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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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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周昌安来看高泽,为他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孙翔自首了。
具体罪名不详,但许多有的没的罪名他都往自己身上揽,以周昌安的话来说,就是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出来了。
而周昌安因曾经伤人未遂,也去警署主动自首,这次算作他来向高泽告别。
高泽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
一周后,高泽去了位于老街区的老房子,七年没回的家,陈旧的家具上蒙了一层灰。
一步一步走进自己的卧室,首先看到的是那张破旧的书桌。
走过去,拉开窗,却不小心碰到一个废旧纸壳。
“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翻泄而出。
地面散落了几样东西,一些小玩意儿,但高泽的目光最终定在两个东西上。
一个木雕,一个信封。
木雕是两个小男孩,站着的小男孩为坐在路灯下的小男孩擦眼泪。
它们本是一个整体,但摔落在地,已从中间断成两截,那个抬手擦眼泪的小男孩似乎再也碰不到另一个小男孩的脸,只这么徒然向前伸着。
高泽凝视这两半的木雕半晌,然后转移到信封上。
本以为是当年买西装的回访信或者感谢信,下意识伸出手,打开,却整个人凝固在原地。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个坐在路灯下哭泣,另一个勾着头为他擦眼泪。
坐着的那个一身高档小西装,黑色小皮鞋,贵气逼人,却满身泥泞,就连俊俏的小脸上都沾了几块泥巴;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小男孩,一身清透的校服浆洗到发白,脚下的运动鞋破旧到起皮,就连背着的书包都起了毛边。
高泽捏在照片边缘的指尖泛出青白,恍惚间,久远到模糊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朦胧细雨间,校服小男孩蹲下来,勾着头,从下往上看西装男孩的脸,“你怎么了?下雨天,怎么不回家?”
“我没有家。”西装男孩的头埋在膝盖上,但看到下面出现一张脸时,他抬起胳膊挡住,脸埋在臂弯,声音闷闷的。
再详细的细节高泽已然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当时那个西装小男孩给他讲了个故事。
这是一个男孩A的故事,他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他幸福地度过了他人生的前八个年头,但就在他八岁生日那晚,他看到他父亲领了个男人回来。
从那天起,他母亲就生病了,而且整日以泪洗面,他不知道原因,但有一天睡觉时,他听到了隔壁房间他父母的争吵声。
那时,他才知道他父亲外面有了别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你要是不想过了,你可以离开,我没拦着你。”他父亲指着面前的女人说。
女人流着泪,抬手就向男人扇去,却被男人制住了,还将她推到在地。
女人的头撞到床头柜一角,瞬间头破血流,她捂着头,泪流满面:“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过吗?你为了传宗接代,骗我嫁给你,可你呢?日日夜夜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有没有考虑过的感受!”
站在门外的男孩A睁大了双眼,他跑出了家门,觉得这个世上若是没有他,他母亲就不会这么痛苦。
高泽摇摇头,他已然不记得当年对西装小男孩说了什么,但那小男孩当时已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于是他掏出兜里仅有的几个钢镚,为西装男孩买了个面包。
看着照片上沾了几块泥巴的小脸,高泽再也忍不住轻轻摸了摸。
颤抖的指尖,冰滑的触感,就仿佛那人的肌肤。
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下,高泽将照片贴到了唇边。
三个小时后,高泽走到了江边,沿着一年前走过的路线,上了东江桥。
细雨中,江面雾蒙蒙一片,水天一线,偶有小舟泛于江面青云中。
高泽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然后踏上了栏杆,扶着斜索慢慢站直身,风吹发飘逸,高泽闭上眼,回顾一生,已然没有留恋。
张开手臂,深吸一口气,雨雾中的空气带着雨水的腥气。
他松开手,如鸟儿一般落下,却在落到栏杆下方时,被人一把拉住手腕。
或许是自己幻想太多,又或许是仍怀有期待,但当看清拉住自己的人时,不得不承认,高泽失望了。
蒋冬将他拉上来,别别扭扭看他一眼:“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么?”
高泽苦笑了一下,并未回答,他手肘扶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江面。
从小到大,即便再难,他也不曾放弃过生命。或许在潜意识中,他一直想要与命运抗争,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战胜它。
可是现在……高泽捂住脸,但泪水仍旧由指缝中溢了出来。
也因此,他没注意到有脚步声走远,又有脚步声走来。
一人擎着黑色的雨伞,为高泽遮住了漫天细雨。
身旁递过来一块手帕,高泽无心去接,可是那只手上的陈年旧疤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道长长的疤痕横跨了整个手心,高泽整个人愣住,然后听到身旁的人叹了口气,替他擦干脸上的泪水。
高泽眼圈瞬间红了,还未回头,他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高泽双手捧住对方的脸,吻了上去。
“陆昊!”高泽吻着他,唇边溢出丝丝呜咽。
陆昊的眼圈也红了。
那年,即便将陆家一半的产业都移交到顾家名下,他也打算与顾家解除婚约。可是当他打算与顾家家主商谈时,他却从高泽那里获得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直觉告诉他那年高考后高泽与他分手不同寻常。
直到在[江山共筑]餐厅,他命人调查得到的高泽资料。
那资料最后一句写着:高考后当晚,高泽被顾逸极其三名三胞胎保镖强·暴。
那时候他就开始了他的计划,他知道光扳倒顾逸还不够,他背后的靠山是顾家。顾家不倒,顾逸便会如烧不尽的野草。至于那三个保镖,更不足挂齿。
陆昊紧紧搂住高泽,手中着的伞无力支撑,被风吹走,落到江面,如同一朵盛开的睡莲,涟漪阵阵。
但仅仅片刻,陆昊就推开他。他久久打量昔日恋人的面容,从他的唇,到眉眼,最后停留在银白色的发上,眉头缓缓蹙起。最后他轻轻道:“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高泽的心凉了半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比以前更沉稳,面容也愈发英俊,可是却再也不是曾经对自己毫无底线的温柔了。
高泽强忍着心酸,轻声说:“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失忆了,最近才想起来。”
陆昊将他一年前落水到失忆的过程对他详细讲述了一遍,高泽也大致总结出了具体的经过:
他当时落水后,被水流冲到了下游,恰好碰到韩国一对患癌夫妇来中国散心,他们租了条船,泛舟江上,却恰好救了当时已昏迷不醒的陆昊。
说来也巧,那对夫妻还是医生,觉得自己能够救下陆昊,于是就将他带去他们来中国居住的山里。
若说是世外桃源也行,那处独居还真是与世隔绝,整个大山里似乎只有他们一处人家。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妻俩还种了不少蔬菜,能够自给自足。
陆昊身体经过大半年的修养,方才好转,前段时日,他送走了夫妻二人,却猛然间想起了往事,这才回来。
高泽点点头:“你回来就好了。既然你没事,那我回去了。”
刚要离开,陆昊忽然低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
高泽怔了怔,“没呢,最近特别喜欢雕刻,我甚至都觉得我的男朋友是木雕了……不说我了,你呢?这一年,有没有遇到合适的?”
“有。”
高泽吁了一口气,“挺好,以后你们陆家后继有人了,什么时候喝喜酒记得通知我一声。”
“合适的就在眼前。”陆昊再次看向高泽的头发,抬起手为他撩起额前的碎发,嗓音有些沙哑。
他说着单膝跪在高泽面前,取出一枚戒指,抬头看向高泽,“喜欢他已经十七年了,想要求他嫁给我,不知他是否答应我。”
蒙蒙细雨中,岸边的草木愈发青翠,偶有铁索撞在栏杆上,发出乒乓声响。
高泽眸光闪烁,手握成拳,又缓缓展开,良久后,他扑上去,“陆昊……”泪水扑簌簌落下。
陆昊紧紧搂住他,在他银白的发上落下无数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