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奇妙夜》狐狸面包

3、蜥好，蛇好，人好！

　　黄金蟒的尾尖勾住备用电闸，光明重现。

　　程小满瘫坐在地，瞪大的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白天展缸里的各种动物，此刻都立在场馆的橡胶地上，仿佛凭空穿过玻璃。

　　接着，动物们开始热情寒暄。

　　“蜥好呀！”点尾蜥挥舞前爪用力摇晃。

　　“是‘蛇’好！”竹叶青尾巴扫过，点尾蜥顿时贴在墙上成了“蜥饼”。

　　“都不对，是‘人好’。”大鲵缓慢挤开蛇群，褶皱的皮肤还泛着水光，“爱穿衣服，毛发稀疏，他们显而易见是人类。”蹼爪点点程小满，“眼神清澈，大学生。”又指向林雨栖，“淡淡死意，社畜。”

　　程小满弱弱举手：“我毕业了。”

　　“据我判断，你必须是大学生。”大鲵捋着不存在的胡须，摇头晃脑。

　　程小满恍惚看见高中教导主任的面孔和眼前的两栖生物逐渐重合。

　　他决定放弃与“上古活化石”争辩。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世界观碎成渣的医生终于开口。

　　直击大动脉的关键一问。

　　自成结界的箭毒蛙率先摇晃脑袋：“不知道呱。”

　　其余的动物们齐声附和：“不知道呱！”

　　你们属蛇的到底在呱什么啊？程小满绝望闭眼，果然不能指望和这些家伙正常交流。

　　“虽然我们不清楚缘由，不过‘海归’爷爷可能知晓。”黄金蟒优雅滑行至前，“它是我们馆年龄最资深的动物。”

　　程小满这才发现身旁并没有苏卡达象龟种群的身影。

　　“它们正在为白天的事焦头烂额。”黄金蟒向着场馆深处游去，“跟我来。”

　　程小满和林雨栖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二人随黄金蟒穿过展区，缸后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动物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看电视。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两位人类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我叫金黄。”黄金蟒向他们介绍，“如二位先生所见，白天我们与正常动物并无二异，到了夜间，我们的智慧突然提升，就开始享受生活。”

　　“这太魔幻了。”程小满揉着脑袋，“你们白天不会困吗？”

　　金黄摇头：“对于我们来说，白天才像睡眠中做的梦。”

　　“那你们就没有想过出去吗，就待在动物园？”程小满继续追问。

　　“出去再回来的同伴说，它们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程小满若有所思，看来“动物成精”是被限制在动物园内的特殊情况。

　　“我们到了。”金黄停在一面灰色的墙壁前。

　　墙面严丝合缝，看不出暗门的痕迹。

　　金黄抬起尾巴，叩出五短三长的暗号，墙面随即开出一道缝隙。

　　推开门，温馨的休息室映入眼帘。靠墙的沙发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动物，对面的液晶屏电视放着时兴的偶像剧。男主将女主揽在怀里，伴随着浪漫的BGM吻了下去。

　　动物们瞬间发出激动的鸣叫。

　　转角过去是游戏区，变色龙与守宫正为着出牌争执不下。隔壁的浴缸漂着着玫瑰花瓣，扬子鳄惬意哼唱起民谣。

　　再拐个弯就是苏卡达陆龟所待的理疗区。

　　乌龟悠然躺在软垫上，由着几只豹纹守宫爬上爬下，在龟甲上种植翠绿藻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程小满绝对想不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动物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秘密空间。

　　原来动物园的那些占地颇广的“艺术装置”，竟是爷爷设下的伪装。

　　林雨栖率先反应过来：“你们为什么要在龟壳上种植绿藻？”

　　“没礼貌的小子。”体型最大的陆龟睁眼，“按辈分说，你得叫我‘海归’爷爷。”

　　海归爷爷扭动甲壳展示绿藻，嫌弃地撇向林雨栖：“你们这些小崽子OUT了，这可是最新的时尚潮流。”

　　这便是陆龟连续两日长藻的缘由。

　　林雨栖眉头轻蹙：“绿藻可能导致细菌感染和龟壳结构破坏。从健康方面考虑，建议您放弃这种行为。”

　　“哼！”海归挪动两步，“别以为我闻不出你就是白天刷掉我绿藻的人类。”它转向程小满时语气稍微缓和，“小满就算了，毕竟爷爷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龟。”

　　兽医语气不容反驳：“必须得将绿藻清理干净。”

　　“就不。”陆龟缩回壳内，催促身上的豹纹守宫加快种植速度。

　　程小满柔声劝解：“海归爷爷，这些绿藻白天都是要被饲养员清理干净的。”

　　“照种不误。”陆龟里传出闷响，“你们清多少我补多少。”

　　白大褂里的手指不耐烦敲了几下。

　　翠绿龟壳发出逐客：“金黄，送客！”

　　——

　　理疗区外，金黄歉意颔首，“海归爷爷年事已高，性子愈发顽劣，还望多多包涵。”

　　“没事。”程小满浅笑。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对平均年龄在30-70岁之间的苏卡达象龟，66岁高龄仍然能保持这样的活力实属不易。

　　只是眼下又陷入了新困境：一句话没问到不说，又有了其他麻烦。

　　程小满满脸惆怅，最初的新奇劲儿过去之后，剩下的就是疑惑和恐惧。他很想打电话问爷爷这是怎么个事，想到他现在不太方便，又收回了手机。

　　等爷爷回来再问吧。

　　兽医也没比他好哪去，面色凝重，坐在沙发上沉思。

　　黄金蟒打破安静：“二位要去爬行馆外看看吗？还是要在这儿睡一觉？”

　　对未知的恐惧盖过了好奇，程小满摇头：“我想休息。”

　　金黄带他们来到密室隔间，狭小的空间几乎要被一张孤零零的小床占满，床头还残留着动物们留下的牙印。

　　“动物们晚上不需要睡觉，所以这里比较小。”金黄点头，“祝两位先生今夜好眠。”

　　门关上后，程小满和林雨栖对着只能躺下一人的床铺面面相觑。

　　“你去睡觉吧，我坐一会儿。”程小满让出床铺。

　　“我坐吧。”林雨栖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想。”

　　程小满没有推脱，脱掉外套躺上了床：“下半夜我们交换。”

　　灯光勾勒出医生疲惫的侧颜，程小满鬼使神差开口。

　　“要不和我一起睡吧。”这话有些奇怪，他连忙改口，“我是说，这张床虽然小了点，但是睡下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坐半个晚上很累的。”他往墙边缩了缩，“我睡觉很老实的。”

　　林雨栖迟疑片刻，点头答应。

　　和刚认识一周的同事同床共枕，身体靠在一起还能感受到对面传来的温度，哪怕是刚脱离大学生活的程小满也不太适应，之前的睡意消失殆尽。

　　“你睡了吗？”十分钟后，程小满问。

　　“没有。”

　　又过了十分钟：“睡了吗？”

　　“没。”

　　“打我一下。”程小满伸出胳膊。

　　林雨栖不解，但照做。

　　“嘶——”程小满抽气，“真的不是梦啊。”

　　暗处传来医生低不可闻的笑。

　　夜色沉沉中，程小满突然有点想倾诉的念头。

　　“我从没想过会遇见说话的动物……就在我长大的地方。”

　　“它们和传说里需要修炼千百年才能成精的精怪完全不同。”声音闷在枕头里，“居然还会追剧打牌。”

　　相信科学的林雨栖反倒对这些事接受良好：“我认为可能是园长掌握了一项特别的技术。”

　　这种技术可以使动物“成精”。

　　“这与现有科技水平不太相符吧？”黑暗中，程小满的声音发颤，“如果按你说的这样，爷爷的动机是什么？”

　　林雨栖轻叹：“未知太多了，或许世界本就存在数不清的未解之谜。”

　　“别说了。”程小满心脏被攥紧，压抑的喘不来气。仿佛这些事背后的真相会让他失去一切。

　　医生察觉到贴近的身体正在发着抖，声音放缓，“程小满，动物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它们还是它们。”

　　这话给了程小满一些安慰，他渐渐平静下来：“太阳明天还会照常升起。”所以他不必过于担心。

　　“可能不会了。”林雨栖揶揄道，“因为明天是阴天。”

　　黑夜中传来青年逐渐平稳的呼吸。

　　——

　　翌日，程小满是被兽医同事摇醒的。

　　对方顶着两只黑眼圈，在冷白皮肤上十分显眼。

　　“你不是说你睡觉很老实吗？”医生幽怨开口，“昨天把我踹下床的是你的第二人格？”

　　青年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带过早间的小插曲。

　　临走前，程小满好奇询问回到各自工作岗位的动物们：“你们上班这么高兴？”

　　“园长说了，好好上班的动物给幸运币。”小蛇欢快要摇晃尾巴，“可以兑换晚上的零食和玩具。”

　　懂了，有工资拿，而且包吃包住。

　　怪不得动物们都这么兴致满满。

　　洗漱完回到爬行馆，果然见到饲养员在苏卡达象龟展缸前痛苦哀嚎。

　　满眼的翠绿，每一只乌龟的背上都种满了绿藻，无辜眼神看着饲养员。

　　三人一起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将绿藻清理好，累的坐在地上直喘气。

　　“我不行了。”程小满凑到林雨栖耳边：“再这样下去，工作就成了折磨。”

　　“嗯，我们要找到让乌龟爷爷停止种藻的方法。”

　　旁听的饲养员满脸困惑：“绿藻产生的原因找到啦？”

　　他不想每天一大早就来洗龟了。

　　“找到了。”林雨栖点头，“明后天就能解决。”

　　饲养员呼出一口气：“谢天谢地！”

　　——

　　午间，玉石餐厅，程小满和唐子悠打菜后端着餐盘落座。

　　小胖子环顾四周无人，神秘兮兮打开手机。

　　“小满，灵异事件。”他亮出一张模糊照片，“爬行馆的乌龟夜里会悄悄长绿毛。”

　　虽然已经知道真相，但看到唐子悠煞有介事的表情，程小满还是配合表演：“哦？”

　　“据说某位情场失意的人，每天都会用胶水给乌龟粘上绿毛。”

　　“那他也是真够闲的。”程小满评价到。

　　“你别不信，我们宣传组的人一致认为，是象龟的饲养员王不绿干的。他最近刚被小男友甩了。”唐子悠一谈到八卦，饭都顾不上吃。

　　程小满抓到重点：“小男友？”饲养员不是男生吗？

　　小胖子眉飞色舞：“对，同性恋嘛，他前男友是熊猫馆的，个子高高，清清冷冷的。但是聊到最后发现都是0，小男友就把他甩了……”

　　程小满却没了听下去的念头，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让乌龟放弃种藻，好还这位可怜小哥一份清白。

　　不过，话说回来，两个男生也可以谈恋爱？不爱玩社交软件的程小满第一次了解到了这种性取向。

　　个子高高，清清冷冷。他脑海中突然浮现身穿白大褂，在兽医站窗前调配药剂的的林雨栖。

　　打住打住，自己在想什么啊，他们俩明明都是异性恋。

　　“这里有人吗？”清冷声线惊得程小满筷子落地，来人正是刚才幻想中的主角，程小满顿时有种偷说坏话被抓包的尴尬。

　　“没有。”程小满低头藏起窘迫，“你坐吧。”

　　“准备怎么办？”林雨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程小满戳胡萝卜：“柔和劝告？强扣工资？”

　　“大概率没用。”医生摇头，“前者昨天试过了，后者权限不足。”

　　一旁的唐子悠听的云里雾里：“你们在说啥？”

　　程小满敷衍道：“大人的事。”

　　“我明明比你大两岁。”唐子悠挑眉，一脸我就说如此的表情，程小满反应过来想捂嘴时已经晚了。

　　小胖子斩钉截铁：“你们谈恋爱了！”

　　“没有！”程小满腾地站起。余光忽地瞟到唐子悠头上沾的动物毛发。

　　“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