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欺诈，小骨头》奢侈贫穷

29、他随谁而去

　　夏铎·德雷斯顿目光如水，听言化为一笑。
　　他犹如战胜般洋洋得意。

　　“看来在你眼里，我跟别人还是有区别的。”

　　“你这么在乎这个吗？”芮比忒小声地问。
　　她刚才是真被他装作发疯的模样吓到了。

　　芮比忒在静音室外的哨兵再次催促下，终于离开了。

　　停电的走廊里点起蜡烛，她见那个哨兵在收走传音耳夹后，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没人愿意跟一只声名狼藉的骷髅搭话，更何况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期。

　　最近不仅限于多变的天气，连灰塔的风向都怪怪的。
　　接二连三的有商铺关门停业，一批一批的经营者离开灰塔，毫无理由。

　　首领渐渐的不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了，有人说他得了绝症。
　　而灰塔的下任首领候选迟迟没有动静。

　　这似乎意味着凛冬跨过秋初先一步来了。

　　她把双手贴在窗户上，透过静音室八层的窗户，看到了芋紫色的天际。
　　一层层黄云像烧焦了样洇着黑边。
　　那颗几乎与日月同辉同寿的龙瞳水晶，完全失去了光泽。

　　第二日、第三日，塔的供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大雨下了两天一夜，屋子里又湿又冷。
　　芮比忒整理好家务后，往房间外的花圃瞄了一眼。

　　短短几天雨季，完全淹没了她前段时间的努力。

　　芮比忒已经失去了能整理好花园的信心。

　　她昨晚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兜兜转转，最后总是转回同一个地方。那是她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梦。

　　她清楚有关时间回流的事情，不能一个人再承担下去了。即使只有短短几次，但足以为她的精神造成难弥补的创伤——
　　芮比忒总对现在的生活感到质疑，如果当时能重来或者早些知道，情形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临近下午，芮比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必须要向盐鸟，自己这个在静音室外的搭档，坦白一切。

　　盐鸟那夜走得很果决，芮比忒不确定他乐意回头听自己解释。

　　假如这意味着他要切断搭档关系，她也无能为力。

　　尽管一想到将失去他，芮比忒就感到内疚和悔恨，但她中午依旧吃了一大盘炖软烂的椰浆牛肉，配着些略涩酸甜的李子。

　　她坐在卧室里等了等，听了会儿雨声，写了会儿日记。
　　在距离去静音室看望夏铎的时间还有几个钟，她穿上透明的雨衣，柠檬黄的雨靴，立刻出门。

　　小蘑正在房檐下躲雨，一时梳理蘑菇须，一时喝口雨水。
　　它看到芮比忒后发出了一声撒娇的呜声。

　　“怎么不敲门呢？我一直都在家。”
　　骷髅把后门打开，点起小火炉，邀它进房间的地毯上休息。

　　图书馆因为灰塔无法供能，而采取蜡烛照明会带来风险，于是不得不关门，暂停开放。

　　在馆门外得知这个消息后，芮比忒自觉是不幸中的好运，如释重负。
　　反正她不喜欢和新来的代理“代理馆长”打交道。

　　他身上的晒伤总会提醒芮比忒曾犯过一个错误。

　　站在雨水最汇聚处，芮比忒观察四周无人，从衣袖里伸出她的“精神丝”。

　　她发现自己身体里的这些触手越用越熟练。
　　从最初的精神疏导，到能消化食物，拥有通感。
　　现在它竟然进化的如牛毛般纤细坚韧，甚至能撬锁！

　　芮比忒知道，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副骷髅所能做到的极限，这也不是向导拥有的精神力。
　　但在这份能力哪天消失之前，她必须要物尽其用。

　　“咔哒。”窗户后的拉链锁松动了。
　　芮比忒推开窗户，谨慎的翻了进去。

　　图书馆里除了风声雨声外安静无比。

　　芮比忒走得很慢，她怕稍不留神会被地下随机冒出的书本绊倒。

　　她打开的那条窗缝，为黯淡失色的图书馆带进了一线光，落在烫金边书上，闪闪发亮。

　　“福勒馆长平常会住在哪里呢？”她的脚步略有些迟疑，一眼望穿了整个图书馆。

　　这里没有二层，不止如此灰塔很多重要建筑物也没有二层。据说控制层数是为避免影响到灰塔主要设施的供能。
　　龙瞳水晶在炼金元件的控制下，往往会根据建筑物高度提供能源。

　　灰塔内最高的建筑物，除了远在山际的审判庭，就是首领办公所在的主塔，那里亦是静音室的所在。

　　芮比忒蹲下身敲了敲地板。
　　手指下的闷沉回音听不出来会有地下室。

　　她忽然想起来，福勒馆长跟她一起离开图书馆的场景。

　　离开前，苏珊娜随手将自己的杂物推到桌兜。
　　说明她潜意识里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规整的形式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

　　所以说这会不会意味着，对她来说有个能睡觉的隐蔽地方，也算房间？

　　芮比忒沿着右手的墙壁，走到了服务台。
　　那里非常整齐，她蹲下身去检查。

　　“果然……”她从地板夹缝里发现了好几条棉线，还有头发丝。

　　芮比忒身子向后一仰，索性坐在了地上。

　　福勒馆长平常休息的“房间”是找到了，她本来以为她会留下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应该都被处理掉了。

　　她根本不该去确信苏珊娜会给她提供什么东西。她是被夏铎的话带偏了，才有了一丝丝的侥幸。
　　可是福勒馆长走得那么坚决干脆，坚决的像换了个人，她一定是想唤起芮比忒或者某些人的好奇，她肯定留下了什么线索。

　　“难道是古书区？”芮比忒喃喃自语。

　　那个地方的书，除了芮比忒这两百多岁的老古董骷髅，一般怀旧的人也不会过度投入，发现蹊跷。
　　苏珊娜留下的东西要真藏在古书区的话，芮比忒多少会高看她。

　　她起身，刚想拍拍裙摆，随着一声不详的“嘶啦”声，芮比忒僵在原地。

　　“不、不会吧。”
　　她伸手一摸，手指直接穿过了裙摆上的破洞，默默比了个“耶”。

　　芮比忒低头看到了夹在地板缝里一目了然的新布条，心里有了答案。

　　她尴尬的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向古书区。

　　“谁在？”芮比忒停住了脚步。

　　一簇火苗溅到地上。
　　骷髅紧忙用脚踩灭了。

　　她抬起头，不敢再往前走了。

　　古书区有个头颅贴在天花板的巨物。
　　它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不，它本来就生于黑暗。

　　怪物的体型看起来能直接把芮比忒捏碎。

　　他们对视上了，芮比忒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怪物统共有四双眼睛。

　　“呵。”怪物佝偻着身子，弯下腰朝她慢慢走来。

　　有双眼睛对芮比忒很眼熟，她一时间说不出来自己看到谁。

　　怪物嗅了嗅她，对她流露出兴趣。它想试试这具骷髅能挨自己几拳。

　　芮比忒的骨头绷得很紧却不打算逃跑，她在赌它绝对不伤害自己，最起码现在不会。

　　忽然怪物手里的一页书烧完了，它抖掉灰烬，不再打算靠近她。

　　“你怎么进来的？”
　　一个男声响在骷髅的身后。

　　图书馆的灯全亮了。
　　芮比忒揉揉眼睛，眼前的怪物已经消失了。

　　代理“代理馆长”生气的把她赶了出去。

　　风暖暖的，骷髅趴在柔软的绿茵上翻了个身。
　　她看到有一双深玫红色皮靴。

　　“斯诺，所有人都在找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莉莉斯·安摸了摸骷髅的脑袋，停在她后脑的一条裂缝上。

　　“这场葬礼举行的太晚了。”芮比忒说。
　　“马特他说不定早在地狱换了份新工作。”

　　“噢，这么算你已经来灰塔一个月了。”

　　“马特也在地狱里待了一个月。”
　　芮比忒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她捕捉住莉莉斯的双眼。

　　“请问‘骷髅向导如是说’是怎么回事？安女士。”

　　“…啊，你终于发现了吗？”莉莉斯笑得看不见眼睛。
　　“不过你这副口气真让我伤心，事实这套书我从你来到灰塔前，就已经全部写完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芮比忒在阴阳怪气。
　　“我以为你跟踪我，是能为你提供更多灵感写第二卷呢。”

　　“问了这么多，你其实想在灰塔找到第二卷？”

　　“你怎么知道？”

　　莉莉斯耸了一耸肩，身上琳琅满目的珠宝装饰摇出了脆响。
　　“因为合作方的原因，目前只有第一卷发行在联盟，就是说……全联盟都没有第二卷。”

　　“来不及了，你现在就是变出来一本就来不及了。”芮比忒叹了口气，又躺回在草地上。

　　“怎么晚了你就不是我的书迷了吗？”莉莉斯嗔怒起来。

　　“抱歉，我根本没看过你的书，我不感兴趣。”

　　“我的书迷难道是他？”莉莉斯摩挲起下巴，像看到满地的金子，狡猾的笑了起来。
　　“看来我的小说在灰塔前途也一片光明啊。”

　　莉莉斯还在梦呓，芮比忒烦闷的又翻了身。
　　马特倒是入土为安了，可他们的虚构记忆行动却严重受阻。

　　就在她昨天冒雨离开图书馆，到静音室时才得到通知——经审判庭调查，夏铎·德雷斯顿曾涉嫌某项犯罪行为，已依据规定转移至“监管区”，并配备专职看护人员特别监护。

　　为什么会跟审判庭有关系？该不会是那天日记被阿比尼斯正好看到了……
　　芮比忒挠了挠脑袋。
　　唉，都怪自己太粗心了。

　　“我前几天到处闲逛，找到这个。”
　　“斯诺，你有什么头绪吗？”

　　莉莉斯拍了拍书面上的灰尘。
　　是另一本“骨骨向导如是说”。

　　“太不可思议了，我最初以为哪本盗版货，原来它两百年前就有了。”

　　芮比忒接过书，百无聊赖的去戳上面的名字。
　　如果格拉斯·穆恩当时能再仔细点处理她的尸体，说不定她真就可以做只无忧无虑的骷髅了。

　　“死人就要有死人的样子？”
　　芮比忒才发现熨烫在书脊上接近透明的浮雕。

　　穆恩老师从一开始就教会她该怎么做了啊！

　　“斯诺？”莉莉斯还在激动的夸夸自谈，她看到芮比忒头也不回走出视线。

　　芮比忒才起来留在灰塔的死人不止自己一个。
　　她怎么不去找赛琳聊聊？

　　莉莉斯站在远处喊她的名字。
　　“斯诺——等会还有场葬礼——先别走！”

　　芮比忒皱了皱眉。
　　好好好，她看起来像牧师吗？所有人的葬礼她都非参加不可？

　　“那个倒霉鬼——跟马特一起融化在龙焰，如果不是信里提到过，今天的葬礼就差点就把他漏了——”

　　他是谁？
　　芮比忒像被电击一样倒在了地上，她看向莉莉斯，她没跟她开玩笑。

　　事实世界上真切存在过一个人，独立在马特、夏铎之外，他是芮比忒到死都没问出名字的黑发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