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梦【无限流】》Daniil

1、第 1 章

　　沔州一中，高三（3）班。

　　谢盛囫囵吞枣地扫完每日一篇的英语阅读，须臾，得出结论——无解，他将此归结于刚刚广播放的老人卡痰般的听力练习，宽慰自己：人总不能一直在洋文字符中遨游。

　　虽说现在是晚自习之前的时间，但教室内一片静谧，只有纸笔“唰唰”的轻微声响。因一中规定，这个时间段为“预晚自习”，留给学生完成今日布置的作业，至于晚自习，或是教师讲课，或是测试。

　　眼见笔停留的黑点逐渐变大，谢盛认清现实，决定救自己于泥潭，抽了张草稿纸盖住了眼珠子疼的英文。百无聊赖间，他在纸上漫无目的地涂画，直至勾勒出一个未成形的冰块轮廓。

　　——他顿时更头疼了！

　　三个月前。

　　18岁的谢盛还没从父母离婚的狗血戏码中回过神。为什么说狗血？两人结婚至少十八年，最后被一件模棱两可的“精神出轨”引爆，拉锯战般的离婚期间，争吵、冷战、甚者动手，最后请他当公证人，两人平和地对他说：“我们性格还是不合适。”

　　谢盛被现实的荒诞刺激得想笑，可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学着他们平静地回答：“好。”

　　还没消化过来，谢盛就被另一盆狗血兜头淋下。

　　不知道哪天起，脑子里钻出个声音，谢盛当即拿起手机搜索，试徒查明这种现象应该挂什么科。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谢盛停下了动作，光团对他说：“你好，谢盛。我是系统。”

　　听到“系统”两个字，谢盛脑子里瞬间闪过几十本大男主打怪升级的金手指爽文，饶有兴趣地看了它一眼。

　　“所以，你是来帮我成为‘男主’的？”

　　“以你们人类的理解，基本画等号。”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谢盛还是懂的。

　　“你需要获得宋如兰的好感度100，当前好感度20。”

　　——晴天霹雳！

　　谢盛万万都没想到，系统给他的不是什么高考状元、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剧本，而是让他去出卖色相，勾引女人，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更要命的是，目标是他的英语老师，一个有着“老巫婆”美称的可怕女性？！

　　他立即严词拒绝：“我不干，师生恋是违法的。”

　　“哦，不行。”冷淡的机器音不带丝毫感情。

　　没等到谢盛用万般理由推辞，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猛地席卷身体，强烈的灼烧感让他几乎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焦尸！电流退去，惊悚感爬上心头——这哪里是什么金手指，分明是个妖怪邪祟！

　　谢盛查看裸露的皮肤，没有任何电击留下的伤疤，可实实在在的痛感提醒他，这不是幻觉。会不会被电死，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再来几次，人会被电傻，而他还要上学。

　　于是，谢盛忍辱负重，心里把系统骂了几万遍，最终答应了系统，勉强安慰自己：感情又不是只有爱情，师生情也是情。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学渣，老师们眼中不思进取、惹是生非的“肉中刺”般的存在，谢盛对此心知肚明。如果老师能给学生自由评分，他毫不怀疑自己将收到数份低于20分的“答卷”。因此，当系统告知他宋如兰对自己的初始好感度仅有20时，他还觉得这分数算客气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刷好感?

　　谢盛硬着头皮，走上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装货”道路。在被系统威胁得生无可恋的情况下，他一次次打破心理防线，课堂上积极举手回答问题，下课死皮赖脸追到老师办公室求答疑。在一众同学震惊、困惑，最后麻木的注视下，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套机械般的学习流程。为了避免偏科过于明显，他不止在英语上发力，还围追堵截其他各科老师，誓要将自己“洗心革面”的人设贯彻到底。

　　终于，伴随着老师们“到高三了，终于知道努力了”、“他都有紧迫感，开始发愤图强了”、“底子虽然差，但确实在进步”的感慨，宋如兰看到了他的龟速进步，好感度一点一点地上涨，甚至还给了他一个英语课代表的职位，让他帮忙搬试卷、整理资料。

　　至于好感度——总算是跌跌撞撞，挤上了及格线，在60左右徘徊。

　　一天课间，昨晚熬夜写物理题写到凌晨的谢盛趴在课桌上补觉。脑袋沉得像灌了铅，意识游离在半梦半醒间，却被周围的吵闹声搅得不得安宁。

　　睡不着了，谢盛抓了下短发，踹了一脚前桌的椅子，没好气地说：“吵毛线啊。”

　　前桌的肖子轩闻言，笑嘻嘻地转过头，语调揶揄：“哟，盛哥，这么困，昨晚又卷到几点了？”

　　谢盛懒得理他，扫了一眼教室里叽叽喳喳的氛围，皱了皱眉：“怎么？又要考试？”

　　到了高三，学生的日常无非是两件事——要么浸泡在试卷堆里，要么听学长学姐分享经验、介绍大学，偶尔还会有外界演讲家进来给他们打鸡血。

　　“都不是。”肖子轩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指，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过，像你这样的‘好学生’，应该不感兴趣。”

　　谢盛不接他的戏，嗤笑道：“有屁快放。”

　　肖子轩终于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分享：“要来个转、校、生。”

　　"高三，还来我们班？什么情况。"无精打采的谢盛也提起了几分兴致。

　　“这个……我知道。”一旁戴着小眼镜的学委探出头，似乎也挺兴奋。

　　谢盛更加好奇了。

　　学委慢吞吞地解释：“你们还记得去年高二的时候，隔壁班转来了两个学竞赛的？总部来的。”

　　沔州一中隶属于XX教育集团，而集团总部设在竞赛资源强势的江省。每年都有不少学子赴总部学习，因为近年自主招生政策调整，才返回本地参加高考。

　　“那她还挺倒霉的，现在回来。”有人小声感叹。

　　“不过，我听说隔壁那几个可是‘偏科战神’。”学委补充道。

　　“那为什么来我们班？”

　　此话一出，谢盛察觉到有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自己，莫名有点不对劲，却一时摸不着头脑。

　　学委轻咳了两声，缓缓说道：“我不小心看到，Ta姓‘宋’。”

　　“宋”虽然不是极罕见的姓氏，但在他们学校却并不多见。而在他们班，这个姓氏最直接的联想，显然就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宋如兰。

　　众人瞬间恍然，看来这位转校生大概率和宋老师沾亲带故，这种情况很常见。上课铃适时响起，议论声渐渐消散，学生们各自归位，而谢盛则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也会成真。

　　当班主任带着一名女生进班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在谢盛大脑中直响，熟悉的电流仿佛要卷土重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弯下腰，狠狠在心里怒骂：“我草，你又发什么神经？老子干得好好的！”

　　——“嘟——嘟——嘟。”

　　系统像是短路了一样，顿了几秒，随后机械音突兀响起：“检测到攻略人物错误……错误，修正......修正......修正......”

　　“叮——当前目标更变为宋修璟。”

　　谢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强迫自己默念几句**“大庭广众......冷静冷静......”**

　　好消息是，这次没被真电着。坏消息是，他居然会因为这点破事产生“幸好没被电”这种念头……这到底是系统在折磨他，还是他真的被整成了受虐狂？

　　他强行压下骂娘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之前几番试探，他早已得出结论，这破系统完全是个没有人类感情的机器，被死死设定了指令，还掌握着非人的惩罚手段。不管他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还是破口大骂，都无法让它离开他半步，更别提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攻略”帮助。

　　现在，这个垃圾玩意儿又多了一个致命缺陷——菜到令人发指。

　　谢盛满脑子问号：连攻略目标都能搞错？这也太离谱了吧！难不成凡是跟“宋”字沾边的人，他都得攻略一遍？他们家是什么独特血脉不成？！

　　系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缓缓浮现出一行冷冰冰的字幕——

　　“你的目标，只有她。好感度查询：0。”

　　谢盛冷静下来，连看这个零光蛋也顺眼了不少。

　　在心烦意乱的间隙，他也没漏听刚刚班主任的话，这位新同学正是他的‘目标’——宋修璟。

　　不过有一点，自己刚才光顾着跟系统掰扯，竟然连人都没看清。等回过神来，对方早已坐回了座位。

　　因为身高，他的位子在后排，谢盛抬眼扫过去，能看到斜前方几排的背影。

　　那后颈白得像是雪做的，刺眼得很。

　　谢盛撑着下巴，心里没来由地烦躁——长成这样倒也罢了，关键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盛决定先打听消息，得到的情报却让他有些无语——

　　“宋修璟是宋如兰的侄女。”

　　“宋修璟学的是信息竞赛。”

　　“三班来了个班花？”

　　谢盛对最后一条持强烈怀疑态度。毕竟，他们班女生加上新来的才七个，换他来，也能成“班花”。

　　其实，他对这件事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拖延。从小到大，他除了母亲，就没接触过任何异性，如今突然要主动去接触一位女同学，他多少有点抗拒。虽然对象只是个普通的同龄人，不像曾经那个让他头疼的英语老师，但这一切完美得……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简直是鼓励他早恋！

　　但他又不是肖子轩那种见一个撩一个、让一堆女孩芳心碎成稀巴烂的家伙。谢盛自言自语道：“啧，还是素质有待下降。”

　　然而，他的想法很快就改变了。刚从厕所洗完手出来，谢盛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个有点眼熟的黑小子。

　　“盛哥，你……还记得我不？”

　　对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谢盛盯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哟，卤蛋。”

　　“卤蛋”原名魏峰，是他高三前一起打球的哥们儿。因为那阵子家长给他剃了个寸头，再加上晒得乌漆嘛黑，活像颗卤蛋，所以大家干脆这么叫他。

　　谢盛本来没多想，毕竟魏峰的教室隔着二十个班级，出现在这里多少有点反常。可当他注意到魏峰那张黑脸疑似涨红的模样，整个人都不好了——别问怎么看出来的，直觉。

　　果不其然，魏峰挠着烫卷的头发，期期艾艾地开口：“听说你们班来了个……冰山美人。”

　　谢盛顿时一头问号。自己都没见过，怎么好像整个年级都知道了？而且谁给起的外号？这也太离谱了！

　　在魏峰嘟嘟囔囔的解释中，事情的来龙去脉逐渐清晰——几个见过宋修璟的同学纷纷惊为天人，从此茶不思饭不想，打听到她是三班新来的，想要联系方式，却屡屡碰壁。然后魏峰那个傻子和朋友玩游戏输了，惩罚就是——去要宋修璟的联系方式。

　　问题是，魏峰压根不认识宋修璟，于是碰到谢盛，就想来打听打听。

　　谢盛听完，心里有些不爽，但还是应下了帮忙。两人靠在连廊的栏杆上吹着冷风。等到快上课铃响，谢盛终于见到了这位姑奶奶。她应该是刚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正往班级走去。

　　谢盛看了眼身旁的魏峰，随手一推：“你先去上课，下节课再来找我。”

　　魏峰溜得飞快，谢盛则深吸一口气，趁着宋修璟还差几步进教室，一个百米冲刺拦住了她。

　　然后，他卡壳了。

　　因为——传闻，一点都不夸张。

　　第一印象就是——冷，冰山一样。那种冷不是南方冬天的刺骨寒冷，而是南极的冰山，只能隔着很远远远地望着，是低级生物对高危存在本能的畏惧感。两人明明很近，却仿佛有着不是同一物种的空间割裂感。

　　美，也是确实美。

　　一双桃花眼本该多情，因为冷感只有几分轻蔑，面容像是精雕细琢的冰雪艺术品，耗费了无数人力与财力，是可以放在博物馆展览的存在。

　　难怪见之不忘。谢盛心里感慨。

　　这一卡壳就不得了了，谢盛把打好的腹稿忘得七七八八，一时忙慌，气血上涌。他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比魏峰还红，还是黑点好，起码脸红看不出来。

　　他胡乱地将自己的计划内容颠三倒四地说出来，语无伦次得自己都听不下去。宋修却璟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走进了教室。

　　谢盛懊恼不已，蹲在地上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草，怎么搞得像是在表白啊！”

　　都怪魏峰，把他传染成这样！

　　眼看老师就要进来，尽管心里乱成一团，谢盛只能回到有她的班级里，眼珠子都不敢望那个方向瞟一眼。

　　谢盛神游天外，一整节语文课都没听进去。老师在讲什么，他完全不知所云，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挠，五味杂陈，七上八下的。

　　突然，一阵闷响把他吓了一跳。

　　“谢盛！”

　　小老头拿着教鞭走到他桌旁，狠狠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些同学，我上次才说完，试卷留着，这节课继续讲，就又找不到了！”

　　谢盛默默叹了口气。说的正是他。

　　虽然他刚被老师夸成“好学生”没多久，但一些老毛病还是改不掉，比如——试卷全堆在一起，找的时候根本找不出来。现在只能和同桌共用一张，结果还是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找不出来，就去外面站着听。”

　　谢盛正好心烦，二话不说，随手拎了本书，从后门溜了出去。

　　外面的风正合适，他靠在墙上，望着模糊的玻璃窗，里面隐隐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的那股燥意似乎被风吹散了一些，可他又忍不住想逃避什么。

　　现实是，下课铃响了，他最不想见的人却又找来了。

　　魏峰依旧像颗扎眼的卤蛋，见他站在外面，惊讶地走近，压低声音：“怎么样？”

　　谢盛心里一滞，不想多说，生硬地转移话题：“渴不？超市走起。”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拽着人往外走，活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魏峰还没反应过来，但习惯性地跟上了。

　　学校超市。

　　谢盛站在冰柜前，看着琳琅满目的饮料，目光落在一款冰冰凉凉的蓝色海之言上，随手拿了一瓶，却没走。脚像钉在地上一样，犹豫了两秒，转身，又拿了一瓶。

　　看到魏峰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饮料在收银台结账，谢盛诧异地挑眉：“怎么，打算喝成巨人观？”

　　魏峰嘻嘻笑道：“这不是，我看你那反应就猜到没要着。买几瓶喝的应付他们算了。”

　　谢盛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让工作人员挑卖的火的牌子，装了几箱等会送班上，顺手还帮魏峰刷了卡，毕竟自己答应的没办成。

　　魏峰一脸惊喜：“盛哥，还是这么豪气啊！谢了，亲哥！”

　　当初一起打球时，谢盛就经常请他们喝水，最开始大家还不好意思，后来也都习惯了。

　　和魏峰分道扬镳后，谢盛拎着两瓶海之言回了教室。越来越近，手中的瓶子却像烫手一样，让他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

　　班里的同学正在分饮料，看到他回来，几个顺手拿着瓶子朝他笑着道谢。

　　谢盛绕过他们，目光落在那个一直不敢看的人身上。他走过去，装作语气随意地将海之言放在她桌上：“大家都在拿，你喝这个吗？”

　　不等回答，他就转身离开，像是害怕被拒绝，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然而，身后传来一声冷淡的声音：“谢盛。”

　　他的心猛地一震。

　　果然，还是要被拒绝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无所谓”**的姿态回头，结果看到的却是——

　　一双好看的手将纸条推到海之言旁，上面清晰写着一串数字。

　　谢盛对上那双桃花眼，清冷如初，却像是……冰山开始融化。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初的计划——以老师的联系方式为借口，要到宋修璟的微信。毕竟英语老师去省里开新高考改革会，走得匆忙，连作业都没来得及布置，他身为英语课代表，当然得“主动联系”一下。

　　虽然计划有很多可能失败，比如宋修璟直接背出她姑姑的号码，或者去找别的老师帮忙……但最终，他赌对了。

　　“我的联系方式，回家我把老师的电话发你。”宋修璟语气平静，和其他同学一样礼貌道谢，“谢谢你的饮料。”

　　明明还没喝，谢盛却觉得，心里的燥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冰凉凉的清爽感。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等回过神来，手里那瓶海之言的瓶身早已沾上了一层水雾。他随手擦了擦，贴在自己发烫的脖颈上降温。

　　口袋里那张字条，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秘密。

　　-

　　后续回家，谢盛可怜的少男心一天之内经历跌宕起伏，结果系统提醒好感度实现了零的突破，变成了“0.2”。

　　他和系统争论：“不是，你们这个还有小数点吗?！”

　　“宿主，你在上一任目标上花费同等的时间，提升了好感度12，这任目标除去你毫无进展的14天，今天提升了0.2，系统怀疑你有消极怠工的嫌疑，请多多努力。”

　　谢盛：“……”

　　他不想理这个人工智障的发言，但还是莫名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威胁。

　　不管是来自系统的，还是学校那群没系统的傻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