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妓院和医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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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妓院和医院（下）
岑家这边，曼曼和姥姥今天出门，姥姥顺便在路边采了些野菜。曼曼好奇问姥姥，这些能吃么？姥姥笃定道，怎么不能吃，我从小就吃这个长大的。回家姥姥就把野菜炖了，午餐前就出锅了，大家都尝了尝，味道甚是鲜美。
等岑仲许回家后见到残羹剩饭，指着汤菜说，“这玩意不能吃”。姥姥岁数大了，眼神也不济了，认错了品种。好在全家都没什么不好的反应，只不过天一擦黑可出了事，姜姜上吐下泻了好一阵，继而腹痛不止，家里人赶紧联系车，手忙脚乱地给她送去了满铁医院。
满铁医院建在一块高台之上，原先这块地方是俄国人留着准备为俄皇尼古拉二世修个行宫的，还没来得及建筑，俄国人就被打跑了，如今这位俄皇早就被革命党杀得尸骨无存。
整个医院由美国人完工，是现今亚洲最大也是最先进的医院。大楼是罗马式建筑，地上六层，地下一层，每层都有换气装置，能自动调节温度、湿度和过滤空气尘埃，地板下有温度感应器。岑仲许随德国人来医院参观过，印象甚是深刻，深受现代化的诊室震撼，所以今天直接就把女儿拉来了，满心以为满铁医院医术高明。
可万万没想到，护士们询问过信息，直接把岑姜带到了地下的‘满人病栋’，地下室阴暗潮湿，满是杂物，摆了一溜病床。
医生检查之后，让护士给岑姜吊了一瓶药水，可一瓶水都要吊完了，岑姜的疼痛丝毫不减，还有加重的趋势。岑仲许一看这种状态，不肯女儿在这里治病，非要护士将她收治在楼上。一来二去，和日本护士就吵了起来。岑仲许文雅和善，自诩读书人，平日里是绝不可能跟女士计较的，可这番为了女儿，岑仲许已然暴怒，把病栋的桌子拍得当当响。曼曼也心急，跟着一起争吵起来。
一位中国护士赶来劝架，悄悄将曼曼拉到一旁说道：“姑娘，快带你妹妹去博爱医院吧，这里不会好好医治中国人的。”曼曼听完赶紧跟父亲说明情况，一家人赶往小岗子的博爱医院。
路上，岑姜的样子很不好，一开始还能跟姐姐对话，没一会儿就虚脱晕过去了，意识不清。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已经是深夜。姜姜躺在病床上，医生正在做检查，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吃坏了肚子，没想到变得这么严重。
检查了一会，医生对护士说，赶紧去叫院长下来，得马上手术，这怕是阑尾炎穿孔了。曼曼听得心惊，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和父亲等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几个小时过去了，曼曼已经急出了眼泪，一位医生终于推开手术室大门，仲许和大女儿连忙迎上去。医生将口罩摘下，露出和善的面容，年纪与岑仲许仿佛，见曼曼掉泪，拍拍她安慰道：“别急了小姑娘，已经没事了。一会让护士姐姐跟你们说些注意事项。”说完，医生就先离开了。
这位医生就是博爱医院的院长，姓孟，名天成，出生于清领台湾台东县，于明治43年被派来大连，先后于南满株式会社大连医院和宏济善堂病院行医，还是赤十字会大连救护所长。他受够了给日本人做事，前些年受资助在小岗子创立了这所博爱医院。大连如今有许多台湾医生在此行医，孟天成是其中的佼佼者。
没多久姜姜就被推了出来，转去了普通病房，曼曼自告奋勇留下照顾妹妹，岑仲许见病房里都是女人家，自己留下也不方便，便同意了。姜姜还在昏睡着，曼曼就准备去打点热水。姜姜之前又吐又拉的，身上肯定不舒服，一会妹妹醒来，她要帮她擦擦身子。只是走到了走廊尽头，她都没看到开水间，便准备原路返回。
忽听得一旁的病房里有人大声哀嚎，曼曼本不想理会，可这人声音着实巨大，震得整个走廊都在回响一般。于是曼曼好奇地从门上的小窗户望进去，病房里的灯光很微弱。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躺在床上，分不清年纪，长着大嘴不停呼号着，此人舌头似乎已经僵直，嚎些什么也听不真切。
曼曼暑假里已经见过了死人，但此时看见这人还是紧张起来，他像个活僵尸似的。女孩正看着出神，发觉上来一老一少两个医生，连忙让开，免得挡住医生，进门前两个医生看了她一眼，她才看出来后进门的是孟院长。孟院长进去后，曼曼又从小窗窥视着，年轻医生给这个病人打了一针，他就渐渐地安静了。
孟院长出来后，见小姑娘还等在门口，就问道：“孩子，怎么还在这，你不怕么？”曼曼笑笑说不怕。孟院长很是意外，这么个娇小姐竟然胆子这么大，有点欣赏起来，笑笑就准备离开。
曼曼见院长要走，跟上去问：“孟院长，这人得了什么病？”孟天成回答：“本没有病，抽大烟抽的，现在已经神志不清、病入膏肓了，没几天活头。”曼曼吃了一惊，街上到处都是烟馆，还有人宣传□□是好东西，怎么能把人抽成这样。
“院长，这大烟能把人抽成这样，怎么还有人抽，他们不怕么？”曼曼不解。
孟天成苦笑一声，“怕？一旦抽上了就不知道怕了。有人买就有人卖，有人卖就有人买。我刚来大连时百十来号烟馆，你再看看现在，数得清么？”曼曼听得心惊，问道：“那这些鸦片都是谁在卖啊？”
“还能有谁？脏心烂肺的。”
曼曼一听疑惑起来，“孟院长，学校里天天宣传禁烟呢，日本人都不准学生靠近烟馆。”孟天成望着姑娘天真的面容：“呵，他们是不让自己的孩子抽，巴不得我们的孩子都抽才好。”
曼曼听完，若有所思。
这一夜，她脑中反复出现病房里那人的哀嚎，心里想起岑姜定亲的婆家。小时候听叔叔说过石家，他说那家是金州城里有名的医药世家。那石家老太太，叔叔评价她，乃非一般女子。可世事不由人，年近六旬，接连丧子，伤心就伤身。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丈夫石老太爷内心也难免苦闷，被人劝诱就染上了大烟，一开始只是把这烟膏子当成慰藉，后来就止不住了，夫妻俩都抽上了。石老太太不知道是哭儿子们哭得阳寿到了头还是被大烟伤了根本，总之就撒手人寰了。
老太太一死，老太爷就更是整日泡在烟馆里。不到五年，家财散了个大半。石老太爷身体也垮了，精神也废了，到最后不知为何，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了。石老爷这一死，石家可算是没落了，那年石兰生才十岁。
等岑家辗转听说了石家的遭遇，专门派老三岑叔达去看过。到了才发现，石家二房，也就是兰生的堂叔父以石家无人掌事为由，鸠占鹊巢。石兰生和姐姐说是被送往关内读书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