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桥》兔子耳朵会劈叉

9、第九章 你是不是又想抛下我走

　　四月底，天气依然阴沉，偶有一天的阳光，第二天也会立马阴下来，但至少没再下雨。偌大的教室里，坐着两个班的学生，你一句我一句，实在有些吵。
　　教马克思主义的是个年近五十的小秃头，讲课一板一眼，让本就枯燥的课，更觉乏味。但还是有人在认真做着笔记，比如万桥。
　　而他旁边的温温正用一本大书做掩护，使劲儿往脸上拍着散粉进行定妆。粉末一散，就洒到了万桥的笔记本上，万桥淡定将那粉末拍开，继续写字。
　　“诶诶诶，看我，今天的妆怎么样？”温温将脸凑到万桥面前，眨着眼，笑出八颗牙齿，有种少女特有的可爱明媚。
　　万桥边写字边回了一句“好看”。
　　“你看都没看！”温温撅起嘴，“你说你去上谢上予的课做做笔记就算了，怎么这种无聊的大课也要做笔记。”
　　万桥继续写着：“因为期末要考。”
　　“行吧。那你多写点，到时候借我抄……不是，借我看看。”
　　“嗯。”
　　“你最近怎么这么有空？”温温给自己涂了个粉嫩的又自然的腮红，随意说着，“你那个忙死人的兼职呢？”
　　万桥握笔的手蓦然停下：“可能……没了吧。”
　　自他从川西回来那天起，他就没有再联系谢上予。他的手机里那些一分钟内必须回复的信息，他也没有回。
　　哲学课依然开着，但已经换了老师。他从来没有缺席过的哲学课，谢上予却先缺席。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一切太过迅疾，以至于他都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生活中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让他措手不及，偏偏事情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简单来说，他后悔那晚太冲动。
　　万桥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让自己能清醒一点。
　　下课铃声响起，温温猛然立正站好，背上书包拉着万桥就往外头冲：“跟我走！”
　　“去哪儿？？”
　　“医院！！！！！”

　　产科诊室外，温温叉着腰一脸兴奋，而旁边坐着的万桥在周围一众夫妻间深吸一口气，“你的病不是好了吗，又来医院做什么？”
　　温温拍拍手中的就诊单子：“你看这是谁？”
　　万桥顺着温温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名字，“许行。”
　　“对。就是他。上次你送我来急诊帮我看病的那个医生。”温温捧着脸，陷入冒着粉红泡泡的回忆，“他真的，巨巨巨好看！上次我肚子都痛死了，人都要晕了，但是看见他那张脸，帅得我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万桥蹙眉，努力想也没想起那个许行的样子，不过他对许行的人倒是有印象。当时他把肚子痛的温温送来急诊，他作为男生没有进去，结果温温也不知道是不是痛糊涂了，乱说一通，急诊医生还以为她要生孩子，匆匆忙忙摇来产科的人。结果可想而知，那个许行医生颇为生气，极其严肃地将温温训了一顿，并没有她所形容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他叫许行？”
　　“这怎么能难到我福尔摩温呢，医院预约挂号里有他照片，我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到的！你放心，我肯定能搞定他！！以后你看病就不用愁了！”
　　“可是你没有生病，这样挂号会打乱人家秩序，浪费资源。”
　　温温听完，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万桥，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了能感受到自己的感受，其他人的我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我只在意我自己，我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我只当这世界是个游戏，这游戏时间太短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浪费在我不感兴趣的事物上。”
　　“他不喜欢你怎么办？”
　　“那是他的事。我已经迈出了我这一步，我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我的真诚，他也在意我，那是最好不过。憋着不说是会错过的，人与人之间需要沟通。如果他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说明他不是我真正对的人，我不会因为一次错误的直觉而受影响，我只会说，哦，原来他不是对的人，然后继续放心大胆地去寻找真正对的答案！”
　　万桥认真思考着。
　　温温笑了：“怎么啦？我们纯情男大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万桥很认真地看向她：“如果你爱一个人，明明知道未来你们不会有好的结果，还要继续吗？”
　　“这我就不知道喽，因为我从不设想未来，我只活在当下。万桥，别预想那么多事，其实可能根本没有那一天。就算有，也不会是明天、后天，或者下一周。”
　　叫号的护士已经叫到了他们的号码。他抬头，看见温温站在阳光下，积极坦荡，风华正茂，笑容甚至比阳光还要灿烂。
　　“我去啦！”
　　万桥也笑了：“加油！”

　　很快，温温从里面出来，笑容不再，垂头丧气地像个小丧尸。
　　“怎么了？”万桥迎上去，“他凶你了吗？”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温温嘴角下垂，有些丧气，“坏消息是他拒绝了我谈恋爱的请求。”
　　“第二次见面就说恋爱确实太快……”
　　“不过！”温温突然又跳起来，举着自己的手机，“他说可以加个微信慢慢了解！！”
　　“真的吗！”万桥瞪大眼睛，“恭喜你！”
　　“哈哈！我就说姐的魅力无人能敌！！”温温傲娇地转着圈圈，像个跳脱的公主。
　　万桥在一旁看着她，笑得无奈：“真厉害呀。”
　　“嘿嘿，走，吃饭去。”
　　两人转身，却正好对上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
　　“万桥！！！温温！！！！你们为什么会在产科！！！！！！！！”陈兰登抱着头，几近崩溃，“你们最好告诉我，你们是亲兄妹，然后你们妈妈怀了弟弟！！！！”
　　“呃……”
　　万桥和温温被场面镇住，一时语塞。
　　“你看你那个一惊一乍的样子，哪儿还有老师的样子，你过去好好问一下人家孩子行不行！”老陈头儿将陈兰登手中检查报告夺过，然后将人一把推过去，“好好问问人家！我就说我自己来检查就行，非跟我一起，丢死人……”
　　陈兰登以压倒性的气势走了过来，立在万桥和温温面前，不停深呼吸着：“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
　　温温举手：“两个小时前挂的号。”
　　“不是这个！！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在一起。”陈兰登握着的手机中传来熟悉的男声。
　　耳朵比心脏反应快，听到声音瞬间，万桥脑袋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陈兰登举起手机，气冲冲地说着：“老谢，我等会儿再跟你说，先挂了……”
　　谢上与？
　　万桥下意识夺过陈兰登手中的手机：“等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着，在万桥以为已经挂断的时候，缓缓传来声音，“万桥。”语气依然平静柔软。
　　“刚刚的事情你都听到了？”
　　“嗯。”
　　“我可以解释。”
　　“不用了。”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不用了，万桥。我挂了。”
　　于是电话真的被挂断。
　　万桥握紧拳头，将手机甩给陈兰登，猛然转身朝楼下冲去。
　　“诶你去哪儿！！”身后传来喊声。
　　万桥全然不顾，一路狂奔回学校，骑上谢上予给他的那辆粉色小电驴，沿着街道直直冲向某个地方。人群在后退，风在呼啸，而他脑子里满是那个心跳乱了的夜晚：抚上他脸颊那双手的滚烫，柔软的吻，他闭上的眼睛，谢上予身体的香气，爱人般亲密无间的拥抱。
　　他喜欢谢上予。
　　一见钟情。
　　一直都是。
　　如果他的胆怯，会让他错过谢上予，他愿意做一个无畏者。

　　风吹金铃，发出悦耳声音。万桥疯狂拍打着门，半响，却无人应答。他不知道是谢上予故意躲避或是根本没人在。旁边的围墙不算太高，他用手抠住最上边，撑住上半身往里探看，书房的门紧闭着，只有院里那棵柠檬树竟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白色小花。
　　谢上予没在。
　　万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在门口坐下，紧抱住自己，像一只丧家之犬。
　　天顷刻黑得彻底，旁边路灯准时亮起，在四月和五月交替的夜晚，凉意爬满皮肤。
　　一辆车在门口缓缓停下。车里下来一个晕头转向的眼镜男，扶着车门眯着眼似乎想要看清门口是谁。万桥认出那是曾和谢上予吃过饭的一个人。那男人也总算想起来了，对他招呼着：“诶，你你你你，你是谢教授的助理，我记得你……你叫万桥是吧，快来把谢教授扶进去，他喝多了。”
　　万桥走过去，打开后排车门。谢上予正有些恍惚地靠在椅背上，直愣愣盯着某处，像在思考什么。
　　“谢老师。”
　　谢上予抬眼，看见他，浅浅笑了。
　　“万桥，”谢上予温柔地看着他，“你来了。”
　　“我扶你进去休息。”
　　“好。”
　　谢上予顺从地搭上他的肩膀，被他搀扶至沙发上。他转身，想去浴室取热帕子，却被抓住衣角。
　　“你要去哪儿？”谢上予醉醺醺的，脸颊通红，就连语气也比平时软。
　　“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脸。”
　　“别去。就在这里陪我。”
　　“我很快。”
　　万桥将抓着他衣尾的手拉下，去浴室取来热帕子给谢上予擦脸，随后又去厨房做苹果橙汤给谢上予解酒。
　　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抬头，却在雾气中看见谢上予正看着他，眼眶和脸一样红，像是有些悲伤。
　　“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躺下，是不是，你就又可以趁机抛下我走？”
　　万桥蓦然攥紧手中的勺子，低下头，将碗里苹果橙汤搅拌吹凉。
　　谢上予走过来，将他手中的勺子夺过放下：“万桥，我不需要这些。”
　　万桥不敢对视，低头看着碗：“这个可以解酒，喝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想要我喝，那我就喝。”谢上予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后将碗甩到台面上，“现在可以了吗？”
　　万桥没说话了，侧身要走，却被谢上予一把抓住，顺势把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在了厨房大理石台面上，牢牢圈住他。
　　万桥不敢直视谢上予情绪翻涌的眼睛，侧过头：“你喝多了。该休息了。”
　　“然后呢，你是不是又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走掉？”谢上予紧拽着他，“你不是要解释吗？”
　　“明天再解释。”
　　“为什么要明天？”谢上予的眼里蒙上一层酸涩，“是不是我的想法不重要？”
　　“现在太晚了，等你明天酒醒了，我们再认真谈一谈好吗？”
　　“不好。”谢上予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卫衣衣角，拽得紧紧，像是怕他跑掉，声音也在颤抖。
　　万桥抬起头，才发现那双平日看着他总是温和心疼的眼睛，此刻却盛满泪水，一颗颗往下掉：“万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难过？你是不是觉得就算你抛弃我一个人，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也不会生气？就算你和一个女孩去产科我也不会多想？不会心痛？万桥，你在意我吗……那个吻，真的让你那么厌恶吗？你宁愿自己转那么多次车，也不肯和我一起回来……我对你的好，是不是让你很有负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讨厌我……”
　　万桥心疼地看着他：“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谢上予低下头，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颤抖，“万桥，让你喜欢我真的好难，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万桥也跟着红了眼睛，轻轻地抱住他，“你什么都不用做。我爱你。”
　　他爱谢上予，在三年前，在哲学课教室外的第一眼。谢上予站在讲台上，人声鼎沸中，耐心地讲述那些富有哲理的句子，背景是一楼那棵开得绚烂的蜿蜒向上的白玉兰树。从那之后，他上了三年的哲学课。人怎么会一眼就爱上一个人？天知道，他偏是。从此刻开始，他不会只在最后一排高山仰止，他不会轻视自己和谢上予的爱，纵然这是错的，他也要和谢上予做一对爱得最深的罪人。
　　谢上予松开他，微微低着头，与他对视，像在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他真诚与否的证据。
　　万桥伸出手触上谢上予的腰，往上抚摸，是心脏，他感受到谢上予乱了的心跳，再往上他搂住谢上予的脖子，仰头将嘴唇贴上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谢上予问他。
　　“我知道。你不想亲我吗？”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谢上予。
　　“万桥，你不要总是惹我，然后又装无辜。”
　　万桥将腰也贴上去，“所以呢？”
　　“你会不会又抛下我一个人走？”
　　“你大可以将门反锁。”
　　“你知道我不会为难你。”
　　“我说过了，我爱你。”
　　谢上予搂住他的腰：“我相信你的爱。我也爱你。”
　　谢上予吻了下来，轻轻柔柔，一下又一下，像是试探，却又一次次更加深入。万桥闭着眼，努力回应着。两个人在这寂静夜晚，将爱意烧得滚烫。
　　万桥渐渐无力，搂住脖子的手撑在厨房的大理石桌面上，身体不断后仰，谢上予一把搂住他的腰，让他跨坐到自己身上，将他整个抱起到卧房里去。
　　床上，谢上予细细抚摸着他的脸：“你可以随时推开我。”
　　“好。”
　　“答应我，明天早上，你会在我身边。”
　　万桥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脸，微笑着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