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阋墙》一只呆毛

1、第 1 章

　　我叫玉书，是一个小倌。

　　十三岁那年我跟爹爹去外面做生意，遇到了土匪，爹爹死于非命，阿娘没办法养活我跟弟弟们，便把我卖到南风馆。

　　我在南风馆不用做活，只用吹拉弹唱，学着讨好男人，为了保持良好的体态，严格控制饮食，后来开始接客。

　　头一次接客是我心里挥之不去的噩梦，尽管知道该怎么做，但没想到那么疼。

　　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我一边喊疼，一边还要放软身子和声音，不能惹恩客生气。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不再抗拒，恩客们对我非常满意，赚的银子也越来越多。

　　表面上我是南风馆的头牌，出尽风头，让人艳羡，暗地里却深陷泥淖，被无数只手拉住腿脚，永远无法解脱。

　　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

　　有人帮我赎了身，我从来没见过他，他长的不错，就是有点严肃，冷冰冰的，我主动贴上去，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为我赎身的是他的主人。

　　我收起谄媚的笑脸，想象着他主人的模样，对未来有憧憬，更多的则是害怕。

　　他的身份看起来不简单，我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正经人家谁会领妓子进门，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已有妻室却好男风，比如身患隐疾，再比如……在那方便有特殊癖好。

　　我被塞进马车，外面大路平坦，我的心却无法平静，一路狂跳，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他掀开帘子让我下去。

　　映入眼帘的是庄严的大门，巍峨的石狮子，我紧张的不知道该迈哪只脚。

　　跨过高高的门槛，里面是一座小花园，穿过花园和游廊，又走过几道角门，眼前豁然开朗。

　　红墙绿瓦琉璃顶，乱花渐欲迷人眼。

　　我低垂着头，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直到走累了，才被带到花厅，见到了为我赎身的人。

　　他长的很好看。

　　二十出头的模样，像公侯之家的少爷，坐在主位上喝茶，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我努力扬起笑脸想贴过去，被人一把推倒。

　　“王爷面前，岂敢无礼！”

　　王爷？

　　我吓得伏在地上：“小……小人见过王爷。”

　　我做梦都不敢想，为我赎身的人竟然是王爷，他那么高高在上，仿佛看我一眼对我来说都是恩赐。

　　如今皇室血脉凋零，除了皇帝，只有一位王爷，十五岁被封为燕王去征战沙场，守护边关百姓，战功赫赫。

　　算年纪的话，好像跟我差不多。

　　“你们都下去。”

　　头顶上的声音低沉，满含威严，我不敢抬头，身后的人退离，花厅内只剩下我跟他。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默默捏紧拳头，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落在我的心尖上，头皮发麻。

　　“叫什么名字？”

　　我怯声回答：“玉书。”

　　“玉书……”燕王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哪个玉，哪个书？”

　　“玉石的玉，读书的书。”

　　他仿佛松了口气：“嗯。”

　　“你读过书？”

　　“读过千字文和百家姓。”我答。

　　为了取悦客人，认字也是一门学问，偶尔可以同客人们一同练字，在身上练。

　　“认字便可，从今往后本王便是你的主人。”

　　我抬起头，从善如流：“是，主人。”

　　这天开始，我在王府内住了下来，主人派了两个侍女照顾我，我也要跟着她们学规矩。

　　她们走路的姿势很好看，行礼的动作流畅漂亮。

　　食不言寝不语，脊背挺直，还要不卑不亢。

　　可我只是个小倌，不懂什么叫矜持，只知道放开身段才能伺候好客人。

　　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让我学这些，但他给了我锦衣玉食，不用再伺候别人，只讨好他一个便够了。

　　主人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

　　但他不常来，也从来不碰我，每次见我迎上去都会眉头紧皱，随之而来的是恶狠狠的训斥。

　　我不敢再迎合，待他来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声音比以往都要温和。

　　“小书，今天累不累？”

　　我摇头：“不累。”

　　“可有什么想吃的？”

　　我受宠若惊。

　　他让人奉上许多糕点，又让人为我量体裁衣。

　　“主人，我的衣服够穿，不用做新的。”

　　他不让我称奴，我适应了很长时间。

　　“那些衣服都扔了。”燕王皱眉。

　　我知他不喜胭脂水粉的味道，默默闭上嘴。

　　“规矩学的如何？”

　　旁边的侍女福身：“玉公子很聪明，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嗯，从明天开始看书练字，你们仔细盯着。”燕王道。

　　侍女继续福身：“奴婢记下了。”

　　我眨眨眼睛：“主人，我不用她们盯着，我会听话的。”

　　他拉住我的手：“嗯，知道你听话。”

　　我顺势坐在他怀里，依偎在他身上：“主人喂我吃鸳鸯酥好不好？”

　　他的手指细长，捏着鸳鸯酥送过来，我张开嘴轻咬了一口，吐着气息凑到他唇边，挑起眼睛看他。

　　妈妈说过，我这个样子最勾人。

　　可我还没亲到他，就被一把推开。

　　“放肆！”

　　我狼狈的跌在地上，身体的疼痛比不得心里的痛，密密麻麻。

　　为什么？

　　他为我赎身，把我留在身边，却不碰我，为什么！

　　我想不通。

　　他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留恋，我像被抛弃的小狗，脑袋发懵不知所措。

　　第二天主人告诉我，他为我赎身是要把我送进宫。

　　那些规矩不是为了他而学，而是为了皇帝。

　　我惊呆了。

　　我这样的人，还能见到皇帝？

　　主人给我准备了新的身份，说我是他从南疆带回来的，姓沈，叫沈玉书。

　　他说只要我听话，我娘跟弟弟们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我这两年确实赚了不少银子，都给了阿娘，用来给弟弟们娶妻。

　　“如果你不听话……”燕王道：“本王会杀了他们。”

　　我被他语气里的杀意吓住，疯狂点头：“我听话，一定听话，您是我的主人，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我隐约感觉到，他把我送进宫的目的不简单，不仅仅是为了勾引皇帝，或许有更大的阴谋。

　　但我不能问，起码现在不能。

　　我在王府里待了将近半年，很少见外人，除了两个侍女和一开始把我从南风馆里带出来的侍卫，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娘跟弟弟们，还有他们的媳妇被安排在王府的一座别院，临近宫前，主人让我与他们相见。

　　他们不知内情，把送我来的侍卫认成了主家，让我好好听话，好好服侍人。

　　看着弟弟和弟媳妇们，我扬起笑脸，只要他们过的好，我就知足了。

　　我已经深陷泥潭，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是我最后的价值。

　　进宫当天，天气极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我蒙着面纱跟在燕王身后，皇宫果真富丽堂皇，我走的腿都软了，脚越来越疼，心头的紧张逐渐被疲累所替代，再好的风景也无意欣赏。

　　燕王带着我走到一座殿门前，外面的侍卫森严有序，身形挺拔笔直。

　　我开始害怕，努力维持住才没跪下。

　　片刻后，太监传话，燕王领我进殿。

　　我规规矩矩的行礼，动作丝毫不差，皇上的声音跟燕王很像，如果不是相隔两端，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一听就是亲兄弟。

　　他们说的大部分话我都听不懂，直到燕王提起我的名字，我跟着往前动了动，重新叩拜：“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我感觉到皇帝的眼神落在头顶，冰凉渗人。

　　“沈玉书，哪个玉，哪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