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枝》一纸木书

111、父亲

　　大雨下了半夜，直到清晨院中地面还有些许泥泞，云五一早起来从库房中取出几块木板垫在正房、厢房门口再到灶房至院门的位置。
　　他从库房取出最后一块木板，打算将这块木板铺在付君仪住的那间屋子前。只是今日有些奇怪，平常这个时间付君仪早就已经起来到外面去拔草了。
　　云五讲这块木板放下，踩着木板走到付君仪住的那间屋子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里头半点声音都没有。
　　这时他才恍然想起这间屋子漏雨，昨夜又下了那么大一场雨，莫不是生病了？
　　他急忙将门推开，随着木门“吱嘎”一声作响后，云五脑袋一空。
　　这屋里没人。

　　正疑惑之际，云五一转头就见小菊从厢房中出来，接着是云枝狸，再接着……
　　云五怔住了。
　　他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住到闺女屋中去的！
　　现下他是不知自己是生气还是欣慰。

　　因昨夜下雨的缘故，院中有不少水坑，小孩子见到水坑难免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就一下子崩了进去。
　　云遥弄了一身污水，同时也将付君仪的衣裳给弄花了。
　　她嘻嘻笑着，搞得就像是早有预谋一样。

　　付君仪抿起唇，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的神色，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淘气的女娃娃，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尤其是那眉眼。

　　云枝狸见状紧忙将满身泥污的云遥从水坑中拉出来，带着她回到屋中换衣裳去。

　　在回屋换衣裳的路上，云遥还扭过头对付君仪做了一个鬼脸。

　　付君仪见状收起方才的猜测，这小女娃和自己的性格当真是天差地别……和云枝狸的性格也不是十分相似……
　　他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出这孩子的父亲会是谁，这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他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住着，那人都不着急的。

　　他低头看了下被污水溅湿的衣裳，脏了总归是要换下来的。但现下还要喂鸡倒是不着急换，他走到昨日放下篮子的位置，将篮子拿到后院，将里面的杂草倒在地上看了一眼饿疯了似的的鸡就回到前院简单洗漱一番。

　　小菊的菜做好了。

　　这会云芳才从屋中出来，她轻轻肉了几下额头，神情有些难耐地朝着用膳的位置走去。

　　小菊在灶房盛菜，云五在付君仪观摩着棚顶的漏洞，云枝狸在屋中给云遥换衣裳，这会只有付君仪从后院忙完回到前院还算休闲。
　　他走到云芳身侧，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关心地问道：“可是染了风寒？”

　　云芳叹一口气，“许是昨夜凉到了，不打紧。”

　　付君仪点点头，“那您好生休息。”

　　云枝狸带着云遥从屋中出来，嘴里还念叨着教训的话。

　　“我出去一趟。”付君仪同云枝狸说道。

　　云枝狸望了他一眼，对他点点头。

　　待她带着云遥坐在桌边时才发现母亲的不对，简单询问一遍后犯了难，这云家村没有大夫，又没有马车带母亲去附近的淮中县。
　　正犯难的时候，付君仪从外头回来，他将付子喻那边的马车给弄了过来。

　　云枝狸一喜，忙扶着云芳朝着马车的位置去。
　　临近，付君仪从云枝狸手上将云芳扶上马车，接着便扶云枝狸也上了马车。
　　付君仪拉起缰绳，随着“啪”的一声，马车缓缓向着村外走去。

　　云遥站在小菊身侧歪着脑袋看离去的马车，这人貌似也不是很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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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淮中县，付君仪找来了最好的大夫给云芳诊治，开了药方抓完药后两人才松一口气。

　　云枝狸扶着云芳坐上马车。
　　“这次多谢。”云枝狸同付君仪道谢，也不知为何，这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段时间她对他的确是太过了些……

　　“你我之间何须道谢。”付君仪扶着云枝狸上马车，“进去坐好。”

　　云枝狸“嗯”了一声。

　　马车驶过田野，云芳在马车中悄咪咪地同云枝狸说道：“这孩子自始至终都是不错的，狸儿，你若心里还有他，趁早还是送送口吧。”

　　云枝狸点点头，同样小声地同云芳说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只是我想看看遥儿是如何想的，她若是接受我便松口。”

　　云芳苦涩一笑，轻轻抚摸着云枝狸的手。
　　当了母亲就是和小时候不同了。

　　待回到家中，付君仪紧忙行至灶房煮药，不一会药香便回荡在整间院落。

　　云遥闻着药香走到灶房，她站在灶房外静静地看着坐在灶房内煮药的付君仪歪了歪脑袋。

　　付君仪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扭头看向门外，就见云遥站在那里歪着脑袋看着自己，那一刻有一种十分心安的感觉。
　　他不知为何总想上前将云遥抱在怀中，安安静静地同她讲一些趣事。

　　云遥迈着小步子走进灶房，“你也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坏啊，为什么母亲这么讨厌你？”

　　付君仪一怔随后道：“许是我曾经抛弃了她。”

　　“你为何抛弃我的母亲？”云遥又问。

　　“因为我要做很危险的事，怕他们伤害你的母亲。”付君仪如实答复。

　　云遥点点头，这模样像极了一个博学多识的老者，她有些站累了，就想找一个地方坐下，左看看右看看后发现这灶房唯一的小凳子就在付君仪的屁股底下，有些为难地皱了下眉头。

　　付君仪明白云遥的意思，他朝云遥招一招手，“过来。”

　　云遥警惕地朝付君仪身边走去。
　　她刚走到付君仪身侧就被付君仪抱起来坐在他的腿上。

　　付君仪的动作十分柔和，生怕弄疼云遥一点，待云遥老老实实坐在腿上后还摸了两下她的头发。
　　这一系列行为几乎是下意识的。

　　“你的身上真暖和。”云遥顺势便窝在付君仪怀中。

　　“这不有火烤着。”付君仪又填了一些柴火。

　　“母亲也这样在你怀里过吗？”云遥问道。

　　这个问题付君仪一时没有吭声，他怎么也没想过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种问题怕是成年人都问不出的吧……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嗯。”

　　云遥没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付君仪身上，好似睡着一般。
　　付君仪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为什么总看着我？”

　　“不行吗？”云遥反问。

　　“可以。”

　　“那还要问。”云遥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付君仪惨淡地笑了下，“你这小家伙跟谁学的这么牙尖嘴利。”

　　云遥有些听不大懂，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次，倒是前半句话听懂了，她回答：“跟阮姐姐学的。”

　　“阮姐姐？”付君仪不理解。

　　“阮姐姐说这样叫她显得年轻。”

　　“这倒像是她会说的话。”付君仪看着灶中火焰，又看了一眼熬住的药，再有一会就能熬好。
　　他轻轻地拍了两下云遥的胳膊，像是再哄小孩子睡觉一样，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暖意，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身子也轻微地晃动起来。

　　云遥被他这样一弄有些犯困，打起一个哈欠来。

　　云枝狸和小菊在外面看着这一幕。

　　小菊不得不感慨，“看来遥儿是要接受少将军了。”

　　云枝狸微微勾唇，“但愿吧，她若是接受，我原谅他又何妨。”

　　“您别总是看着遥儿的想法啊，您自己的想法呢？”小菊追问。

　　“我当然是愿意原谅的，这段时间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他。”云枝狸和小菊行至木棚子下坐下休息，“你我都是田野里的孩子，对夫君的选择自然是要看他是否憨厚老实一心为家。”
　　“这段时间，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我想见到的。”

　　小菊点点头，“那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少将军一样的人。”话音刚落，小菊便想到一件事，“话说那陆春侍卫总是和少将军形影不离的，这如今边疆已然稳定，他也应该跟着少将军一同回来才对。”
　　“还有，汀竹也跟着去了边疆，我都些想她了。”

　　这倒是真的，云枝狸也有些想念有汀竹在的日子。
　　“许是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吧。”

　　灶房中，云遥在付君仪腿上坐累了，便从他腿上下去在灶房内绕着圈地走动。
　　付君仪看了一眼熬煮中的药，见药已经熬好便熄了火。
　　他将药盛出一碗放在灶台上，热气缓缓上升。

　　云遥盯着热气看了好一会。

　　“这段时间为何不见你的父亲？”

　　云遥歪着头看他，心里不停盘算着。
　　“母亲说我的父亲死了。”

　　付君仪垂下眼眸，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
　　“节……”哀。
　　哀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云遥的一番话给噎了回去。

　　“不过我的父亲现在活过来了，他原本是个坏家伙，但是最近我发现他一点都不坏。”

　　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付君仪实在不敢想，但又放不下心中好奇，“那他是云家村的人？”

　　云遥摇摇头，“不是，不是。我的父亲就是你呀。”

　　付君仪浑身一僵，愣在原地许久。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云遥是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