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吟听风绪》石希

5、第五章

　　「夜风吹开墙角绵延的无尽夏，吹过你，它又会去哪里。」

　　——漫画《晴风、罗勒以及哥德堡变奏曲》

　　——

　　当天下午陈芳就带着女儿去老城区的花鸟市场买了一只小猫咪，黑白相间的毛色，它“喵喵喵”的叫声奶声奶气的很可爱很惹人怜。

　　母女俩给小猫咪起了个名字，叫嘟嘟。还配了简易的猫屋，猫砂，猫粮这些。

　　那小贩反复叮嘱她们要好好照顾这小东西，夏小吟郑重承诺：“放心吧，它对我很重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老板微笑点头，又多给了一袋猫粮，母女俩带着小猫回家了。

　　猫屋放在屋顶露台搭了顶棚的地方，雨淋不着，猫砂也给铺好了，夏小吟倒了一点猫粮在碗里，给小猫咪端过去，可能还有些认生，它不肯吃。

　　妈妈说，我们先下去吧，让小猫咪先在新家适应一下。

　　夏小吟下楼写了一会儿作业，再把新课预习了。

　　妈妈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母女俩简单吃完晚饭，各回各屋。

　　因为第二天上午要上早班，妈妈早早的就睡了。

　　夏小吟躺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折腾到凌晨才渐渐有了困意。

　　那个男孩又出现在她的梦里，墙角那片无尽夏也在。

　　他那么温柔，阳光洒在他的长睫毛上，泛着光。这光，照在梦境里，又照到现实。

　　倏忽之间，夏小吟从梦中醒来，一身汗。

　　东城中学是有一片无尽夏的，在老教学楼那边，夏小吟拉着李笑然去看过。

　　不过，他，真的曾经出现在那里吗？

　　起身去倒了一杯牛奶，咕嘟喝下去。

　　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罢了，她反复告诫自己，有些事情，比灰姑娘的童话还要天方夜谭。

　　——

　　转眼又到周一，夏小吟和李笑然交流着各自的周末。

　　李笑然说她爸爸妈妈带她去步行街吃了海鲜自助餐，螃蟹特别大有很多蟹黄，夏小吟说她家新买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咪。

　　李笑然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露出羡慕的，想去她家和小猫咪玩的表情。

　　只是撇撇嘴，有点厌嫌地说：“小猫咪的屎可臭了，我家以前养过。”

　　夏小吟没说什么，忽然想起在网上看过一句话，人类的喜好是不相通的，千万不要给别人强推你喜欢的电影，歌曲，以及…..喜欢的宠物。

　　随即又想到，要是她喜欢的男孩，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喜欢就好了。可现实中，某个女孩喜欢黄绪，某个女孩把他堵在校门口表白了，这样的新闻总是不绝于耳。

　　夏小吟一个叹息，埋头刷题了。

　　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老朱把上周测试卷发下来了，看他的表情，似乎非常不满。

　　同学们都拿到卷子了，看看自己的成绩，再瞄一下周围人的成绩，以此判断自己会不会成为老朱揪出来批斗的对象。

　　夏小吟76分，同桌李笑然因为抄了别人的大题，是85分。

　　夏小吟心里有点慌了，明显能感受到情形不妙。

　　果然，老朱板着脸，背着手来回踱步几圈后，走上讲台，声音略微沉重地说：“同学们，这个成绩要不得啊，不太理想，要这样下去，你们高考怎么办？”

　　不管考得好考得差的，听这么一说，都低下了头。

　　“尤其是那几位长期拖后腿的同学，夏小吟，李星，周明皓，陈珊珊……”

　　第一个被点名，夏小吟脸羞得滚烫通红。

　　她也想学好数学，她真的也已经很努力了，妈妈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太想进步了。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继父和妈妈根本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为了她，妈妈肯定不会选择这段婚姻。

　　可那些数字们，真的跟她有缘无分，不管她怎么费尽心机，都没法和它们拉近距离。

　　真不知道黄绪是怎么做到的，数学比赛拿那么多奖。

　　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老朱已经在黑板上迅速写下一道函数题，要求写出f(x)的单调区间。

　　“夏小吟，这道题你真的做不出来？来，来，你再上来试试。”听得出老朱嗓音里有点压着的怒火，但他尽量克制平和。

　　夏小吟颤了一下，窘迫地站起来推开椅子，慢吞吞地往讲台上走去，边走边看题，心里其实已经有谱了，这题不算难。

　　她拾起半截粉笔，三两下把答案写出来了。

　　老朱说：“这不就对了，那你怎么考试的时候做不出来？”

　　夏小吟憋红了脸，尴尬地低着头。

　　“好了，下去吧，下次做题多想想，开动脑筋。”

　　夏小吟走回座位的时候，看到了窗外走廊上有个熟悉的背影，耳朵里塞着耳机，双肩书包被单肩背着，随意搭右肩上——黄绪怎么在那儿？

　　他该不会，不会听到了刚才老朱训她的样子吧，真是有够糗的。

　　他到底过来他们班这边干嘛啊？

　　夏小吟颓丧地一屁股压在座位上，心灰意冷。

　　老朱又训李星，训完训陈珊珊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末了，表扬了陈川，说他成绩一直很稳定，李笑然也被表扬了，有进步。

　　夏小吟再看向窗外，那个背影不在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老朱继续啰嗦了十来分钟，其他班都陆陆续续走完了，高一（七）班才终于下课了。

　　同学们三五结对扎堆，拥挤着出了教室，分散在楼道里，楼梯上。

　　李笑然安慰还在伤感的夏小吟：“嘿，没事儿，老朱谁不训啊，上周我还不是被他训得跟狗一样，毫无尊严。”李笑然无奈摊摊手，“现在不又表扬我了么，没准下周他就表扬你，像表扬陈川一样，嘻嘻。”

　　夏小吟脸上依然没有笑容，愁苦着把课桌上的数学书，卷子和文具都收进书包里，拉链合上。她郁闷的不是被老朱训，而是这极其狼狈的一幕，有可能被黄绪看眼里了，他会怎么想她呢，一个笨女孩儿？

　　“要我说啊，你就太诚实了，谁让你全都自己做嘛，你可以抄陈川的大题嘛，我要是不抄，估计六十分我也考不上…..放学了，走吧。”

　　李笑然挽着闷闷不乐的夏小吟下楼，班上同学都走差不多了，就她们俩落后面。

　　出楼道就看到黄绪摘下耳机，朝她们这边走来。

　　夏小吟心想_真是要了老命了！

　　哪里有地洞，好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躲躲。

　　黄绪表情很正常，没有任何取笑或者看不起的神色，他说：“夏小吟，你好。”

　　夏小吟局促地看他，点头微笑打招呼。

　　“我在等你们，想请你们俩吃饭。”

　　不知道是悲是喜了，悲喜交加吧，也许。总之，她此时的心情无法描述。

　　李笑然倒很开心，她问：“就我们三个啊，黄学长？”

　　“对啊，就我们三个，可以吗？”

　　李笑然傻笑：“当然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姓黄？”

　　“学校里…..谁都知道你姓黄啊。”

　　“这样啊…..”

　　“对啊，你不知道吗？”

　　黄绪挠头笑笑。

　　“夏小吟也知道你姓黄，对吧，小吟？”

　　夏小吟也点头。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哦，我叫李笑然，爱笑的笑，自然的然，她叫夏小吟，夏天的夏，大小的小，吟唱的吟。”

　　三个人一起往校门口走。

　　“你们想吃什么？”黄绪问。

　　李笑然：“不知道啊……这学校附近的，都吃腻了。”

　　“那我带你们去远一点吃。”

　　“好啊。小吟，上次你不是说想吃水云镇那家跷脚牛肉吗？你说了很久了。”

　　夏小吟：“那里…..太远了，在郊区。”

　　黄绪：“我知道，那边好几家都很好吃，也不算特别远，我们可以打车去。”

　　李笑然：“好啊好啊。”

　　…….

　　到了学校门口，李笑然手机响了，这时候谁来电话啊，她嘟哝着。

　　接起来是她爸爸。

　　“爸，必须要今天吗？咱们改天行不？”李笑然为难地。

　　“我最近都要加班，只有今天有空，并且也只有三个小时。”

　　原来是李笑然的爸爸要带她去逛街买鞋子，那款运动鞋她期盼了很久的，六百多块钱一双，美国的牌子。

　　李笑然挂了电话，无奈地跟两人说：“我不能陪你们去了，我爸爸要给我买鞋子……那款鞋子，我迷恋了好久好久，你知道的。”目光转向夏小吟。

　　夏小吟表示理解，黄绪也不好说什么了。

　　李笑然爸爸的车跟着就到了校门口，她和他们挥手再见，拉开车门上去了。

　　黄绪和夏小吟依旧站学校门口，守门的大妈已经朝他们这边投来了好奇的关注，气氛加速尴尬。

　　夏小吟说：“那我们下次再去吃饭吧，等….等笑然一起。”

　　黄绪耸耸肩，“好吧，听你们的。那我们……”

　　“我们回家吃饭吧。”

　　“那，一起坐公交回去？”

　　夏小吟点头，接着从包里翻出学生公交卡，黄绪的公交卡就在兜里。

　　两人并排着，隔着一点距离，一起走向公交站，一路无言。

　　夕阳落在少年的肩上，落在少女的头发上，一切，就那么恰到好处。

　　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都不需要做。

　　公交车上，又一次坐在少年的身边，夏小吟手脚无措，只能尽量看前方或者窗户外面。

　　他却先搭起了话：“你们现在学的数学，很难吧？”

　　她触电一样，全身紧张，耳根滚烫。

　　“也….不算很难吧，应该。是我，没有天赋，我理解能力太差了。”

　　两人没有谈到她被数学老师训的事，夏小吟想问他是不是看到老师批评她，叫她上去做题了。组织语言半天，最终没问出来，何必又让自己出丑呢，难得糊涂，不是么，硬是把要出口的话给憋回去了。

　　“如果你有什么搞不懂的地方，其实，可以问我，也许我可以帮上忙，我数学还…..还行。”

　　“嗯，谢谢，我…..我以后不会，就，就问你。”

　　“嗯，你可以直接到我家找我，或者，打我电话。要不，你加我微信，发信息给我。”

　　黄绪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夏小吟也打开自己微信，扫了一下，加上了。

　　公交到站，夏小吟跟在黄绪后面下了车。

　　两个人朝小区走，从夏小吟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完美英俊的侧脸。

　　“我还是先送你到你们楼下吧。”

　　“不了，不用了，现在天还亮着呢，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从那个门回去近一点。”

　　黄绪仍然坚持要送，到了夏小吟家那栋楼下面，看着女孩上去了，他转身从小区的石榴树下回家。

　　傍晚时分，天空被夕阳晕染成橘色，光影柔和。榴花之下，那身影活色生香，发着光。

　　刚回到家，夏小吟手机弹过来好几条信息，是李笑然。

　　李笑然先发了新买运动鞋的照片，各个角度的都有，问夏小吟好不好看。

　　夏小吟回：「好几百块能不好看么，放心吧，棒棒哒~衬你的脚。」

　　李笑然那边突然弹出一句：「夏小吟！你不够意思哦。」

　　夏小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打了一串问号过去：「？？？？？？？」

　　「你老实交代，黄绪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

　　夏小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不知道咋解释，好像自己有事欺骗了好朋友一样。

　　李笑然：「从实招来！赶紧坦白！」

　　原来李笑然试穿鞋子的时候，一个瞬间突然就想起了和夏小吟走出楼道，黄绪是先叫出了夏小吟的名字的，那就是说，在她介绍自己和夏小吟名字之前，黄绪已经知道了，顿觉里边有蹊跷。

　　夏小吟只好如实地说了她替妈妈送菜去黄绪家，在小区偶遇黄绪的事情。

　　李笑然： 「这也太戏剧化了，我看你们是要谈恋爱的节奏！」

　　夏小吟：「别乱说，我们才高一……」

　　唉，那个少年，比她们高一级，他高二了，也就是说，他会比她们提前一年去上大学。

　　很难想象，那一年，他离开，而她留下的日子，天空将会怎样阴灰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