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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六章 东风破 旧梦寒(三) ...

  •   永宁一直睁着眼睛,只是周围的世界却全是黑漆漆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总算能不由自主的贪婪的吸入大口的空气,然后才感觉到眼前的黑暗如潮水一般的退却,原来她还在自己的寝宫内,床帐周围,有很多灯台,将周遭照得雪亮。
      她已经躺到了宽大的龙床之上,身旁,流云单臂支着下颌,也歪在床边,那明如秋水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他们距离极近,近到只要轻轻侧头,就可以彼此依偎,永宁安静了一会,觉得脸上滚滚的热度渐渐消退了,才轻轻将头靠近流云怀中。
      流云的心跳比她记忆中的稍快,可是身上的气息不变,还是清爽的草木味道,她安安稳稳的合上眼睛,很快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就要沉沉睡去。
      “永宁,”流云环抱着她,这时却说,“让我去吧!”
      “我们不说这个行吗?”永宁不愿意再张开眼睛,她只觉得累,精疲力竭,只想在他的怀里好好的睡上一觉。
      “还有几个时辰就要早朝了,这件事再不可能拖了,你是永宁,但你首先更是东唐的皇帝,现在谁都明白,短期之内,只有新军或可与西辽一战,而新军是我一手训练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和了解他们。”流云说,“因私忘公,不是明主所为。”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永宁猛的从他怀中挣脱,翻身坐起时,眼眶已经红了,却高抬着头,不肯让眼泪坠落。
      “如果可以,我不想。”流云也慢慢的坐起身来,并不看她,而是看向殿门口的方向,声音轻缓而飘渺,“永宁,你相信命运吗?这一生,每个人的命运,早就在出生的那一刻就书写好了,没有人能选择出身,同样的,也没有人能对抗命运。”
      “这和你领军出征是两回事!”永宁不解的说。
      “你为什么不想,我要领着这十万新军出征,或者就是,上天早为我安排好的命运?我本来是北齐人,却千里迢迢的来到了东唐,然后认识了你,或者,这就是上天早为我安排好的宿命。”流云说,“既然这是冥冥中早有安排,我们为什么不能顺应天意呢?何况,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你我大婚的时候,我能够配得上你,堂堂正正的接受万民的朝拜!”
      这是——天意吗?永宁看着流云的脊背,却骤然发现,曾几何时呢?记忆中那个文秀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肩膀宽阔的青年,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成了君臣,他不可能再像过去与她在清河宫里相伴的岁月那样,一切只以她为中心了,每天围绕着她转了,而她长大了,他更是早就长大了,再渴望更宽阔的天地。眼泪无声的滑落,在流云看不到背后,她匆匆抬手抹去,许久之后才说,“如果这是流云哥哥的希望,那——朕准了!”
      流云将以相州王的身份,督军前往定州的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了一场不大的波动,四位顾命大臣中,年纪最长的太师刘基坚决不赞同,理由就是,流云本是北齐前太子之子,虽然如今已经贵为相州王、准皇夫,可是,到底是异国人,此时东唐正值危难之时,由这样的人督军远征,并不稳妥。
      “那么谁来督军稳妥?”永宁只平静的反问,视线从一众武将身上掠过,那些人都低垂着头,除了武科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仰头跃跃欲试之外,居然再无人出声。
      老太师重重的叹了口气,终于也无话可说。
      只是后来永宁也常常想,她是不是太信赖流云了,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在流云心目中,东唐或是北齐,哪里才是他的家乡故土?亦或是他们相伴的日子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会怀疑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他到底辜负了她这样的信任,也把她信任人的能力,一并带走了。
      史载,东唐顺兴三年五月底,西辽进犯,六月二十日,帝命相州王率军迎敌,七月初,定州城破,帝始知相州王叛。另,相州王者,北齐光烈太子之子,名流云,东唐顺兴三年七月十五日(即北齐大同十年七月十五日)率奇兵破北齐凤翔府,二十日破秦州,光烈太子旧部群起响应,此后一鼓作气连下数城,北齐境内烽火连天,战乱至大同十二年五月始定。

      定州、恒州、燕州相继城破,七月十四日早朝的时候,文武百官都来得比平时早,在朝房候着时,一个个彼此对视上一眼,不免就悄悄唉声叹气一番。
      唐念之、沈清南同刘浩聪也都是忧心忡忡,昨日傍晚,永宁已经下旨召见慕诚,可如今卯时将至,朝房之内,却哪里有慕诚的影子?
      “你说,慕老将军是不是不会来了?”沈清南一拉唐念之的袖子,后者不大情愿的和他一前一后出了朝堂,站到宫墙外一处空旷些的所在,沈清南才悄声问。
      “我怎么知道?”唐念之心事重重,思夺着如果慕家不肯出面,他前期为增援流云而调配的人马,该由谁来统领,如何调度。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悬呢?”沈清南苦着脸,想了想才说,“想想当年,其实慕家也是冤枉的,安平王谋逆,他们得到什么好处了?还平白搭进了一个女儿,至今未曾婚配吧?慕家也算战功彪炳,可是兵权说被褫夺就被褫夺,官职说被罢免就被罢免,是个人,心里能没有怨气?那可能陛下一句话,就又来效犬马之劳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唐念之听着只觉得不入耳,转身就想走。恰在此时,钟鼓齐鸣,也到了早朝的时辰。慕诚果然不曾奉召前来,去传旨的太监总管六福并兵部的官员在殿上回话说,慕诚老将军身体不好,已经卧床不起,他们也进府探视过,老将军不知生了什么病,总之是形容憔悴,卧床不起。
      这个结果,也算在永宁的意料之中,她沉吟了片刻才说,“既然慕老将军卧病在床,朕也不宜强求,六福,召太医院院正,并所有的太医,都去幕府,为慕老将军诊治吧,药材上,朕的太医院有什么,尽可开方。”转而又对太师刘基说,“太师是先帝留给朕的顾命大臣,慕老将军也是先帝最爱重的臣子,就劳烦太师亲自走一趟,代替朕,去探望一下慕老将军吧。”
      刘基躬身领旨,朝堂上,又另议各地军马调动事宜。
      到了傍晚,永宁并唐念之正在宏政殿内看沙盘,六福小跑着进殿,轻声说,“陛下,刘太师来了。”
      “请——”永宁起身,迎出几步,刘基已经快步进殿,他受先帝遗命辅政,这种私下场合面君并不需要跪拜,永宁说声“免”,六福已经从旁搀扶住了他。
      “陛下,臣有负陛下所托!”刘基长叹一声,坚决不肯坐下,站着喝了口茶水,平稳了一下呼吸就说,“臣下朝之后,就去了慕家,哎,慕将军他……真是形容憔悴,久病不起的样子,太医也去诊了病、开了方子,怀臣他托老臣叩谢陛下的圣恩,说自己年纪已老,是不能回报陛下万中之一了。”
      “竟真的病得如此重?”永宁叹了口气,想了想才说,“那,慕老将军有没有举荐,他认为何人可退西辽大军?”
      “这——”刘基愣了一下,他同慕诚同殿称臣多年,虽然一文一武,可是也肝胆相照,私交慎独,乍然看见老友病得面色灰白,床都起不来,再想到东唐如今的局势,竟不如先帝在时,一时是感慨万千,老泪纵横,哪里还能想到这许多?
      “算了,太师也辛苦了,还是回府早些歇息吧。”永宁也不好说什么,嘱咐六福用自己的步辇送刘基出宫,刘基自然不敢受,坚辞之后,才在几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了一架寻常的宫轿,出宫去了。
      “念之,你怎么看?”刘基走后,永宁轻声问。
      “病得有些巧。”唐念之说,“这些年,慕老将军虽然不大出府走动,可是每年春秋,还是会带着人出去田庄打猎,今年春天,臣曾在郊外遇到过慕老将军和家人,当时慕老将军可是身子骨健壮,身手矫健不亚于年轻人。”
      “那他如今这样,就是在婉拒朕了。”永宁苦笑,坐了下来,良久才说,“这几年我们倒是招募了足够的兵士,可惜,终究是一将难求,你说,那新科的武状元,可用吗?”
      “陛下,新科武状元确实是文武全才,可惜年轻,也没有过实战的经验,臣很担心,再出个纸上谈兵之人,东唐,目今是赌不起了。”唐念之沉声说,“国无良将,是臣之过。”
      “你才坐在这个位置上几年,国无良将,又岂止是这几年的事情?”永宁说,“真要说起来,朕有眼无珠,才是……”
      “陛下,”唐念之不等永宁说完,已经打断她的话说,“臣以为,昔年刘备能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出山相助,今日,陛下何妨轻车简从,去那慕府,探一次慕老将军?老将军若真是病了,陛下自然不能强人所难,可也能留下一个爱护臣子的名声,若然老将军是存有心结,陛下亲自前去,或者能化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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