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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开·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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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冤孽,今生重逢。
鲜血染红床幔,喜袍男人掐着新娘脖子将她抵在窗棂前,他手背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绪。
仿佛是感觉到了男人的恨意,新娘红着眼眶仰眸看他,只是她的眼中一片澈然,无辜的好像方才捅了他几刀的是别人。
“苏缙,你当真是狠毒啊!”男人语气阴然,他眼里带着审视,竟还有一抹痛意。
他的神情都在苏缙眼中,她却愣住了没有出声。
他眼睛里是伤心吗,以狠毒闻名、以狡诈出名的佞臣也会伤心吗,苏缙一直以为慕祁商没有心,今日也算开了眼了。
她这样想着忽然觉得不对,他为什么要对着自己,他的仇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噗——”苏缙突然喷出一口血,慕祁商却没有躲开,他收回一只手将自己眼尾被溅到的血擦到了指腹,随即又抬起指腹按到了苏缙眼角的胭脂痣下,为她薄增了一抹艳色。
“如今你我都要死了,还要这般锋芒相对吗。”慕祁商凤目阴翳道,他似乎此刻对她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就算死,也有你们给我垫背,我很欢喜。”他又道。
闻听他言苏缙的眼神却瞬间变了,她哑声竭道,“我陪你死就够了,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慕祁商见她变脸,竟似乎起了兴,可是又像想到什么不堪的事一般,他突然脸色莫名一变,咬牙道“慕延…他,是你的家人吗”他隐忍着问她。
“关你什么事?!”苏瑨眼神狠戾道,听到慕延二字她就好像一尊被薄雪覆盖的碎冰瓷人偶一般,似能一触即碎。
“你把我的家人怎么了,慕祁商!”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苏瑨一个一个咬牙迸出来的。
她的神态落在慕祁商眼中却又变了意思,他凤眼瞬变潋滟,嗓音却如碎冰一般冰冷无情,“果然,我杀了慕延,你很心疼?你若恨我杀了他,那便与你的家人告别,陪我同下地狱吧!”
他说完却见苏瑨似是瘫软一般,懈了戾气,他却将由指腹移到了她唇角,在苏瑨的震惊中抹去了她唇上血珠。
龙凤喜烛的烛芯爆裂,刹那间慕祁商俯身,他发间的尾链绞上了苏瑨被摁住的手腕上那条鲜艳的红绳,“阿瑨要不要猜猜,今夜的合卺酒里...我掺的是弑君毒,还是续命蛊”。
他这般轻盈的语调却越发令人恼火,苏瑨不由蓄力一脚踢向他下身,对方却轻松躲开。
苏瑨站直身子抹过嘴角血珠看他,悻声道,“只要你死!你我同下地狱,我也愿意的很!!”
贴着双喜剪纸的窗下,铜鹤香炉正吞吐着轻烟。红漆木托盘中置放的本该用来掀盖头的金秤杆被苏瑨早就扔到了角落。
慕祁商却轻将紫檀翘头案上倒下的青玉合卺酒盅执起来,给它们倒满了合卺酒。
“喏,”他递给苏瑨一杯,语气平和道,“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不喝可惜了。”
“你有毛病吧?”苏瑨没有接他手中的酒,而是顺手取下发髻上的银簪对着他的脸,威胁他,“让我离开!”
“是。”见她不接,他睫羽轻颤着好似在说情话一般,一步步走近苏瑨,任由苏瑨手里的银簪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却像没有任何痛感似的,只是将那酒送到了她的唇边,继而又看她,“不喝的话,暗影将你家人的性命一同取了也未尝不可。”
“魔鬼!!!”苏瑨睁大眼睛愤恨看他,许久她面色苍白着咬住了慕祁商手中的酒盅,仰头饮尽了它。
因为她相信慕祁商的阴毒,他说的话一向兑现的极快。
“喝完了,”苏瑨松唇将酒盅撇下,凌眸看向男人,“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好!”慕祁商的掌声于下一刻响起,他嘴角渗出血色,退了一步却憾然看她,“不管你多恨我,都陪我一道生死,这便够了...够了。”
说完他便坐倒在床榻边,瞳眸的色泽渐渐冷去,只有脸还看着苏瑨的方向。
“我可不想与你死一块儿。”苏瑨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白了一眼不知死活的男人,便朝外面走去。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只是...她的终愿终究实现不了了。脚步虚浮的她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上,苏瑨只觉心口钝痛不已,而身上所中的蛊毒与酒中的浓毒混在一起足够让她生不如死。
真是教人难受,苏瑨想着回眸看了眼榻边的男人,只见他已经阖眼没了气息。
也罢。苏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到了屏风旁,靠着它,也慢慢没了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虚茫之中的苏瑨只觉面前一道亮光出现,让她眼睛很不适。
她忙抬起手挡在眼前,强光才渐渐消失。苏瑨却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小姐,该起了。”
这声音?是清兰!!
苏瑨猛地睁眼,以为自己在黄泉路上遇到了她的忠心女婢。
“小姐!”又一声清朗的嗓音震到了苏瑨的脑中,苏瑨一下便清明了起来。
是清兰!是她,她就在帐外,那熟悉的尽管帐中看着有点朦朦胧胧的身影正向苏瑨走来。
“小姐,奴婢扶您起来。”清兰上前将幔帐撩开,露出一张端丽的脸。
“清兰!!!你还活着呜呜呜呜呜——”苏瑨大叫道,尽管她心里有了猜测,可这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小姐,您今日怎么了?”清兰奇怪的看着她,“是不是风寒又加重了?”。
“傻丫头,我好着呢!”苏瑨抹了抹眼泪道,她真的太高兴了!
“那您怎么...”清兰担忧道,“小姐咱要不要请大夫再过来看看?”
“不用!”苏瑨从床上蹦下来,挽起里衣袖子证明自己道,“清兰你看我,多有劲儿啊!”
“我早就好了。”苏瑨说道。
“我的小姐呀,快穿上鞋子,地上凉!”清兰却着急的把鞋子拎起来说道,苏瑨只好又跳回了床边去穿鞋子。
“小姐...”清兰上前去搀扶——
经过一早的鸡飞狗跳,苏瑨终于稍稍恢复了神思。
她总结了下,自己死在了狗皇帝慕延为铲除他的堂哥慕祁商,将她赐婚给慕祁商的大婚当夜!
而她刺杀任务完成了一半,与慕祁商两败俱伤,双双惨死。
这就是她二十七岁大好年华干的最后一件事。可真是命运蹉跎,误她良时啊。
如今是天嘉五年,正是慕延坐上皇位的第三年。
也是苏瑨出生的第十五年,她还没被下蛊,没被威胁,没有为慕延做那么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一切还有转机。
她也还有时间。
深夜,苏府 祠堂。
香火明灭如将熄未熄的星子,苏秉璋第三次将额头抵上冰凉的青砖。
供案上那对锡烛台淌着烛泪,倒映出他鬓角新添的霜色,倒像是两尊小小的白塔,镇着案前翻涌的夜雾。
他的目光掠过乌木牌位架,最上层居中的是那块描金灵牌。
供案底层的青铜酒爵无风自鸣,苏父凝神祈祷,他神色凝重道,“苏家先祖在上,望保佑吾妻殊月平安归来,战时顺遂。”
言毕男人虔诚的拜了下去。
——五更梆子响起,苏秉璋才从宗祠里出来。
苏府,挽青园。
苏瑨身裹着层叠的月白广袖冰绡纱裙,在月下独酌。她手持酒盅,仰眸望月。
她一生汲汲营营,从黎京的清贵千金变成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及的恶女,被众人艳羡能得帝王的赏赐,朝夕不暇。
可是,苏瑨心里实不愿如此。
她那时天真,只当为慕延效命,听从他的命令便能保全家人,保全自身。
可昏庸之辈频出,她走错了一步,便步步皆错,不能更之。
慕延,你实在该死啊!!苏瑨闭眼,指端丹蔻嵌入掌心,再次松开已印出道道红痕。
她本良暇的一生都毁在了他的手上,表面上苏家女儿爱慕年轻帝王,甘愿沦为他手中利刃。
实则昏君恶鬼下蛊掌控,逼她走进尸山血海,为己卖命!
她杀了很多人,也失去了很多人。
她这条烂命本就无法久存于世,只是上有父母高堂,又有挚友在旁,所以她才勉力让自己活下去。
慕祁商也算让她解脱了。
她与他是一贯的死对头,慕延五次三番命她刺杀慕祁商,两人早就结下了死仇。
数年争锋,她也看出来了,慕延,慕祁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昏庸恶毒,一个刚愎自用。
真不愧是一个姓!!真是恶心至极!!!
母亲良策颇多,厉兵秣马担负国将之身,为大黎苦心竭力只愿百姓安居,可到头来昏君却褫夺她权!!
父亲尽心竭力辅佐昏君,为国为民,却被数次诬陷!!
大黎的朝纲早已败坏,腐烂发臭了,可是他们却还撑着,不想放弃。
直到死。
可这一世,苏瑨却不想忍了,之前的她活的太累,活的心惊胆战,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都败那个高高在上的“明君”所致,可如今她再不想被人拿着软肋威逼,作他人利刃了!!!
她要他们都死!!!
残月渐隐,苏瑨临着晚风,哭笑着将烈酒灌入喉中,她自己祭从前的自己,只祭从前的苏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