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渡鳞书

4、乱作一团

　　一小厮火急火燎奔过来：“公主！赵府与徐府来人了！都带着棍棒家伙呢！”

　　院中气氛一静，恍如泼了一层胶，万事万物皆停滞无声，下人们纷纷望向自家公主。

　　赫连渺冷眸，指尖施施然划过脖颈的伤口，细致又轻悄。

　　昏暗夜色掀过一阵凉风，吹落赫连渺眼下本就不多的笑意，越显风凉。

　　“青月，将人请到正堂等候，本公主去处理伤口。”

　　青月欣慰，知晓这是要给徐府、赵府下马威，立马精神：“公主放心，青月定好好招待他们。”

　　赫连渺点了头，施施然领几个侍女回了寝房。

　　青月环视众人，抬起胳膊，莹润指尖落向几个丫头与小太监：“你们几个，去备上茶盏；你们几个，去请赵小姐与徐公子；你们几个回后厨准备晚膳，不必备上赵府与徐府的，切记浪费。”

　　分配好各自活计，青月拢了衣裳，领四个侍女去府门口迎客。

　　虽说是迎客，却尽然气势汹汹姿态。

　　公主府外，十几乘昂贵六驾马车在门前长街排列开来，随行奴仆多达上百，阵仗盛大。

　　华贵绛紫色衣裳的夫人扶着婢女，踩着马夫结实的后背，缓慢而婀娜落地。

　　“第一次来七公主府，没想到这般……破败。”夫人用绣帕遮住嘴角讥讽的弧度，轻笑一声，嫌弃望向站在府门前的青月，语气不满，“怎么这般不懂礼数？未来婆母上门，竟只派几个下贱丫头迎接？”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肖想我家公主亲迎？”青月毫不客气以讥讽回礼。

　　“我是什么身份，想必青月姑娘清楚得很！”夫人挺直腰板，满脸骄傲，“我可是状元郎的亲娘，状元郎！你家公主苦苦求嫁的大虞第一才子！”

　　自从徐子路考上状元，徐家族里送了不少好物件儿贺喜巴结，徐子路母子俩的日子从尚且不错跃升至富贵。

　　七公主自降身段追求徐子路，不仅给京城添了一段笑话，更是让徐夫人本就挺直的腰板更硬直，出门走路恨不得学那螃蟹！

　　徐夫人原本以为能尚公主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可自从打听到七公主不受宠，至今没有封号，没有获封长公主后，面目全改！

　　她恨不得叫七公主离徐子路远些，莫扰了那些大家族千金追求她那考上了状元的好儿子。

　　“哈哈！哈哈……”青月弯腰捧腹，颇为无礼指着徐夫人，冲旁边的侍女们说笑，“你们可听到了？这疯女人在说她家状元郎！状元郎呢！多厉害！”

　　侍女们明白自家公主不再沉溺徐子路后，终于能痛痛快快说话，自然不愿意再对徐家母子收敛。

　　“青月姐姐，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侍女白螺掩唇浅笑，黄昏渐沉的碎光揉在她温柔稚嫩的眉眼，“这位夫人的儿子，是大虞第一才子！”

　　徐夫人看不到与她如出一辙的讽刺路数，却仿佛被狠狠甩了两个巴掌，又疼又辣：“一群下贱的婢子，竟敢妄议朝廷命官——”

　　青月笑累了、笑僵了脸，直起腰便爽快唾骂：“大虞的状元郎多了去了！你儿子算什么东西！能讨个七品官都是他运气好！君不君臣不臣，这就是你们徐府的好教养？倒是开了眼了！”

　　青月骂完递给身边侍女们一个眼神，侍女们个顶个的机灵，当即接下话茬。

　　“青月姐姐说得对，什么狗屁的状元郎，如今只是个提不起笔的废物。”

　　“我家公主爱着，他状元郎是块宝；我家公主不爱，他状元郎就是块狗也不叼的烂骨头。”

　　“还未授官就这般张扬，可见这位状元郎家教不行呢。”

　　“嘘，你没听说吗？徐状元和赵小姐暗通曲款，赵小姐已经有孕两月。”

　　徐夫人气得脸色煞白，手腕手指发着抖，如入膏肓之境：“你们！你们胡说！我儿与赵家姑娘清清白白！”

　　青月勾着笑，扬着下巴睥睨徐夫人：“徐状元争气，妻儿双全，徐府倒是双喜临门了。”

　　“我儿无妻无子！再敢胡言，本夫人撕烂你们这群贱婢的嘴！你家公主呢？让她滚出来见我！”

　　徐夫人对儿子有望，整日做着让儿子娶大家族千金、官运亨通的美梦。

　　赵家不过商户富贾，再有钱也无权无势，做正妻决计不配。

　　徐夫人坚信，她呕心沥血供养二十六年的儿子——大虞的状元郎、大虞最聪明的才子，应当娶更好的女人。

　　赵家小姐，配不上她儿子。

　　徐夫人指甲深深掐入身旁婢女的掌心肉，那婢女低下头，咬紧唇不敢妄动。

　　徐夫人并无察觉，毫无仪态梗脖，急声追言：“你家公主对待长辈不恭，还放任你们这群下贱婢子作践本夫人，哪怕是嫁进徐家，也断然走不得我徐家正门！”

　　“放肆！”青月三步并作两步，熟练甩去一巴掌，清脆又响亮，“敢让公主做妾，你徐家死不足惜。”

　　“你、你竟然敢打我？”

　　徐夫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一边捂着脸，一边颤抖嘴唇，咬住愤怒。

　　“你等着，本夫人定让你家公主跪着、求着嫁进我徐家！而你，先打烂你这张脸，再发卖去做妓子！”

　　青月微微一笑，倏然冷脸，又甩徐夫人两巴掌：“那我现在可要打个痛快。”

　　徐夫人吓得尖叫后退，直缩着脖子，往马夫怀里钻。

　　场面乱作一团。

　　青月牙尖嘴利，抬手便冲马夫抱拳：“原来徐夫人还带了徐公子的后爹过来，失敬失敬。”

　　马夫是个结结实实的高个男人，相貌憨厚老实，正惊慌要解释，怀里的徐夫人立马嫌弃推开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卑贱马夫，竟敢肖想本夫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拖走！”

　　“夫人，刚才明明是你……”

　　“大胆！卑贱下人而已，竟敢同本夫人搭茬！拉走拉走！”

　　徐夫人伸出手指，风韵犹存的脸庞狰狞，仿佛要将马夫活剥。

　　徐府的下人们见怪不怪，麻利将马夫拽了下去，拖到不知什么地方——总归是不能继续留在徐府。

　　青月和侍女们面面相觑，她们也是头一次见到像徐夫人这样“尊贵”的主子。

　　见徐夫人处理完家事，青月忙将她往府里领，再折腾下去，可就得让她家公主等这烦人的状元娘了。

　　青月端着公主府高高在上的威仪：“徐夫人，家丑不可外扬，更不适合于公主府前喧闹，徐公子已等候许久，请吧。”

　　“今日你家公主不亲自请本夫人进去，本夫人便不进去了！”

　　“不进去？”青月撸起袖子，“那好，本姑娘打到你愿意走进去。”

　　徐夫人吓得尖叫，一并护住脸，往身旁的婢子怀里钻。

　　有了马夫的经验，婢子们哪里肯护徐夫人，一个个恨不得退离八丈远。

　　徐夫人无处可逃，又惊又恼，指着婢子们张口便骂：“今日回去，全将你们发卖了！一个个，全都是狼心狗肺的贱皮子！”

　　徐家婢子们瑟瑟发抖，鹌鹑似的低着头哗啦啦跪了一片。

　　徐夫人脸上得意难掩，正欲再训几句，反被青月暴躁打断。

　　青月不屑于看徐家迫害下人的戏码，朝身边的白螺吩咐一声，便领着两个侍女去了赵家马车前。

　　世道不安宁，当官的从军势大心气高，放肆地僭越礼制纲常；八驾马车、六驾马车本该是宫廷贵族规制，如今混乱，鲜少有人遵行旧礼制。

　　不过，从商的无依靠难自保，便安分听话许多。

　　赵家是商贾出身，赵家老爷与赵家夫人知晓七公主不受宠，但明白再不受宠的公主也是公主，轮不到他们这些小百姓欺负。

　　故而被喊来公主府，他们夫妇二人只乘了一辆普通马车，只带了一个婢女一个车夫。

　　二人作揖赔笑：“您就是青月姑娘吧，生得真漂亮，仙女儿似的！”

　　青月见赵家夫妇本分又谄媚模样，想起赵雪绯跋扈张扬的性子，挑了一眼审视，并未开口言说其他。

　　“跟我进来。”

　　赵家夫妇忙点头，跟在青月身后；徐夫人耍完威风，也被白螺拽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冷清落寞是事实，但公主府庭院规制是按皇室礼制建造：

　　五重院落阔大威严，汉白玉、琉璃瓦、金丝楠木等材质奢华厚重，压得凡人不得不怯怯低头。

　　徐夫人第一次入公主府，眼底贪婪似填不尽的深海沟壑，下意识吞咽口水之行，惹人生厌生烦。

　　青月领一行人入主院正堂，侍女们奉上热茶——东街茶店买的高碎，狠狠讨价一番，也能一文钱一斤，足够待客一年之久。

　　赵家夫妻俩安安分分端坐椅上，等着求见公主，不忘与端茶的侍女们道谢：“劳烦几位姑娘了。”

　　侍女们好奇打量夫妻二人，不理解为何如他们这般温和为善之人，会养出赵雪绯那般目无尊卑、一身嚣张跋扈性子的女儿。

　　徐夫人余光瞥向赵家夫妻，正欲哼笑几声讥讽，瞥见青月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她下意识哑了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