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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腊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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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覃最近发现李槐总看他。
上班看下班看,吃饭看睡觉看,爬山捡石头看回家拼乐高看,还拿他的相机炫技一样拍自己,是当初的缆车电影风。
这天在山间一条小溪边,徐覃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吃橘子,一边看不远处几个阿姨拍游客照,牡丹花丝巾飘得十分幸福优雅有活力。
退休真好啊……徐覃吸吸鼻子心想,然后感到什么回头。
哦。李大摄影师又在拍他。
此前这个人在他捡石头的时候已经拍了半天了。现在又开始了。
徐覃嚼着橘子,一言难尽地看摄影师。
“……再拍给钱。”我免费吗?
“好。”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只低头看成果。
…………
徐覃无语笑了。
李槐不拍了李槐马上走过来接橘子皮。
“李槐,你——公司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徐覃用湿纸巾擦擦手,看人又盯着他看,忍不住发散思维。
徐覃总感觉这几天李槐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可怜。除了某些时刻,李槐的眼神甚至有点神似……黛玉妹妹。徐覃想想,皱脸。
“嗯?”李槐闻言眨了下眼,发出疑问。
“……你为什么老看我?”这是人机的恋爱程序吗?徐覃不解。
大老爷们坦坦荡荡也受不了让人这么看啊。
“……有吗?”李槐一脸单纯无辜。
“…………”
行,行,看吧看吧。
徐覃笑,搓搓脸。
又过几天,李槐更反常了——做饭会走神,炒菜都会误了火。此前从来没有过。
他心里有事儿。徐覃看着人重新倒油的背影想。
于是一次晚饭徐覃问:
“李槐,有什么事儿你说。”
李槐听到愣了愣,看徐覃。
“是……家里有事吗?”徐覃往这个方向想。
李槐……瞬间又权衡一遍怎样离开更妥帖,似乎是想说什么。
“……不要犹豫,李槐。”
“想做什么就去做。”
徐覃看着人这样说。
不要消磨自己。去解决问题。
李槐闻言又看徐覃,眼中除了柔和,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兼具脆弱和坚强的人总是魅力独特。
是自己低估了他。李槐心叹一声,有些惭愧。
“徐覃,”李槐看着对面人的眼睛:“你能不能……等等我。”
澄澈笃定,郑重柔和。
徐覃看着李槐,瞬间想到了许多可能,却只顿了几秒,问:
“你需要我帮忙吗?”
既然你在我身边。如果你有需要。
李槐笑意更深,但微微摇头。
我可以的。只需要你,等等我。
徐覃明白了。
李槐……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可以。
可以。
自由是李槐的权利,信任在徐覃给出爱的那一刻也已经一并交付。
徐覃没有再多问,只说好。
会有告别吗?徐覃想。还是笑笑。
又过三天是腊八。
好久没喝粥了,徐覃提议煮腊八粥。
李槐说好,问要喝甜的还是咸的。
“?”
“当然是甜的!”
徐覃震惊,腊八粥,还有咸的吗?
李槐点头笑,洗红枣去核。徐覃看了一会儿,往书房去玩他的琴。
此前徐覃觉得坐在这个风格的房间里弹琴十分风雅,所以压榨李秘书传授了一点琴艺,如今可以弹个小调。
几分钟后,书房忽然传来“风雅”小调。
李槐切水果的手顿住,抬头听了听,片刻又笑笑,低头继续动作。
徐覃随性,嫌麻烦不学看琴谱,全靠着感觉一个音一个音找,最后干脆想怎么弹怎么弹,断断续续,错了再找,李槐只随他了。
有人拿手机点开了录音。
他要走了。李槐听着琴音想。
徐覃这些天并没有表现出难过,但总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凑近一些。
李槐察觉到了,心里不舒服,就又想,一定要走吗?能不能不走,或者可以有其他办法。
可是……既然有葛宇刘佳的事,就还会有其他事。
就算他现在能解决一件两件背后捅刀,帮助一次两次无能为力,以后呢?
枪不在自己手里,李槐始终没底气。
秦兆已经安排人事,他走之后,已经做好交接的秘书可以马上接手工作。新秘书能力同样出色。
他将在周一离开。
这是他跟27岁的徐覃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周末。
最后一个周末,李槐却迟迟不愿跟徐覃告别。
说开自己要走是一回事,真正告别又是一回事,离开之后……更不用说。
要不要说再见。要不要说再见。
说再见。然后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还留在那。
“再见”太过单调空洞,是社交场的礼貌致意,对爱的人却是什么也消解不了。
他可以跟徐覃说,自己走之后,随时可以联系,我们可以打视频我们可以抽空见面,但是他不能保证可以做到这些。
他们将隔着十三小时时差。或者其他时差数,如果他需要像大哥李榕一样不定期到处飞。
彼时繁重的信息会把他淹没,他无法做到时时回应。
哪怕事后再联系,早上七点发的消息,要晚上八点或者更晚才可以得到回复,这样的联系,能持续多久。
他可以告诉徐覃自己随后的电话,但是,离开就是离开了,不能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出门一起下班。
打球需要重新找个对手才能尽兴。爬山也会变成一个人上山下山捡石头。
他会好好吃饭吗?还会再低血糖吗?还需要替人挡酒吗?晕车会有人给他递水吗?
第二天的日程能不能缩减到最轻松?没必要烦心的文件和汇报,新秘书会不会主动处理?
琴声停了一会儿。
李槐停下手里动作问怎么了,徐覃说没事,休息一会儿。
李槐笑笑继续,想把人一并带走。
周末两天,两人一起睡了些觉,吃了些饭,拼了些乐高,又处理了些工作,就过去了。
周日晚上,已经过了十一点。徐覃躺在床上突然醒了,看着李槐说想吃糖。
李槐说好,就去便利店买了各种糖回来。
徐覃挑了一大袋里仅有的两个橘子味水果糖,跟李槐一人一颗。
吃完就继续睡觉了。
李槐最终也没有选择面对面告别。
周一,徐覃醒了。去找李槐。
李槐不在了。
不在楼上,也不在楼下。
徐覃回到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去公司。
“徐总,早!”
“早,徐总!”
徐覃微微点头回应。
进了办公室,何文在。何文看到徐覃,站起来打了招呼,欲言又止。
徐覃看到了桌上的信。就像几个月前一样,静静摆在正中间。
徐覃在那站着看了一会儿,好半天勾了一抹笑。
李槐怕什么。怕自己哭吗。
徐覃垂眼。笑意淡了一些。
那晚他弹琴,觉得李槐的椅子有些靠后,就往前搬了搬,把李槐放在扶手边的文件包不小心滑下去了。
那是把木质圈椅,表面光滑。
文件包里有个信封散出来,信封上写着“徐覃亲启”,还没有封口。
徐覃拿着信愣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把它放回原位,摸了摸琴继续弹,但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把信取出来看了。
…………
能是什么话。无非是……我要走了,请多保重,我会回来,爱你的李槐。
应该是个草稿吧?写的笨拙又乱七八糟。
看见第一句徐覃就笑了。
“徐覃,新盐在右手边橱柜的第三格架子上。”
……然后是絮絮叨叨。
冰箱有水果,会有人定期送,快吃别放坏。
蔬菜也是,多吃一点,不然指尖会再蜕皮。
按时吃饭,低血糖很危险。
想哭回家哭,不要在外面哭,外面有风,实在忍不住就戴上帽子,或许徐覃不会再哭了?
球包在楼上活动室柜子里。
楼上密码改成跟楼下一样了,已经续期。
上下楼卧室柜子里放了新乐高。
割地又赔款,难过又陈情。
“徐覃,很抱歉突然离开。”
“我们不告别好吗?会再见的。”
“徐覃。徐覃。”
“Love will be infused in the sunshine.”
………………
周一上午本来没有会议,但为了给徐覃周四满满的日常腾出一个吃午饭睡午觉的时间,李槐把周四下午的组内例会改到了周一上午,员工们也不需要再周一十分轻松,周四乱成一团。
“徐总……”何文有些担心,徐覃的脸色过于平静。
“半小时后开会,去安排吧。”徐覃淡淡道,又侧头看了看几片大落地窗,过去拉起全部的百叶帘。
阳光照满这里了。
“您……吃早饭了吗?”何文小心地问。
李秘书走前拜托他,说早午饭要让徐总吃一些,哪怕快速少吃一些。
徐覃在看太阳,闻言侧头,阳光随之拂过嘴角发梢。
何文去取了些早点。牛奶和可颂。
徐覃接过吃了一些就放下了。
然后去开会,看文件,听汇报,谈案子,坐酒局,吃饭,睡觉,回家,上班,去开会,看文件,听汇报,谈案子,坐酒局,吃饭,睡觉,回家,上班。
时间不会快点过,也不会慢点过。
人的情感也从来不单靠时间衡量。
有人共事十年依然两看相厌,有人散步一次就觉相见恨晚。
真到告别的时候,到底想说什么呢?
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还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