台跳了进去,旺财跟进来的时候踹翻了柜子。
书稿散了一地,小黑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最后他决定全部叼到墙头任其散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许明霁刚从钱庄换了银票,京城里凤山阁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他让王家护卫押着银钱回去,自己随意逛逛。
路过一家书铺,许明霁忽然被人叫住。
“这位公子,你可是京官府里新进的幕僚?”
“掌柜的有何事?”
书铺掌柜压低声线,走近一步挤眉弄眼,露出袖中一本供不应求的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