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梦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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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一寸寸消融瓦解，裕凝手中握着熄灭的蜡烛，立于东门门外。
冥界天色昏黄，腥膻的阴风撩起裕凝额前的发丝，她随手拢了拢，注意到了身侧垂眸的楼玄尽。
“大人，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弄的？”
楼玄尽的目光从裕凝肩膀上移开，道：“进入幻境前与那梦魔缠斗时沾染上的，并无大碍。”
话落，他宽阔的手摊开，露出手心一粒金色的明珠。裕凝用指尖轻轻捏起，放在光下去看，仰着脖子问道：“这是何物？”
“怨露。”楼玄尽平静道。
许久未见过此物，裕凝不可置信道：“怨露除了黑色，竟还有金色么？”
凉凉的风带走了身上的暖意，裕凝不由裹紧衣衫，她今日穿着薄薄的衣衫，片刻，一袭厚重的鹤氅搭在她的肩上，将阴风彻底隔绝了。毛领堆积在颈间，蒸起融融热意，将裕凝的脸蒸得通红。
“这是魔的怨露，何况木嘉生前来自极乐尽，其中清气充盈，极为养人。”
裕凝紧紧握住金色珠子，楼玄尽躬身为她将鹤氅的绶带缓缓系在一起。
他的手指微凉，偶尔触上裕凝的脸，凉得裕凝微微颤抖，呼出一口白气。白气模糊了楼玄尽的面容，裕凝微微笑道：“大人，你从哪里拿来的？”
“怨露，是木嘉化灵后，我炼化的，”楼玄尽目光落在裕凝苍白的唇上，“鹤氅，随手幻化的。”
大人修为当真高深，随手变出物什且毫不心疼，裕凝思此，道：‘什么时候我也能修为高深，打遍天下无敌手。”
注视着裕凝的动作，他轻轻一笑，撑起一把青伞，道：“走吧。”
眼见楼玄尽与她落开几个身位，她连裹紧鹤氅疾步跟上去，片刻后，天上纷纷下起柳絮般的小雪。
雪落无声，黑色毛领上挂满雪花。
裕凝又得了一只楼玄尽变出来的汤婆子，握在手心，冷得麻木僵直的指尖暖得有些发痒。
她低头看了一眼藏在袖中的手，红彤彤的，举给楼玄尽道：“大人，看我的手。”
楼玄尽随意瞥了一眼，持伞不语。
二人缓缓走出森罗宫，走出酆都城。
冥界落了整夜的大雪，朝夕之间，银装素裹，房檐上堆积起几寸的雪被，忘川河畔的曼陀罗被湮入雪中，天地只余空荡荡的一片白。
裕凝昏睡了两日，才悠悠转醒。了了嫌弃挂在窗边的鸟笼太冷，衔了一方棉帕卧在壁炉旁的矮榻上去，与小满睡在一处。
院中的牡丹大多凋零，冥界大雪几日，酆都城中出行的鬼魂更少了。
裕凝敞开门，北风灌入房中，将壁炉都吹得凉了。
山师酒换了一身粉衣，衣上缀着兔毛，在院中捯饬着山羊头骨。
牡丹花死，他准备重新种些别的花。在菊花与梅花中纠结一番，他特意去秦广殿前讨了种子。
“小凝，身体可有不适？”
“多谢大人关心，睡了几日，已经大好了。”
“小凝，你看你何时有空闲，我已寻好架梦所需的一切。”
裕凝思索一番，迟疑道：“明日应当有空，那便明日。”
“好，你快进屋去，外面太凉了。”山师酒手中折了几枝艳艳的梅枝，招呼道。
裕凝被风吹得头疼，转身进屋在柜中翻找过冬的衣物。转头看到木施上挂着的鹤氅，动作一滞，高声唤道：“了了——”
了了脑袋上戴着一只山师酒编织的小棉帽，哆嗦着翅膀，飞至窗台上，应答了一声。
“了了，我睡了几日？”
了了歪头道：“二十一个时辰吧。”
“大人来过吗？”
了了遥遥头，裕凝抖开床榻上的棉衾，又从柜中拿出一床新的，铺在榻上。她转身坐下，道：“了了，我前日去了一趟你的家乡。”
此话顿引起了了兴趣，它停于裕凝手臂之上，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就是你所说的极乐尽，那里的山川草木与外界悉不相同，草地是如雪一般的白色，常有红树黄花、蓝花，五光十色。那梦魔原是极乐尽中杀猪的屠户，名唤作木嘉，她还有一位文弱的夫君，叫做白渚。”
“了了，你认识那木嘉吗？”
了了瞪大双眼，一字一句道：“裕木嘉！”
“她还活着！”
裕凝却摇摇头，否认。了了急切道：“那她……成为梦魔，又死了，是么？”
“是，大人说她执念已了，已经逝去。她也姓裕，我原以为她姓的是木。”
了了垂头，语气中满是悲伤：“这样一来，真的只剩下我了。”
裕凝收了手臂，将了了全然拢入怀中，拇指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轻声安慰道：“人固有一死，了了。我会陪着你的。”
“阿姊!”小满推门而入，见二人抱在一处，迟疑走来，小手顺着了了的背来回顺着，道：“了了怎么了？”
裕凝拉过小满的手，并列坐在一起，了了从她怀中冒出脑袋，眼中留下几滴清泪。小满将袖子叠了一只角，染去了了眼角泪珠。
“了了，你别伤心。”
“我还见过一个孩子，与你同一个名字。”裕凝道。
“是吗，”了了苦笑道，“或许是年少的我。”
“竟真是你！”
了了点点脑袋，紧紧依偎在裕凝怀中，细声细气地喃喃道：“姑娘，你一定一定要复活他们。”
裕凝并未答话，只慢慢抚摸着它光洁的白羽。
窗外响起一阵鸟鸣。
裕凝推窗而视，一白鸽傲然立于墙头，目光时刻注视着裕凝的动作。裕凝四下张望一眼，对着鸽子招招手，那鸽从墙头一跃，跃入裕凝手心。
鸽腿上绑着一小卷纸。
展开来看，信上写道：“申时，望乡台。”
“阿姊。”小满趴在裕凝身旁的窗台上，手指去逗弄那只白鸽，鸽子视若无睹，并不理睬。
“是谁的信？”
裕凝捏着纸条看了几番，在腰间摸索一番，果真没有摸到金铃。
“是大人。”
裕凝仰头看了看天色，雪住天晴，日头略西。她转身披上木施上的鹤氅，点了点了了脑袋上的小帽，叮嘱一番，出门去了。
申时，望乡台。
裕凝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雪地中，留下一串脚印。远远望见楼玄尽撑伞等候在望乡台侧，她笑容浅浅，道：“大人！”
楼玄尽抬手，裕凝便瞬行至他面前了。
他低头看着裕凝，裕凝正因瞬行的新奇而惊喜，她道：“大人好厉害，眨眼的功夫就能传送这么远。”
楼玄尽看了一眼裕凝比划的距离，道：“不必恭维我。”
“大人，”裕凝眼见此计不成，央求道，“请大人看在我魂魄孱弱的份儿上，不要带我去上值。”她真的一天都不想上值，一刻钟也不想。
“不是上值，”楼玄尽垂眸，“今日前往神界。”
闻言，裕凝激动起来，她来到地府许久，还不曾见过神仙，只知道上一任白无常飞升成神了。搓着双手，裕凝欣喜道：“走吧，那我们怎么去？”
“走过去。”
“什么？”裕凝瞠目结舌，“大人，我突然觉得不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楼玄尽侧身，道：“走吧。攀登神树只能步行，并无捷径。”
裕凝想起书中对六界的描述，说神、仙、冥、凡、魔、妖六界皆依托盘古神树而生，神界就在树冠处，冥界恰好位于树根处。
凡界有一清修之地，名作蜀山，连通神、凡二界，美名叫作“盘古之心”。
“那我们要去蜀山，为何来望乡台？”
楼玄尽并未回答，指尖起势，台上的望乡镜缓慢转动起来，直至镜中倒映的景物模糊，一道传送阵徐徐展开。
“这这这这就是传闻中的传送阵吗，清气如此贫瘠的冥界竟能供得起传送阵！”裕凝惊叹道。
楼玄尽瞥她一眼，先一步踏入阵中，裕凝忙跟了上来。
地上符文流转，瞬息之间，二人便到了南天门。
门柱高耸入云，仰头望不见天的尽头，唯有彩云层层叠叠，环绕喜鹊、彩鸟。远处隐隐有缥缈的乐音，若即若离。
神界与冥界相差甚大，虽无太阳高悬，万物却明亮非常。裕凝跟随楼玄尽缓步走在玉石长街上，行至云端，低头望去，唯有模糊的湖光山色。
天兵天将身着白衣甲胄，手握长矛铁盾。
裕凝穿梭其中，想起在极乐尽的那个晚上。他们衣服或许有些微差别，此刻被一团团白色围绕，她的心里不停涌起那日一般的痛苦。黑沉暮色下是连绵不绝的火势，长剑挑破他们的胸膛，流出血，流出肠，耳畔是不住的悲鸣与哀嚎。
她拉了拉楼玄尽的衣角。
楼玄尽回头注视着她，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裕凝捂着心口，面色痛苦道：“大人，我喘不过来气。”
她缓缓蹲下身，被楼玄尽捂住了双眼。那双手微凉，将眼前诸景挡得严严实实。
心口疼痛不止，眼前漆黑一片，裕凝有些害怕，搂住了楼玄尽的手臂。
“别怕。”
耳畔传来楼玄尽低沉的声音，他正念着千行诀的咒语。
风声缓缓，裕凝眼前一黑，身体一软，被楼玄尽一把拥住。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梦魔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