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惊梦》瑟里

9、钢丝前半生

　　楚勉玉的要求说不上离谱，但却是很荒谬。尤其由他那张淡漠的脸说出来，赵世堂竟从中品出几分……折辱的味道来。

　　惹的赵世堂空站在原地，恍惚间想，这会不会楚勉玉新的把戏，拿他开涮故意编出来的谎言。手指就不自觉攀上风衣的边缘，揪住一块不停缠绕，复杂地看着楚勉玉。

　　夜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拂乱这两个不说话的人的发丝。

　　楚勉玉久久等不来回复，冷冰冰的脸上流露出不满的神色，眉毛也竖起来，瞪着赵世堂，喉咙好像往外发散寒气一般冷漠道：“说话啊，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赵世堂道：“你是认真的吗？拜我为师？”

　　“哪里不妥吗？”楚勉玉不答反问，看赵世堂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赵世堂，像是天生觉得是同龄人，也不去考虑他们真实地位和岁数的差距，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收我为徒弟很为难吗？你的腰牌还要不要了？”

　　赵世堂这才敢十分有八分肯定楚勉玉没有戏耍他，抬起头来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自然起来。回想起和楚勉玉的谈话，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的腰牌在楚勉玉手中，但很明显对方在他身上想要得到的东西同自己的腰牌相比更加重要，更加急切。

　　才能让自视甚高的楚勉玉如此用力的促成这段师徒关系的建立。

　　赵世堂猛然认知到自己在现在的情况下处于上位。他眨眨眼睛，慢悠悠开口，说道：“认你为徒，有什么好处吗？”

　　“……你可以收回你的腰牌。”楚勉玉又把他的腰牌举给赵世堂看。

　　后者晃了晃头，想清楚后彻底放松，嘴边噙气微笑，说：“你今日不还给我，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三天两头惦记，总有你们不设防的时候。我又何必为了一块不定哪天就能得手的腰牌认你这个徒弟？”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赵世堂对认个徒弟的事，觉得还挺新鲜。左右他孤家寡人，有没有于他而言都是可行的，多一个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况且还是楚勉玉这种性格的。

　　他感到十分有趣，人也潜移默化中好说话起来。

　　楚勉玉震惊的张开嘴，从没见过把当小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鬼，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东西本就是他的，便放弃和他争执这件事。轻轻说：“你还想要什么？”

　　赵世堂所求很简单，他指了指自己，“我要一身干净的衣服。”

　　“没了？”楚勉玉等了半天就等来这样一句话。

　　赵世堂沉吟半天，又想出一大堆，“认我为师之后，尽量满足我的愿望。我要吃什么，你得给我买。还有，衣服不止今天这一件，你得保证我以后源源不断有干净的衣裳穿。”说完食物和衣服，他眼睛向上翻，还在想有什么条件，要趁着现在楚勉玉处于下风全部说一遍。“还有鞋子，我想要你一双你穿的这种……”

　　“等等。”楚勉玉打断他的话，“你怎么这么多事，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哦，还有，以后师父说话不能打断师父。”赵世堂又补充了一点。

　　楚勉玉甩了他一个白眼，说：“就按你说的这些，我当你同意我的条件了。”那声师父悬在舌尖，他却不好意思吐出来，一口气吸了进去。他让开白马观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世堂胆大的跟了进去，楚勉玉带着他向自己的屋舍走，沿途和今天下午的一样。

　　进了种着蔬菜的小院，正房亮着灯，其余两间厢房全暗着。楚勉玉拿钥匙开门，回头见赵世堂东张西望，好像对周围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明天再带赵世堂参观，推开门带着他进去。

　　屋子里还是下午赵世堂看见的样子，老式的房子，屋子是一个长方形大整体，只是用两块窗帘般的纯色布料隔开生活区和休息区。一进门是生活区，左手边是一处鞋柜，鞋柜旁边是一处白色架子，全挨着左边的墙，上面放着温馨的摆件和相框。架子不是一体，中间一道棕门将其分开。

　　进门正前方是一张浅棕色四角桌，从这个位置能看见后窗外郁郁蓊蓊的树木。桌子上面放着剔透的玻璃茶壶茶具，几个同色系凳子摆放四周。而这桌子同水平右侧便是休息区。下午赵世堂看的时候两块幕布是拉开。面朝休息区，左边靠墙角放着一张一米五的木床，右侧开着窗的位置下则安了一张宽大的书桌，再向右，没有窗户的位置严丝合缝装着高高的衣柜。

　　所有东西都整齐陈列，一丝不苟，能从中窥视到屋主人的三分性格，必然是有条不紊的。

　　赵世堂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楚勉玉一进屋先给他倒了杯水，随后看了一眼他身上脏乱的衣服，打开衣柜给他找换洗的衣物。

　　赵世堂喝了几口茶水，问：“你爷爷呢，不和你住在一块吗？”

　　“不，在他自己的房子里。”

　　“厢房？”

　　楚勉玉掏出一个大一点的白色半袖，忙碌中道：“不是，他有自己的院子，在我隔壁。今天太晚他已经睡了，等明天，他会见你。应该要和你商量拜师礼的事请，等拜师礼结束我们再把腰牌还给你。”

　　接着，赵世堂就被楚勉玉推着，和一些干净的衣服一起被推进那道他开始没意识到做什么的屋子里。

　　原来这竟然是一间厕所！

　　醒来这么久，赵世堂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吃到二十一世纪的硕果，他洗了澡，换了新的衣服，穿的是白色半袖和蓝色牛仔裤，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发丝，踩着拖鞋走到楚勉玉身旁。

　　“又怎么了？”

　　“鞋有点小。”赵世堂埋怨道。

　　楚勉玉一皱眉，想说那是你脚大，我脚又不大，哪里有那么大的拖鞋，有你穿的就不错了。但想到现下两人的关系，他将这不恭顺的话咽了回去，只说，“明天再买吧。”

　　他想睡觉了，伸了个懒腰，正想问赵世堂衣服也换完了，其他的事现在爷爷休息他也拿不定主意，这人怎么还不走。

　　却听见赵世堂问：“有吃的吗？我饿了。”他抚摸着肚子，和那天跳进他睡袋里一个表情。

　　都是贼兮兮的，眼睛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亮光。

　　楚勉玉冷不丁从自己床下拉出一道抽屉，里面大包小包的泡面薯条海苔卷，鱿鱼丝棉花糖和辣条。楚勉玉一样拿了一点扔给赵世堂，不一会儿，满屋都是辣条的辛气，和赵世堂撕咬薯片咔嚓咔嚓的响声。

　　楚勉玉躺在床上合住眼，被声音吵得额头青筋直跳，翻身背对着坐在他书桌前的赵世堂，不悦的说：“吃完就走，记得把门关上。”

　　赵世堂含糊的应着他，目光眺望窗户外黑黝黝的天。来时有事压着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看黑的可怕。填饱肚子，他还是不想离开。看看楚勉玉熟睡的背影，他叹了口气，矮身趴在书桌上，费力的眯上一觉。

　　天亮时楚勉玉睁开眼，看见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鬼吓了一跳，他起床的声音吵醒了赵世堂。后者坐起身来，听见楚勉玉语气不好地问他：“你昨晚没走吗？”

　　“没有。”这睡姿让赵世堂脖子疼，“我看天太晚了，反正今天还要来，就待了一晚上。”他不动声色用这借口让楚勉玉为他不打招呼的留宿的事难以发作，还巧妙的遮掩住他怕黑的事情。

　　准确来说他不是怕黑，而是害怕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夜里。

　　如他预料，楚勉玉只得哦了一声，叠起被子，拉开帷幕。做完这些后，他抬头看向赵世堂，毫无征兆的开口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回地府？”

　　赵世堂疑惑，“没有啊，只是离得有点远，太晚了不想动。”

　　两人正随意的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楚老爷子带着早饭敲响了门，楚勉玉前去打开。刚想迎两人认识，却发现他爷爷丝毫没看见赵世堂一样，像往常把米粥放到桌子上。

　　楚勉玉意识到他爷爷看不到赵世堂，给赵世堂使了个眼色。赵世堂忽悠一下想起来，摇身一变，将隐身术褪去。

　　凭空出现个大活人吓了老爷子一跳，他“啊呀”一声，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的吸气。

　　楚勉玉连忙上去扶他，边给他顺气边把赵世堂答应认他为徒的事说了。没几分钟老爷子就缓了过来，依旧是从前气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模样了。

　　因为不知道赵世堂在这，两人份的早饭便不够吃了。老爷子只好让楚勉玉再去要一份。

　　等支开楚勉玉，赵世堂料定这老人家有话对自己说，果不其然。楚勉玉刚走了还没有一分钟，楚老人说话了：

　　“我有一事相求。”

　　不铺垫，不拐弯抹角，一下子直捣黄龙。这种说话方式倒是挺对赵世堂的脾气，他不喜欢宋清那样的说话方式，拐来拐去的，他嫌墨迹。

　　而这老人单说这一句话时，面色凝重，神情肃穆，赵世堂早就猜到拜他为师有所图谋，既然对方直戳了当的讲了，他也开诚布公，让老人说一说他们具体要什么。

　　这一老一少要什么呢？

　　老人呵呵一笑，花白的眉头皱成了“八”，

　　接着，他操着一口沙哑浊音，简短的讲起楚勉玉的身世，三言两语让赵世堂恍然大悟，一面惊觉怪不得此人年纪轻轻，却在抓鬼这件事上经验如此丰富。一面却心头紧皱。

　　楚勉玉的八字过分诡异，让赵世堂听着听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