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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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纾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生灵。
它有着水母一般透明的外形轮廓，但它的身形却不是伞状的，而更像是一截中空的木头，木头的顶端萌生着嫩枝和嫩芽，就像是马尾辫一般聚在一处，在邵元纾的视野里不住地晃着。
某一时刻，这晃动着的“马尾”，忽然转了个方向——一直背朝着邵元纾的这个奇怪生灵，终于露出了正脸。
邵元纾看见了一张透明的树脸。树脸皮下，透明的囊体里包裹着复杂的脉络，就像是血管一般。所不同的是，它的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是墨绿色的。
顺着血管的走向看去，隐约可见正在一张一弛呼吸着的墨绿色内脏……
平心而论，有些吓人。就像是看见了某种奇怪的生灵的解剖体一般，而且这解剖体还是活着的。
这张树脸凑得离邵元纾更近。而后，某一部分树脸皮蠕动起来，内里包裹着的墨绿色血液迅速往四周泵开，留在原地的血管化为透明，与树脸皮融合，最终凹出了一个嘴巴的形状。
嘴巴一张一合间，一种陌生的、邵元纾从未听过的语言，传入她的耳中。
邵元纾完全不会这门语言，但却能很神奇地理解语言中传递的信息。就像是在看加了字幕的外语片一样——
“哥，你紧张吗？”
邵元纾听见了“自己”的回答：“不紧张。”
“哥你肯定是没问题的，我就不行了。之前在族里测试，我还没办法摆脱神音的影响。每次一到净室我就犯困……”
“邵元纾”安慰它：“不要着急，你还太小了。你看，你的囊体都还是透明的，还是幼崽呢！不要着急。
“哥哥在你这个阶段可没有你厉害。
“你要多多到矿场里扎根才行。”
眼前的树脸上，墨绿色的血液几番变化，凝成一个明晃晃的失落神情：“可是妈妈已经等不了我那么久了。
“要是我这一次也能选上就好了，这样船队给的补贴就够妈妈买药了……”
“邵元纾”沉默片刻，道：“你还小呢，这些事有哥哥，你不要担心。放心吧，哥哥已经有办法了……”
画面再一转，到了一个新的所在。
原本灰扑扑的场景变了，入眼所及，尽是巨型高楼，近乎遮天蔽日。
立体的飞行车轨道四处交错，在硕大的广告牌之间穿行。城市的霓虹灯似乎永不熄灭，将朦胧的雨幕渲染得冰冷而迷离。
各种全息广告里，光怪陆离的生灵正在搔首弄姿，尽情地展示自我，对着屏幕外路过的生灵露出迷离的微笑，发出直白的邀请……
“邵元纾”却只是远远扫上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她”微微低垂着脑袋，脚步很快地跨过一滩滩积水，路过一根根坍塌了一半的电线杆和三五成群喝得醉醺醺、将义肢都拆了的醉汉，快步跑进一间脏兮兮的店中。
店内，听见了动静的生灵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庞来。
它的大半张脸都被一张黑色的面具笼罩着，看不分明。面具再往上，是三只并排在一处的机械义眼，正冷冰冰、直勾勾地盯住“邵元纾”。
“邵元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又立刻顿住脚步，声音发紧地问道：“收新鲜的基因吗？”
三只机械义眼又盯了“邵元纾”片刻，脑袋往旁边一斜。
紧接着，一道滚滚如惊雷一般的陌生语言响起：“老抠刀，生意上门了。”
“邵元纾”顺着三只义眼的方向看去，在店面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瘦而矮的生灵。
这是迄今为止，邵元纾“看见”的长得最像人类的生灵，但即便如此，它身上的非人感也很浓。
它的五官比例及其不协调，有着特别大的脑袋，非常明显的鼻子以及几乎看不见的眼睛。
就像是设计得非常潦草、甚至是失败的卡通版人类。放在美术艺考里，高低得打个不及格。
这位不及格卡通人类转过头来，看了“邵元纾”一眼，将挂在它脑袋顶上的眼镜往下一推，架到鼻梁上。
这副眼镜像是活了过来，刷地一下将它过分小的眼睛放大。它整体的比例反倒一下子就协调了。
它用这种放大的眼睛，上上下下盯了“邵元纾”半晌。
而后，又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响起：“怎么又是碳基斡特埃尔族？好在是个成长体，还是自然生的……
“勉勉强强吧。
“小子，你要卖什么基因？
“先说好，我这里不问你基因的来路，也不给你做基因检测，更不要求你性状遗传得稳定……
“咱们就看性状买卖，能接受你就卖，不接受你就拉倒。”
“邵元纾”道：“我知道规矩。我要卖的是这个……”
视角所限，邵元纾看不见“自己”都做了什么，但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不及格卡通人类，一下子兴奋起来的目光。
“哟~可以啊！我还以为斡特埃尔族成体后，囊体就不能重新变透明了呢，原来是可以的啊！”
“邵元纾”道：“不可以！这是我新领悟的技能。整个斡特埃尔族就只有我一个人会……
“达克伊迪尔族对美丽有着病态的追求。它们崇尚晶莹剔透美白，一定对我的这个基因感兴趣。以它们一族掌握的财富，我自信我的基因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画面再一转，是在一片起了大雾的海滩。应该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落在海面上，氤氲开来，将一切都染得梦幻而朦胧。
朦胧的光影里，隐约有一艘船的轮廓，静静地蛰伏在海边。
“邵元纾”三两步登上船，在船头站定，望向海岸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里，成百上千斡特埃尔族民停靠在海岸上，晃动着它们的脑袋。一棵棵中空的树干上，长短不一的枝条在金色的雾气中荡漾着，形成了一股绿色的浪潮。
族民们分明就在眼前，可也许是因为雾气太浓了，邵元纾看不清它们的模样，只能听见浪潮里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哥要平安回来……”
“邵元纾”大声回答道：“会的！哥哥会平安回来的！你要好好扎根，好好长大，照顾好妈妈……”
一桩桩，一幕幕，既无前情，也无后续，就仿佛是节选的电影片段一般，在邵元纾的脑海中次第播放着……
——
“这就是我通过那个‘残余信息回响’看到的东西。”邵元纾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观潮汐的神色。
观潮汐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猫眼跟邵元纾对视，既不惊讶，也不好奇。
仿佛邵元纾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不过寻常。
邵元纾沉默片刻，“所以，真的有外星人……不，外星生灵？”
观潮汐露出个无语的神情，“你是在跟我搞笑吗？合着之前你遇上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都是假的？本土人类能做到那些事吗？
“实在不行，你看看我呢？你不会真以为我就是一只猫了吧？”
邵元纾轻声一叹，“道理我都懂，但就是……”
即便没有这些怪异的事，从前的邵元纾也相信，地球之外，尚有万千族群。
人们总说，地球上能出现生命，是宇宙中的一个奇迹。既然是奇迹，总归是很罕见的。
可宇宙的尺度这样大，星体这样多，再小的奇迹概率，乘以这般大的基数，总不至于还是唯一。
所以，邵元纾一直是“外星人是存在的”这个论调的坚定支持者！
她曾经“严谨”地幻想过，也许外星人的生命表现形式会跟地球的完全不同。她甚至还想过，外星人其实不再是人类，而是别的什么千奇百怪的生灵……
她想过的，她也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准备了。
可有些事，理论上幻想过，跟实际上真的见到了，完全是两码事。
就仿佛是一滴水终于窥见了大海，邵元纾有一种备受冲击的感觉。
“所以，那个斡特埃尔族……”
观潮汐纠正道：“是*￥#@￥#”。
它发出了一种奇怪的音调，听起来很像是“斡特埃尔”的发音，但要更特别一些。
邵元纾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音调。它们是个什么情况？”
观潮汐想了想，道：“就如你在‘回响’中见到的那样。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族群，它们是碳基生物，靠在矿物中扎根获取养分。
“这个种族不以年岁论长幼，而是以生长状态。
“每一位斡特埃尔族民，从诞生开始，到繁育期结束，这期间都是透明的，浑身透明。
“这以后，它们会进入幼生期，先后长出血脉，内脏，筋骨……
“就好比那个叫你‘哥哥’的斡特埃尔族民，它就是一个幼生体。
“再之后，它们浑身的囊体会渐渐转成实体的外壳，不再透明，即为成年体。
“所以看斡特埃尔族民的生长状态，只要看它们的外观就行了。
“要是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棵树的样子，那就是成年体。半透明的树，那是幼生体；全透明，形状还不固定，那就是还在繁育期……”
邵元纾听得入了迷。
“那达克伊迪尔族呢？”
“卖基因又是什么意思？外族的基因有什么价值吗？不会有生殖隔离吗？”
“它们也有城市吗？还是赛博朋克风的？”
“它们也有太阳？也会日落？”
“好像不止一个月亮的样子……”
“它们的一天不是24个小时吧？一年呢？哦它们没有年的概念啊？那它们怎么算年纪？”
“……”
邵元纾什么都好奇，几乎像是拉片一般地问着自己见过的每一个场景，每一种生灵。
观潮汐十分配合，几乎知无不言。
夜色渐深。
邵元纾终于把自己看过的所有场景都问了一遍，心满意足地感慨道：“猫老师知道得好多啊！”
观潮汐的两搓猫胡子翘起，露出个矜持的笑，“这不算什么，都是一些基础的风土人情……哦不，风土生物情罢了。”
邵元纾话音一转：“所以，‘残余信息回响’是一个生灵死后留下来的回忆片段吗？”
这个问题……
观潮汐某条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立刻看向邵元纾。
邵元纾道：“我一直以为，人死了就是死了，除非有什么日记、照片、文档之类的，否则，这个人存在的证明，就只在他人的回忆里了。
“但现在看来，还有别的方式吗？
“或者说，记忆是能存储的吗？
“记忆还可以自带文化解码？能通过一些特别的方式，没有任何门槛地灌输给其他生灵？”
观潮汐神色有些紧张，紧张里似乎又带了些期待，“你想说什么？”
邵元纾道：“我不会斡特埃尔、达克伊迪尔……等等这些族的语言，甚至至今为止，学也学不来它们的发音。
“可在那个‘回响’里，我却能很清楚地明白它们都在表达什么意思。
“一开始我以为，这种情况，就像是看外语电影的时候带了字幕一样，我是在看字幕罢了。
“可……不一样的！”
有些外语电影，即便带了字幕，看起来还是很晦涩。因为有些文化的意象和隐喻是没办法通过简单的画面和字幕传达的。
可邵元纾却觉得自己都明白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高明的理解能力，只能认为，自己对那些画面的理解，不过是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所以她才会像是拉片一样，跟观潮汐一一求证。
事实证明，她的理解都是对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不理解这些外星生灵的语言、文化、习俗，甚至此前从未见过他们，何以第一面，她就能完全理解它们了呢？
邵元纾看着观潮汐，笃定道：“所以，是‘回响’的功劳。”
所谓“回响”，从定义上来说，是指声音遇到障碍物后，反射回来，由此形成了声音的重复或者延续；
如果再拓展一点，“回响”也可以指事件、言论、作品或行动所带来的后续影响。
或者说……共鸣！
邵元纾道：“我跟这个未知的生灵留下来的信息共鸣了！
“共鸣是能传递能量和信息的。这个未知的生灵——或者说，这个斡特埃尔族民，把它的人生历程的一部分，通过共鸣传给了我。
“猫老师，这是思维的另一种运用吗？
“那你说，我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唤醒那些发了疯的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