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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本笔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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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48星球并非是死的。
从第一天过来时在飞船上看到的画面就可以确定，G-48星球被归为无人区不是因为它是死的，恰恰是因为它活跃太过了。
据联盟派出的专家分析，这里的土壤滋生着上百种闻所未闻的细菌，以致供养出无数活跃的植物，粗壮的树木错落林立，彼此之间的枝桠蔓延得交错在一起，被更为粗壮的藤蔓织成一片巨大的绿网。
正是因为这些植物的活跃程度超过了想象，在经过三年多的探索之后，联盟官方做出了将其归入无人区的决定。
植物的根脉贯穿得太透，将土壤的营养汲取殆尽，基本没有可用于耕种的土地。绿林密集，动物没有生存的空间，甚至就连日光也没办法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到地面上。
最终，G-48星球以三百零八万星币的拍卖价被梅卡辛尔基地购入，并建起了现在这座基地。
圆拱形的建筑，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四周围拢过来的植物所覆盖。从仅有的几个窗户看出去，也只能看见一整片毫无缝隙的绿色，奇形怪状的树枝扭曲成一张又一张鬼脸，藤蔓如同巨蟒一样卷住这栋建筑。
偶尔抬头间不经意扫出去，深深浅浅的绿重叠在一起冲击着视线，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从设备室里弯腰捧起一个箱子，虞戈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外面的树枝摇晃着，她这才知道原来无人区的星球也会降雨。
果然天上没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么？
抱着箱子一路穿过走廊，虞戈来到了值班的位置。根据安排，今天要开始统计冥河水母的身体数值，第一步是测温。
自从发生机器人毁坏的事件后，她感觉自己正天天跟一个隐藏的“炸弹”待在一起，尽管该炸弹目前还没有显示出任何威胁。
所有被义正词严保证过安全的设备都失去了保障，但很遗憾，虞戈清楚自己目前已经错过了逃离的时机。
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被玻璃围住的水箱，投喂过食物的水面微微泛起涟漪，虞戈的视力很好，能穿过碧蓝的水看到那微弱的红色正缓慢地搅动着水流。
红色是它的口腕。
看起来小家伙今天心情不错。
培训那几天，在邵挽的指导下，虞戈对基地的几个系统已经大概了解了操作流程。
梅卡辛尔基地提供的资料里很多空白，人类对古早的物种几乎一无所知，他们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企图从它们身上得到些什么。
但到底是什么？虞戈一边在操作室里启动温度传感器，一边慢慢思考着。红外热成像屏幕里，那一点红仍旧躲在水池深处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慢慢随着传感器的转动而变得躁动。
这座基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伸出藤蔓将她和它牢牢地困在这里，但目前为止，虞戈没有收到任何危险的讯号，甚至在得知一年的工资到账后内心安定许多。
是的，她从邵挽那里得知，梅卡辛尔基地会将一整个年度的奖金一次性发放到她的卡上，相当于是给她的一颗定心丸。
第一次做温度测量，虞戈没敢操作太久，只在口腕上浅浅记录了一下温度。计量表上显示 4度，跟普通动物比起来而言很低的一个温度。
虞戈猜测是因为冥河水母常年生活在极深海底的缘故。将测量结果填写到电脑的表格上同步到总部的系统里，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梅卡辛尔的体量远超出她的想象——就连冥河水母这种珍稀物种的研究也被排在了很后面，据透露，他们现在正在研究从其他星系得到的外星物种。这对于人类将来在宇宙星系的生存和应对具有重要价值。
好吧，一切都跟她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小小饲养员没什么干系——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收拾好东西往设备室走去的时候，偶然途经走廊上的落地窗，雨下得更大了，穿过树木枝叶子弹般坠落在玻璃上，炸开一朵又一朵透明的水花，像烟火绽放在夜空里。
也像一只又一只透明的眼睛紧紧贴在玻璃上，沉默着窥视着基地内部的一切。
虞戈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奇特的比喻吓了一跳，匆忙将计量器抬回设备室放回原处，却在路过转角时停下了脚步。
没有悬挂任何指示牌，然而与墙壁同色的门却打开了一条缝隙，极其隐蔽。分明没有风，虞戈却觉得心底拔凉。
她掏出口袋里的地图——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记不住基地布局的方位，于是习惯了将培训时拿到的基地地图放在口袋里。
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基地每一个房间的用途和标识，只除了眼前这里——地图上显示这里本来应该是一堵坚实墙，而现在墙上裂开了一条缝，刚好开在了监控区域的盲区。
里面是个房间。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但，谁又能真的忍住不看呢？
基地里静悄悄的，外面风雨大作，而坚厚的墙壁和玻璃却遮挡了一切噪音，虞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掏出口罩仔细戴好，她轻轻推开镶嵌在墙壁上原本严丝合缝的门，门上挂有几丝蛛网，一股燥热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面积大约10平方大小，最里面摆放了一张床，往外依次是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衣柜。
积满灰尘的书桌上还摊开放着一本笔记，笔记前摆放着一个老旧的台灯。床上的被子乱成一团，中间凹陷的痕迹经由长时间的沉积已经完全烙在床榻表面。
这里有人住过。
走近去看，摊开的笔记上字迹工整，虽然因为时间原因而发黄，但仍然可以看清上面的内容。
虞戈低头看得很认真。
从摊开的两页内容看，笔记主人似乎对基地很了解，他几次提到基地内部的规划、仪器的设计以及——实验室的首次运用。
「……新纪元199年，基地首次展开了关于“它”的实验，我们一无所知，世界仍在探索的路上，但崭新的开端仍使所有人都感到心头振奋。
所有人期待着的、崭新的明天即将来临。」
“它”是谁？
为什么邵挽要隐瞒基地曾被使用过的记录？他们在这里做过什么实验？结果又怎么样了？
没有窗户的室内越发沉闷，虞戈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正想继续看下去，然而手腕上的光脑发出了震动，提醒着她晚间的喂食时间到了。
思考了几秒钟，虞戈从兜里取出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桌面上的笔记本取下来。长时间处在枯燥的室内，纸张已变得有些脆，她不得不一再小心。
再者，她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暗室的存在，以防万一还是不能在这里留下自己的指纹等痕迹。
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仿佛做坏事一般的刺激感，不知不觉间，她的呼吸也随之变得粗重起来，这是关于G-48基地的秘密，也是关于梅卡辛尔基地的秘密。虞戈有预感，这本笔记会给她带来答案，或许是一部分的答案。
合起来的笔记本放入了她随身背着的布包里，虞戈退出了房间，离开时将门虚虚地合上，步子一转恢复了轻快的调子往饲养区域走去。
到了晚间，虞戈借着检查各处门窗的行动在基地内部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冥河水母所在的区域没有摄像头之外，其他地方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摄像头，不，原本也是有的。
看着原本摄像头所在位置留下的残骸，虞戈笑而不语，并当即决定将那本笔记本藏在了饲养区域的值班室里。
当夜虞戈突然做了个梦。她向来很少做梦，因此记得格外清晰，哪怕醒来后也仍然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梦里看见的画面——有双巨大的眼睛在看着她。
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仍然还有些恍惚，喉咙干涸，猛地灌下两杯水后才感觉到好一些，虞戈从睁开眼就一直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关于那本笔记。
在基地打了卡又完成了早上的任务之后，虞戈躲在值班室的桌子后面翻开那本笔记。内容只写了半本便戛然而止，她从头开始翻看。
日期起于新纪元201年，至今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虞戈一行一行地看得很仔细。
笔记的主人没有留下关于名字和身份的介绍，但虞戈猜测他是一个研究员，曾经的。笔记开头记录了这个基地建成的过程，就连G-48星球的环境评定也是由这批研究员所进行探索的。
之所以说是“这批”，是因为虞戈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们并不只有笔记作者一人，更确切地说，他们是一个团队。
然而开篇的信息就让虞戈感到了震惊——关于G-48星球的评定，最开始的结果是A+，这意味着起初它是适宜人类居住和生存的，而不应该被归入无人区再沦落到进行拍卖。
至少新纪元201年的G-48星球绝不是眼前的这副模样。
……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评定结果。
虞戈接着往下看。
「201年9月17日……为了伟大目标的实施，我们不得不撒下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是有价值和有意义的。」
「201年11月18日，“它”来了，我们都很兴奋。」
「202年4月3日……我们因自身的无知和傲慢付出了代价…019号的牺牲完全是无意义的，我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自责之中……」
「又有人牺牲了……为了得到“它”身上的东西，我们付出了太多悲痛的代价，然而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我们只能闷头继续走下去……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错了…错了……我们都错了……」
「“它”、“它”竟然——」
正准备继续往下看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敲门声。虞戈心下奇怪，将手里的笔记重新小心放回去之后，迈着步子往外面小心翼翼地探去。
基地的墙壁和玻璃都是经过加固改造的，上百年来都没出过任何问题，然而刚刚的响声是如此的猛烈，让虞戈有种不好的预感。
才走出走廊，一张巨大扭曲的猴脸突然倒挂着出现在眼前，将虞戈吓了一跳，背部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尖叫。
这是什么鬼东西？！
巨大的猴脸乍然出现，沟沟壑壑的脸上长满了毛，铜铃似的眼睛下是张开着大笑的嘴巴，露出肮脏的青黑獠牙。往后看去，粗壮得堪比人类小臂的尾巴正倒钩着身后的树枝，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不是说G-48星球不适合动物生存的吗？那这是什么？
在巨型猴怪的注视下，虞戈感觉浑身都僵住了，只能用它现在没法进来这样的方式来暂时安慰自己。
但如果真的是猴怪——
仿佛验证了她内心的猜想，在窗前的巨型猴怪身后，又有几只陆陆续续依靠着树枝的攀挂而跳跃来到眼前的猴怪。它们如出一辙地透过窗玻璃盯着虞戈，仿佛在看某种可口的食物。
她懂，她懂的。
那样的目光有点熟悉，虞戈想起来自己看见炸鸡的眼神也是那样。
说时迟，那时快，她赶紧闪回了饲养区域的大门内，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办了。
虞戈努力平复着内心遭受的惊吓，将现在遇到的情况编辑成文字传递给身为她上级的邵挽。
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应对范围，必须要发出求助才行。偏偏靠近喂养区域的网络都很差，消息都转了好几圈才发出去，门外的声音越敲越响。虞戈深呼吸了一下，转身往里面走去。
她决定继续把那本笔记看完。
几步之遥的玻璃水缸里，一只暗红色的口腕拨开水幕缓缓探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