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桥》兔子耳朵会劈叉

17、第十七章 苦难当道，爱拯救之

　　落地窗外，雨丝成线，纠缠在透明玻璃上。银色的闪电在某个瞬间划破黑夜，而滞后的雷暴声总是要等人放松警惕，才惊心而至。
　　谢上予面前的汤已经热了几次，他翻着手机上发给万桥的那条消息：我有事和你说，晚上来找我。
　　没人回复。
　　而窗外，大雨倾盆。
　　良久，门终于被敲响。
　　谢上予打开门，门口是湿漉漉的万桥，他浑身湿透，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头发一缕缕在滴水，黑色的眼睛盛满迷蒙的哀伤，脸上的神情像是委屈又像是隐忍。
　　“万桥……”谢上予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动手将他拉进浴室，打开全部暖气。
　　“冷不冷？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了。”谢上予站在他面前，等他微微点头，才动手将他的湿衣服捞起，从头顶脱掉。又牵着他走进淋浴间，用热水将他淋湿，洗干净。
　　最后，谢上予给他穿上干净衣物，有些责怪地捏了捏他的脸：“像个小朋友一样，下雨了也不知道打伞。”
　　万桥却伸手抱住他，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在撒娇。
　　“别撒娇，我抵抗不住。”谢上予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我好累。”
　　“怎么啦？”
　　万桥没回答，将耳朵贴在谢上予胸膛听他的心跳：“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谢上予很快回答：“永远不可预知。但是你问我，我一定会说‘会的’。”
　　会吗？
　　不会了。
　　万桥仰起头看他，眼里是万般不舍。
　　“怎么啦？今天不开心吗？”
　　万桥摇头，嘴里扯出一个笑容：“我们一起看电影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了。”他松开手，自顾自地走到沙发边，打开投影仪，喃喃自语着：“看什么电影呢……早知道该好好准备一下……应该提前选好的……”
　　“你今晚不是还要回家吗？”谢上予站在原地。
　　万桥抬起头，望着他：“我今晚可以休息，一整晚都陪你。”他在手机上翻找着电影，突然像找到什么宝藏似得，将手机对准谢上予：“这个电影，在伦敦拍的。我们就看这个吧。我从来都没有去过伦敦，可能也不会有机会去……”
　　“好。”谢上予走近他，用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万桥拉着他坐下来，给他和自己盖好毯子，然后靠住谢上予的肩膀。“我只是好久没有和你好好待着了。”
　　“要是不舒服和我说，别自己撑着，知道吗？”
　　“好。”万桥点头，却觉得喉咙有些哽咽，“看电影吧。”
　　电影内容是很普通的爱情故事，在伦敦的一家书店，女主角遇见男主角，可是两个人错过，又追寻，误会，又重逢……最后圆满结局。电影的空境里，全是这座潮湿的城市的美。复古、现代、浪漫、活力融合一体。街头的电影感、瑰丽的教堂下的婚礼、令人震撼的泰晤士河上的塔桥、午后咖啡店年轻人们浪漫的邂逅……
　　“伦敦好漂亮。”万桥眼神里倒映着那些街景。
　　“万桥，我有事想和你说。”谢上予握住他的手。
　　“好，你说。”万桥点头，灼热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往下掉。可是眼泪无声，昏暗的灯光下，谁都看不见。
　　“我们一起去伦敦吧。你不是说那里很漂亮吗？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无论你想继续学钢琴，还是你想做老师，或者你什么都不做。都可以。我都会支持你、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甚至可以更自由。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没有家庭的牵绊、不用在工作上受委屈。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也不会有人议论我们，我们可以大胆地做自己……”
　　“好啊。”
　　谢上予睁大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好。我答应你。”
　　“真的？”谢上予捧起万桥的脸，“你真的答应和我去国外吗？”
　　“嗯。”万桥点头。
　　“太好了……万桥，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你不会和我一起去……”谢上予紧紧抱住他。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万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眼泪却一颗一颗掉落。
　　但谢上予什么都未看见。

　　风雨被隔绝屋外，枕头上，谢上予闭着眼，睡得很熟。万桥突然想，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谢上予注视着他的睡颜，他却极少看到谢上予睡着的样子。每个早上，谢上予都会早起给他做好早饭，或许叫他，或许安静地等着他醒。
　　这样说来，是不是他和谢上予之间，谢上予的爱要多些？
　　万桥伸手，想触摸，但最后还是停滞半空。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砸落在枕头上。他笑着，因为幸福就在眼前，他却又在哭，因为幸福稍纵即逝。
　　他闭上眼，努力呼吸，却仍觉得喘不上气，胸口难受得要命。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条河，他被抛弃，眼睁睁看着万小轩获救，他却溺在河水里，也是这般呼吸不上来。到现在，他才惊觉，原来他从来没有游出过那条河。他一直被困在那里。期盼着有人来救他。可是到头来一场空。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捂着嘴，泣不成声。
　　下一秒，睡得迷迷糊糊的谢上予将他搂进怀里。
　　“做噩梦了吗？”
　　“别怕，我在”
　　“睡吧。”
　　他躲进谢上予的怀里。他想，要是可以一直这样陪着谢上予就好了。要是他们真的有以后就好了。好想再多和谢上予走一段路。要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人生都幸福一点就好了。可是那样，他们也不会遇见。

　　雷暴雨在前一天渐停，飞往伦敦的航班准点等待在机场。
　　谢上予站在值机台旁边，给万桥打去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他看看时间，准备往外走，却收到万桥信息：你先登机，我们飞机上见。
　　谢上予回复：好。
　　他转身，往登机口走。

　　很久，他收到一条信息。
　　“对不起，我要去过平静的生活。别再见了。”
　　只是那个时候，飞机已经离开这片陆地，到达另一个遥远国度。

　　万桥放下手机，呆呆地坐着。旁边的万小轩正吃着棒棒糖，一脸天真地问：“哥哥，这个黑色的大盒子是什么呀？里面放的什么呀？”
　　万桥转头，正看见灵堂上，照片里，刘英笑着的一张脸。
　　“是婆婆。”
　　“婆婆？为什么婆婆要睡在里头？她为什么不睡床？”
　　“因为她永远不会醒了。所以要找个安静地地方睡。这样就没人吵到她了。”
　　“哦~那婆婆还做明天的早饭吗？”
　　“不做了……以后哥哥给你做。”
　　“可是我想吃婆婆做的包子。”万小轩将棒棒糖塞进嘴里，站起身去拍棺材，边拍边喊，“婆婆！婆婆！”
　　身边的亲戚长辈大叫，一窝蜂冲上去拉住万小轩：“快让他离远点！！……别让他动！……”
　　出发的时候，一个辈分很大的爷爷大声叮嘱着所有人：“不许碰不许哭，不然她会走得不安分。”
　　于是所有人都没有哭。
　　上山，万桥抱着照片，一步步走到碑前。入坟后，那爷爷又拉住万桥绕着坟左三圈右三圈，说这样就可以把人骗在这里。他将万桥抱着的照片倒扣在怀里。指着来时的路：走，别回头，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就不会牵挂我们了。
　　于是万桥一步都没有回头。
　　仪式很简单，在所有人都吃完饭后，就散去了。最后，家里只剩下万桥和万小轩。后来。万小轩也睡着了。客厅里，坐着的，只有万桥一个人。
　　他面前茶几上，摆着一双绿色的毛线鞋，和一双红色的稍大一些的毛线鞋。
　　“不是说好不打了……我又不是不能穿……”万桥喃喃自语着。
　　“多费眼睛啊。”
　　“你眼睛又不好。”
　　而他怀里的黑白照片上，刘英笑得慈祥。好像在说：哎哟，多打两双，你就可以多穿几年。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玻璃镜框上，万桥手忙脚乱地赶紧擦掉：“对不起……对不起……”
　　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脸，最后一次将她抱住。
　　“你在那边好好的……别想我们，知道吗？我会带着万小轩好好过……你别担心……你想要什么，就托梦告诉我……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在那边，就别过苦日子了……你也苦了一辈子了……别什么都舍不得吃舍不得喝……”
　　万桥念着念着，抱着那张照片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那条河，他努力呼救着，想叫爸爸妈妈救他，可是他们却只拉住了万小轩。就在水面一上一下之间，一只苍老的手将他拉了出来。
　　“桥桥，别怕，婆婆来救你……”
　　刘英救了他。
　　从此以后，他真正属于自己。他的幸福不再期待任何人，不再依附于任何人。他走出了那片河。苦难当道，爱拯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