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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断肠也断心 ...

  •   火灾发生前一日

      西洋钟的钟摆晃得人心慌,程望舒紧紧贴着门框站立,洋大夫的皮箱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了一道小划痕。

      洋大夫用刻意压低的英式中文说:“程太太这病怕是撑不过今年。”说完就摇头直叹息。

      旁边的助理提着玻璃针管匆匆追上去:“教授,要不要再加大吗啡的剂量?”

      房间内传来瓷器的碎裂声,程望舒发现母亲今早咳的血居然是诡异的绿色。

      林金锦靠在苏绣的软枕上,往日精心打理的头发,如今也凌乱地贴在额头,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程颐诺正准备把红豆酥往她嘴边递,程望舒就来到了床边。林金锦摸了摸程颐诺的头,苦笑着说:“阿舒,我脑子昏沉的连你们两兄妹的脚步声都听不清了。”

      “三少爷,药凉了伤胃。”陈妈端着碗走了过去,将药碗递给了程望舒。褐色的药汁上面还浮着一层油膜,倒映出林金锦苍白的脸庞。

      林金锦突然拽住程望舒的手腕,褐色的药汁泼湿了锦被。她盯着碗底里没化开的药渣冷笑:“阿舒,这药加了断肠草籽。当年你外祖父的商船被海盗劫货,海盗就是用它毒死了整条船的人。”林金锦咳出一团黑血:“你爹用它慢慢喂了我三年。”

      程望舒听完浑身颤抖,他记得母亲之前拿着《草药集》指着上边的植物说:“这叫断肠草,叶尖带锯齿,背面有红斑,内有剧毒。”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身后“哐当”一声,下意识转头望去。程颐诺打翻了桌子上的针线筐,里面的东西都散落一地,她却不为所动,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锦被。

      程颐诺回想起三个月前的那次,当时她正在西厢房剪纸人。剪着剪着,剪刀突然划破手指,血液染红了剪纸,眼尾的朱砂痣突然发热发痛。她明明剪的是莲花,血迹却诡异地变成门框的形状。

      林金锦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兄妹俩的手,艰难开口:“要是早点发现,还能护你们周全。可惜了,所以有些话今日必须同你们讲清楚。”

      程颐诺一听,眼泪夺眶而出,拼命地摇头,她死死拉着林金锦的袖口,声音嘶哑:“母亲,不要,母亲,你吃一口我的红豆酥好不好?是陈妈给我的,我偷偷藏在了枕头底下,一点都没脏。”

      接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拇指大的糕点,但是糕点上早已爬满了蚂蚁。 程颐诺藏在怀里的红豆酥,被蚂蚁爬过导致酥皮裂开,露出里面暗红的豆沙。

      程望舒盯着妹妹手心的蚂蚁,突然想起她偷偷往他的窗户缝里塞桂花糖的那晚月亮。他不懂父亲为什么总嫌妹妹“晦气”,就像他不明白佛堂的香灰为什么永远都扫不干净。

      林金锦靠在软枕上,捧着程颐诺的脸,帮她擦拭眼泪,手指拂过她眼尾的朱砂痣:“阿诺出生那天,你生祖母咽气前拉着我的手说:‘阿舒这胎记和你嫡祖母一模一样’。”

      程望舒突然想起八年前生祖母暴毙的时候,他躲在祠堂的供桌下,听见族老们说:“程镇峰生母是戏子,这丫头胎记带煞,怕是血脉不纯。”

      “程家族老请道士卜卦,道士声称阿舒是‘阴煞照命,刑克六亲’。”林金锦冷笑一声,接着说:“他们哪里是要卜卦,不过是想借个由头,逼你爹自认血脉不净!”

      程颐诺六岁时曾偷偷翻看过程望舒的课本,被程镇峰撞见后,他冷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你这命格,读了书也镇不住邪气。”

      林金锦轻声呢喃:“阿舒,阿诺,娘的傻孩子,你要记住,这世上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可你千万不能被它们绊住脚步。娘这一生,错便错在太看重这虚妄的情爱,明知你爹那般....却还是对他心存幻想,到头来,不过是将自己困在这深宅大院,还连累了你们。”

      接着,林金锦从枕下摸出个珐琅怀表,表盖内嵌着一张泛黄的相片:南洋码头上,穿长衫的青年正扶着一位穿着洋装的少女登船。表链内还侧刻着细小的"林记"暗纹。

      她抚摸着珐琅怀表,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年轻的自己,意气风发地站在甲板上,而如今珐琅怀表表链早就黯淡无光,就像她那枯萎的青春。

      “当年为嫁你父亲,不惜和家族决裂,亲手剪了这张相片嫁进程家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

      程望舒眼眶通红,他紧握住母亲的手,只听林金锦继续说道:“阿舒,三月前的书房,是我让陈妈引你去的,你不要怪我,他那些腌臜事,你既然瞧见了,心里就该有个底了”

      说到这里,林金锦剧烈地咳嗽起来,程望舒上前帮母亲顺气,程颐诺也哭着递上帕子。好一会儿,林金锦才缓过劲儿来:"只有我死,他们才会信我真的一无所有,那我便用我的命来换你们一条生路。"

      在林金锦意识到自己中毒之后,她偷偷将药渣收集起来,然后派人送到了《申报》,还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被毒害的经过。她原本以为,通过外界的力量,能够引起社会关注,揭露程镇峰的罪行。

      可是过没几天报馆却将信退回,同时还附上了一张简短的纸条:“程会长已包下本报三月广告版面,夫人莫让商界朋友难做。”林金锦看着纸条,心中一片冰冷。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林金锦眼神飘向床头的妆匣,那妆匣古朴典雅,上面的雕花是“妈祖踏浪”的图案,她艰难地示意程望舒:“阿舒,把那妆匣拿来。”

      程望舒照做,只见林金锦颤抖着手转动妆匣上的玉簪,打开了妆匣的暗格,取出一张旧船票,船票的边角已被摸得发白,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林金锦将船票塞进儿子掌心,眼神死死盯着程望舒:“到时候我会把它交给你来保管,记住这船票的夹层......咳....比命还重要。还有回到闽南一定要小心谨慎,林家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千万别声张。”

      说完林金锦的眼眸渐渐闭上,又昏睡了过去,昏睡前嘴里还低声念叨;“阿兄的船该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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