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背后的——》山蓼

49、店内

　　黑市里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就连很普通的自动贩卖机都有。
　　太宰治站在街角的普通红色自动贩卖机前，盯着里头很普通的各种饮料，难以置信的问葵，“我有看错吗？里面真的只是饮料？”
　　葵点点头，“嗯。”
　　太宰治继续质疑的说，“会不会只是伪装成饮料，其实是在卖什么药物的？”
　　葵肯定的摇摇头，“是普通的饮料。”
　　他会这么肯定，是因为小黑已经穿进自动贩卖机里观察完了。
　　太宰治咂咂嘴道，“……行吧，这里的人也是人，也会想喝饮料。不过问题来了，哪家公司会派人来这里补货？”
　　葵想了想，“唔、港口的？”
　　太宰治感叹的说，“连自动贩卖机的钱也赚，真厉害。”
　　葵看看他，“太宰假装不知道。”
　　“对啊，是假装的。”太宰治毫不犹豫的承认，“这样才好玩嘛。”
　　葵头上冒出一个问号，“好玩？”
　　太宰治随手把他头上的问号拔掉，啪一下丢在地上，迅速转移话题，“好！继续走！”
　　葵头上又冒出一个问号，“太宰走错边了。”
　　太宰治默默调转脚步。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不过大叔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幽灵还有气一样。
　　他边笑边带路，让后面的葵看得头上冒出更多问号。
　　小黑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趴在葵头上说，“不愧是亲戚。”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了。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们没有再停留，一路往前。
　　“就在前面。”大叔说着，稍微停下脚步，顺便把葵头上的小黑抓到手中，指了指前面的店铺，“前面那家，有深紫色招牌的那个。”
　　小黑在大叔手里挣扎了一下，和葵对视一眼，还是乖乖停下来。
　　葵要去的是可能会有灵能力者的店铺，当然还是要首先保证几个灵体的安全。
　　葵是这么想的，大叔想的却是刚好相反过来。
　　大叔不觉得按照那家店贩售的物品力度，店主能对他和小黑做些什么，但如果那也是能看见灵体的人，发现他们都在跟着葵的话……
　　很可能会给葵带来麻烦。
　　所以，他和小黑不能跟过去。
　　只有他和小黑要止步而已，小白依然气定神闲的跟着葵。
　　它和大叔、小黑本质上不一样，不会怕那些东西，又能比大叔更轻松的让人类看不见自己，是唯一一个能陪着葵过去的灵体。
　　没错。
　　小白虽然总是一副普通小狗的样子，但它就不是普通小狗，如果不想让人看见，可以选择完全在人类面前隐藏踪迹。
　　但是按照实验结果，即使它理应已经在所有人面前隐藏起来了，葵还是能看到它。
　　就连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大概是葵的天赋相当惊人。
　　不过它不会因为葵还能在它隐藏踪迹之后看见自己，就觉得自己隐藏形体的能力下降了，还是能够很自在的陪着葵去见其他灵能力者。
　　——一定只有葵是不一样的。
　　像葵这种灵能力极其强大的人并非前所未有，但数量相当稀少，没那么容易遇到。
　　虽然如此，其实也能在其他人面前隐藏行踪的大叔还是决定陪着小黑在外面等。
　　小黑蹲在大叔肩膀上，看着小白和葵一起往前走，也一直喵喵叫，“狡猾、好狡猾！”
　　大叔听不懂小黑在说什么，不过也知道它很想跟进去，随手拍拍猫头安慰，“等一下就出来了。”
　　葵谨记着太宰治的忠告，没有回头看小黑和大叔，而是直直朝着大叔说的那家店走。
　　这里虽然是贩售着很多东西的黑市，可是治安不能说相当良好，如果把东西随意摆放在外头，还是很可能会被偷。
　　很多店家为了防止这种情形，要贩售的物品都是摆在店内，店外只放着一个招牌，这家他们要去的店也是如此。
　　太宰治来到这座人工岛后就没缠上过绷带，但今天出门特地在左手手臂缠上了被他好好存放起来的绷带，进店前先稍微拉了一下衣袖，让绷带很自然的露出一点。
　　“走吧。”太宰治低声对葵说着，眼神和表情都一下子变得隐含焦虑，进入演戏的状态。
　　他进店后环顾四周，便脚步不停的径直往前走，走到坐在柜台的店主那里。
　　葵跟在他后面，慢慢的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又跟着看向店主。
　　店主或许想要维持神秘，穿着大大的黑斗篷、戴着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什么不法份子。
　　从兜帽底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判断，约莫是五十岁上下的男子。
　　太宰治满脸焦急的走到柜台前，明显有些病急乱投医，带着点不信任又走投无路的开口问，“……听说、你这里能驱鬼的东西很厉害？”
　　店主从兜帽底下看了他一眼，自信满满的回答，“整个黑市，就我这里的东西最有用。”
　　葵从太宰治身后探出头，朝着店主看过去。
　　店主也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的神态不像是要买东西的人，就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太宰治身上，“少年，遇到了什么问题？我看你不像是被怨灵缠身啊。”
　　太宰治像是终于找到了懂行的人，微微瞪大眼睛，“你、您怎么知道？之前去其他的地方，都被说是怨灵缠身，给了我一堆没用的东西——”
　　店主终于把兜帽往后拉开一点，认真的看了看他，又忽然把注意力放到葵身上，“嗯？你身后的这位小兄弟……”
　　太宰治随手摸了一下葵的头，“是我弟弟，他很黏我，我们平常都一起行动，只有睡觉会分开睡。”
　　他说完，又很担忧的问，“他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店主说完，就再次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太宰治身上，很关切的问，“你是在睡觉的时候会被灵体骚扰？”
　　太宰治有些惊讶的说，“您怎么知道的？！”
　　店主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太宰治的手臂，“已经发展到了会让你受伤的程度啊。和我的判断差不多，确实不是怨灵，是恶灵。”
　　太宰治稍微往前倾倾身体，“很、很棘手吗？我应该要买什么道具比较好？”
　　“这个嘛。”店主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装束，“我可以帮你们算便宜一点。”
　　“便宜是……”太宰治犹豫的说，“可以先让我看看吗？之前的店家要卖我水晶球，我买不起那个。”
　　葵站在旁边，不知怎么又被店主看了一眼。
　　葵很遵守和太宰治的约定，完全没有和店主对视。
　　“水晶球？”店主发出一声嘲笑般的笑意，“那只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行，就让你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有用的道具。”
　　“谢谢您！”太宰治很感谢的说着，又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不会去抢他的东西。
　　店主其实也不太害怕他们抢他的东西，因为他所有的商品都摆在展示柜里，如果不砸碎玻璃，就没办法轻易在几秒钟的时间内把商品抢了就跑。
　　如果有任何砸玻璃的声音，他即使在里面拿东西也能做出反应。
　　此外，如果自己把商品放在外面被偷，附近的其他店家不会管；但如果都放在店里、用玻璃罩起来了还被抢，就会在这方面彼此守望相助，协力把抢东西的人抓起来。
　　而且他对自己看人还颇有自信，这两兄弟就是不会偷抢的那类人。
　　店主转身朝着店内的空间走进去。
　　太宰治转头看了看葵。
　　葵点点头。
　　意思是有看见有用的东西。
　　店里本来就有一些葵看了就能大概知道原理的物品，太宰治会这么积极的朝店主搭话，只是因为要让葵看看这里相对比较厉害的东西，进行更好的参观学习。
　　他们身后没有跟着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店主都只是听他的一面之词而已，不会真的拿出压箱宝，只会拿个看着厉害，实际上没有多厉害的东西。
　　如果葵没有跟来，店主甚至会判定他是精神失常，照着他的经济状况，随便在他这里捞一笔就打发掉。
　　但是葵跟来了。
　　这位店主想必确实有些真材实料，虽然既没有办法看到异能力，也看不到小白，可是多多少少能看出来葵的不一样。
　　或许是葵之前说过的“气”——无论是阳气还是精气，反正就是可以让鬼怪不靠近的某种事物。
　　葵身上能被看见的气在店主眼中有一定的存在感，但又不是相当有存在感，才会第一眼没注意到、认真看了之后才察觉不同。
　　店主现在有极大概率认为太宰治很有可能真的被什么缠上了，只是现在被葵赶走了而已。
　　太宰治瞥了眼店外，若有所思的随手揉了揉葵的头，决定赌一把。
　　店主刚刚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太宰治就很紧张的朝店外张望，紧紧拉着葵的手，对店主说，“好像、好像跟过来了，刚刚好像看到店门口有黑影——”
　　店主愣了一下，下意识抱紧手里的盒子，“我看看。”
　　葵看了看他，又看看太宰治，没有做什么反应。
　　因为他觉得大叔、小黑、所有人，都不会因为店主看见就有事。
　　店主从他们身边走过，朝着店外看了一眼，猛地瞪大眼睛，吸了一口气。
　　远处存在着一个半透明的黑影，几乎是他看过最明显的灵体。
　　他能看见的灵体都是隐隐约约又模糊不清的几近透明，能让他看这么清楚的……
　　黑影似乎察觉被注视，很快变得透明，从视线中消失不见。
　　店主迅速退回店内，走回柜台后面坐下，稍微喘了口气，没怎么犹豫的说，“你这个情况，我没办法帮你。”
　　太宰治很紧张的问，“那、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店主随手把盒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一串念珠，没有回答，而是几乎带着怜悯的说，“……这算是我们店里相当厉害的镇店之宝了。这东西对跟着你的那玩意儿都没有办法，你也没钱每天都来买东西防住那家伙。”
　　太宰治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刚才说想看看的镇店之宝都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又问了一遍，“所以，我该怎么办？”
　　店主摇摇头，把盒子再次盖上，目光朝着葵转过去，“多多跟着这孩子吧。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里，你受到袭击的几率会降低很多。”
　　太宰治很不解的问，“为什么？”
　　或许店主已经把太宰治看成将死之人，对他的态度也比较没有那么像是在宰客，“简单一点解释，就是这孩子身上有着会让灵体觉得不舒服的气，能够驱赶大部分的灵体。”
　　不过如果一直处在被灵体骚扰的情况下，这股气还是会有一定程度的消耗，尤其是那么厉害的灵……大概这两个孩子最后都会因此而死。
　　既然都问到他这里来了，也算是一种缘分。
　　店主在太宰治依然相当忧虑的神态中，继续说，“如果你有办法离开横滨，就去东京的、不，去京都的……等等，我给你写张纸条。”
　　他把盒子放到一边，从柜台底下抽出一张纸，写了个地址，“到这里去吧。”
　　太宰治低头看向地址，又有点迟疑的说，“京都……这是很厉害的人的地址吗？”
　　“当然。”店主说，“是我前辈经营的神社，如果她也没办法，你就……准备两口棺材吧。”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低头看看葵，带着点疲惫的笑了一下，把那张纸推回去，“谢谢您。不过、京都离我们太远了。”
　　店主可怜的看了看他们，又叹了口气，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小小的形代，“这种形代虽然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能在你被袭击的时候帮你转移恶灵的注意力。”
　　太宰治愣了一下，“这要多少钱？”
　　“看你们要买多少张。”店主说，“这是店里最便宜的东西了，一张三万。如果一次买五张，可以再算你便宜一点。”
　　他现在完全是在宰客。
　　因为这几个形代别说是对付跟着面前这个人的灵了，光是对付普通的灵都只是勉勉强强的，主要只是起到迷惑灵体的作用而已。
　　一般来说，这些形代的使用方式是丢掷出去，让灵体误以为想要找的人在那一边，但是迷惑的作用只会延续到恶灵察觉不对或是形代消失，也就是顶多承受一次攻击。
　　听起来很厉害，但其实也没多厉害，只能让没有多么强大的灵被完全迷惑。
　　像跟着这两个人的恶灵，在店主看来绝对一次都不会被迷惑。
　　如果是效用更好的当然会更贵，但这两个人一看就买不起，连这些形代都买不起。
　　他们的装束和神态不像是能直接买下他这里产品的人，但也不像是来自擂钵街里、绝对不会买东西的人。只要多讨价还价几次，或是让他们知道商品确实有用，之后大概就能从他们这里赚一笔。
　　果然面前的少年露出犹豫的神色。
　　太宰治低声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等我多存一点钱，再来找您买纸人。”
　　“就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啊。”店主很感叹的叹了口气，又问，“你今天带了多少钱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再帮你降点价。”
　　太宰治迟疑片刻，有点小尴尬的说，“……一千円。”
　　店主听见这个数字都有点沉默，“一千円？就算是在里面的黑市，你都买不到好东西。”
　　他说的里面的黑市，指的当然是人工岛上的黑市。
　　太宰治尴尬又羞涩的说，“我不知道要这么贵……等我存够钱会再过来！”
　　店主又叹了口气，“在这之前，尽量和你弟弟待在一起。”
　　“知道了，谢谢您。”太宰治很感谢的点点头，又看向葵，有点丧气的说，“走吧。”
　　葵乖乖点头。
　　店主看了眼他们准备离开的背影，犹豫一秒，还是开口道，“等等。”
　　太宰治回过头。
　　店主拿着一颗小石头从柜台走出来，“这给你，免费送你，就当成试用品。这是一次性用品，能让灵远离你，用过一次就会碎裂。”
　　搞不好他们一出店、黑影缠上去，石头就会瞬间裂开了。
　　店主把石头塞进太宰治手中，在他不断感激的道谢之中，将他推出店门。
　　老实说。
　　跟在这名少年身后的那个东西，他这里真的没有东西能处理，所以即使之后没能从他们身上捞一笔，就这么将人打发掉也好。
　　不然难保黑影会不会转而缠上自己。
　　店主越想越觉得害怕，迅速关上店门，决定先去封闭的室内躲一阵子。
　　他刚才瞥见那个灵体之后，现在还没有被“盯上”的迹象，但也可能只是那个灵体对那名少年很执着的关系，为防万一还是先躲几天比较好。
　　这边店主要闭关几天躲避大叔，那边太宰治拉着葵出了店门，脸色还是没有立刻变化，满脸感激的对葵说，“真是个好人啊。”
　　葵看了看他，很配合的点点头。
　　他知道太宰治在说有些违心的话，也知道刚才店主不是完全抱着好心在推销形代、给他们石头，不过现在还不能讨论。
　　这也是太宰治告诉他的。
　　在黑市的范围中，只要太宰治没有谈起来，葵就不能主动说起关于灵体的事。
　　葵明白他在顾虑什么，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只是一直跟着他走。
　　太宰治拿到的那颗石头在葵看来确实有一点点驱赶灵体的作用，但需要灵体靠近到一定的范围才行，在葵跟着的时候，石头就会因为他有注意着绕过灵体而不起作用。
　　大叔也特地带着小黑走的比较远，从店主那拿到的道具不会那么轻易地碎裂掉。
　　他们还要好好研究那块石头是怎么赶走灵体的，可不能随便碎裂掉。
　　原本葵还以为只能看看各种物品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能免费得到一颗上头附着稀薄能量的石头，虽然作用低微，但也是他们之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和太宰出来果然是正确的。
　　感觉好像只是很普通的在和店主说话，但又不知怎么可以很轻易地把店主哄得团团转的，让他觉得自己是自愿将这个不怎么有用的东西送出来。
　　或许也不能说是不自愿。
　　但这其中一定有太宰治的引导作用，除了言语之外，肢体动作、细微的表情和眼神，所有能用来“沟通”的一切都在起着一定的作用。
　　大叔在后面对葵说着这些，又道，“这是世家教育必须要学的其中一项技能。我虽然也学过，但是没办法像治君一样这么熟练地应用。”
　　这话说的有点谦虚了。
　　他毕竟也是个成功的商人，在这方面有着相当程度的水平，不过他也是真的觉得太宰治很会运用这项技能，论天赋一定是太宰治比较好。
　　葵一边听着大叔说，一边抬头看看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侧头看他，“怎么，突然发现我很厉害了？季叔说了什么吗？”
　　葵点点头，“很厉害。一直都觉得很厉害，没有突然。”
　　那种交流模式，是他绝对没办法做到的。
　　不是他不想学，是他没办法像太宰治一样做出那么多表情。
　　太宰治得意的哼哼笑了两声，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看他，“我觉得你知道技巧的话应该也能学会……你面无表情的样子还颇有迷惑性的。”
　　虽然葵面无表情的样子大概是天生的，但只要稍微改掉他那种面无表情也能让人看清楚情绪的样子，就是绝佳的喜怒不形于色。
　　葵闻言，眼睛有点亮亮的，“我也可以学会？”
　　太宰治笑眯眯的，“当然可以。怎么样，想学吗？”
　　葵点点头，“看起来很厉害，想学。”
　　太宰治摸摸下巴，“让季叔来教，一起教给大家。这种东西多学点没坏处，不管在哪里都很好用。”
　　大叔远远地听见了，觉得压力有点大，“……我尽量。”
　　总觉得在治君面前教大家这些，像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