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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六章 东风破 旧梦寒(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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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慕诚的样子,永宁先觉得心里凉了半截,只能说,“如今是东唐的多事之秋,先帝临终时,曾对朕说过,慕老将军是国之栋梁,临危时可堪大用,朕也一直牢记在心。可是,慕老将军如今年事已高,这也是先帝和朕之顾虑不周,这次朕也带来了几位太医,让他们好好为慕老将军调理身体才是。”
她的话说完,还未及传唤太医,慕诚已经忽而长叹一声,直直的跪在地上说道,“陛下的来意,其实臣前日已经明了。臣一家世受皇恩,身为武将,为国守土,本是应尽之责,即便陛下不来,只要一纸诏书,臣就是病体支离,也应立刻披挂上阵,就算是马革裹尸,又何足惧哉?”
“慕老将军言重了,”永宁起身上前两步,伸手相搀,慕诚却摇摇头说,“让臣跪着说吧,陛下先前遣太师前来,昨日今日,又接连两日亲临臣宅,臣自知无诸葛孔明之才,担不起君上三顾之恩。陛下放心,臣今日就收整行装,明日将往兵部,只待陛下圣旨一下,臣即可前往东都,点起慕家军,赶往定州,再会一会那耶律小儿。”
“爹!”
“爷爷!”
慕诚话音一落,慕氏和慕枫都猛的抬起头,齐呼出声,慕氏的眼泪更是唰的流了下来,膝行两步抱住慕诚的胳膊说,“爹,您的身体不好,年事又高,怎么还能经得起这长途奔波跋涉?何况打仗并非儿戏,战场上刀剑无眼,您这样一去,让女儿怎么办呢?”
“傻孩子,爹一生戎马,战死疆场本来就是得偿夙愿,你哭什么?”慕诚微微摇头笑道,“何况我慕家世代忠肝义胆,先帝待我亲如手足,不出征是为不义,陛下待我慕家也是深恩厚意,爹如果再推脱,就是不忠,你要爹老来,做这不义不忠之人吗?”说罢,一阵剧烈的咳嗽,慕氏只来得及递上丝帕,慕诚已经一口血直喷了出来。
“慕老将军!”永宁大惊,转头厉声对六福说,“还愣着干什么,快传太医!”
太医就守在门外,这时匆匆进来,先将慕诚扶着平躺在床上,又细致的诊脉,看了看慕诚的脸色,都是眉头紧锁,商议了许久,才开出了一剂药方。
药也都是现成的,有太医去抓了,又亲自去熬药,整个慕府,乱成一团。
“我爷爷本来就是风烛残年,陛下还咄咄相逼,如今,可满意了?”永宁退至小院中,眼见慕诚的情况,也心知原本的计划是不能行了,心里异常沉重,正准备回宫,不妨,慕枫闪步出来,挡在了她面前。
“朕并不知老将军病情如此严重,何来相逼之说?”永宁不悦,可是慕诚病情至此,她也不好再对慕枫发作。
“陛下敢说,今日来时,不是笃定我爷爷是装病?”慕枫冷笑连连,“陛下还真是先帝的血脉,和先帝一样,那么多疑,我爷爷一生忠肝义胆,却屡遭见疑,可叹的是,他到了如今,还看不透这帝王之心的冷酷无情,还要拼死为你李家的江山卖命。”
“够了!”永宁脸色一沉,打断慕枫的话说,“先帝对慕家的恩情,慕公子可以不领情,但是你的这席话,如今句句都够砍头的,你拦住朕,如果只为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那么你可以闪开了,这一次,朕可以看在慕老将军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我既然敢说,就不怕砍头,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慕枫并不闪开,反而说,“先帝对慕家的恩情吗?用得着我们慕家的时候,对我爷爷称兄道弟,用不着的时候,谋反的大帽子随时都可以扣下来,这雨露雷霆,具是天恩,我慕家只有承受的份?陛下口口声声说先帝的恩情,试问,如果没有东都那十万慕家军,我慕家是不是早就万死了,还谈什么恩情?”
“你要这么想,朕也改变不了你。”永宁冷笑,一旁六福听不下去了正要呵斥,也被她挥手制止,“如今慕老将军日暮西山,慕家军也是我东唐的军队,你慕家既然无人能都调动,那朕明日也会派人前去接管,如今西辽大军步步紧逼,朕确实要慕家军前去抵挡,你又待如何?”
“慕家军如果是陛下随便派去的人就能接掌,那他就不是慕家军了,这一点,想来陛下应该明白。”慕枫却忽而平静了下来,居然微微一笑,他人本来生得俊美非常,这一笑,倒好像云开日出,霞光乍现一般,永宁看得愣了一下,一时忘了言语。两个人彼此静默了片刻,慕枫才说,“我拦住陛下,言辞或有冒犯,还请陛下见谅。不过我确实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一听?”
“即如此,说来听听吧。”永宁哼了一声,不再看慕枫的脸,而是将视线移至他处。
“慕家曾为先帝和陛下见疑,可如今朝中无将也是事实,不然陛下也不会纡尊降贵,两次来我们这罪臣之家。可是不知道陛下能否推己及人,其实这心存疑虑的,不仅是陛下,我慕家上下,也无不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武将宿命。”慕枫说,“所以,容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先帝曾为先前的安平王选定了我姑姑为王妃,为的,不过是可以安彼此的心。两个异性人家,要想同仇敌忾,共同进退,还有什么比缔结姻亲更快更实际的方法呢?”
“所以呢?”永宁微微蹙眉,直接问道,“慕公子想对朕说什么?是朕再找个皇亲国戚,娶慕小姐?还是,你想尚公主?”
“慕枫斗胆,请陛下下嫁!”慕枫微微摇头,说出的话,却让一旁的六福再停不下去,连声说,“你大胆!”
“陛下还没有说话,你急什么?”慕枫笑得云淡风轻,淡然说,“陛下不妨考虑一下。”
“你……”永宁再想不到,这慕枫大胆妄为到了这个地步,冷声说,“十万慕家军,朕还不放在眼里。”
“那西辽呢?”慕枫笑容不变,乌黑的眼眸盯住永宁,“谁人能为陛下破西辽,保江山,东唐这万里山河,陛下也不放在眼里?”
“难道朕嫁了你,你就能破西辽,保江山?”永宁冷笑,并不相信这个前些日子还在街市上斗酒狎妓的年轻男子,能有这样的本事。
“我能!”没想到,慕枫回答得却是不假思索。
“你凭什么?”永宁沉下脸,冷声问。
“枫儿,不得胡言乱语!”慕枫未及回答,慕氏已经匆匆出来,喝止了一句之后才强拉着他跪在永宁面前,“陛下,民女这个侄儿自幼丧父,都是民女管教不严,竟令他君前失仪,还望陛下看在他是我慕家数代单传,如今仅存的一点血脉上,饶他一命。”
“朕是想饶他一条命,可是他自己不想要了,慕小姐不妨问问他,都说了什么样大逆不道的话,这些话,别说是他,就是连你们慕家上下统统砍了,也不为过。”永宁冷笑连连,一挥袖转身边走边说,“把慕枫给朕暂压天牢,稍后交刑部定罪,慕小姐就好生在府里侍奉慕老将军汤药吧,休要多言。”
满怀希望而来,结果却只能失望而归,加上慕枫那些话,永宁只觉得气恼非常,回到宏政殿,宫人奉上茶盏,她正口渴,不妨茶水滚烫,她一口喝了下去,直烫得一下将茶杯摔出多远。
唐念之、刘浩聪和沈清南本来是商议着要为慕枫求情的,不想刚刚进殿,就几乎被这茶盏砸个正着,都吓了一跳,只听永宁说,“你们都不用替那狂徒求情,朕明日必杀了他!”
“陛下,慕老将军在宫外求见!”宏政殿内气氛一时凝住,唐念之几个人正思量要怎么破局时,六福匆匆进殿,瞄了眼左右的清醒,轻声对永宁说,“陛下,听说这慕老将军是让家人抬来的,在宫门口还吐了几口血,这是见还是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