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倾城》仙度清兰

3、再现异象

　　见鬼了。
　　为什么？
　　可能性一：鬼找的就是你。
　　可能性二：这鬼是路过的。
　　究竟是哪种可能，林周一和萧俊宇无法统一观点——因为萧俊宇根本信不过他这位据说为了逃避高考语文而甘愿被保送的师兄。而林周一自己虽然也希望那两位最好就是随便逛逛的，但那种被瞄上的感觉实在挥之不去。

　　时间是第二天，周日，阳光明媚，照洒进房间有种十分安全美好的感觉——虽然仍旧酷热。

　　“你做了对不起人——鬼的事于是人家找你负责来了。”
　　这种欠扁的话当然招来大白眼一个。
　　“靠，那算你倒霉？”
　　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可为什么是他？一个奇怪的选择问题。林周一忍不住继续疑惑下去。为什么不是别人？他有什么地方“符合要求”？为什么是在他的房间里出现？
　　“你说，有没可能，我这屋里发生过什么事？”
　　萧俊宇以一声悦耳的口哨作答。
　　“谋杀？情杀？他杀？自杀？怨死？徇情？……从此一到夜晚，就会听到莫名其妙的脚步声哭泣声说话声笑呵声或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怪声，飘飘悠悠又清楚地钻进耳中，但一开门却又什么都看不到……真是出好戏。”萧俊宇懒散地把两条长腿架到茶几上——BBS鬼版的版副大人，嘴角带起了嘲讽的笑意。
　　“这屋，多少年了？”
　　“四、五十年了吧？”
　　“……时间不对……”
　　“怎么？”
　　“他们穿的……明明不是这个时代的衣服吗！”
　　“怎么不可能是唱戏的？也可以乔装啊。”
　　会么？林周一在心中问自己。不，不太象。虽然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年代的衣服，可女鬼那种放松自然带点矜持的神情让他觉得那就是她的家常服饰；至于那个男鬼，说实话他没太注意，不过印象里也没什么不对劲就是了。
　　“有空我去问一下王大叔，看这屋有什么说法么。”
　　“喂喂我说，他们会不会再来找你啊？”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两人对视，房间降温。

　　——可一定要再来的话，有办法弄走吗？

　　***

　　当王贵福扣开自己曾经的家——K大东区A栋404室——时，他没想到会看到那么一幕。
　　尤其当傍晚时分，室外已是爽朗的夜风吹拂，就更显得房间内的窒闷——还带点诡异。

　　王贵福业已退休，过着正是带带孙子散散步闲闲聊的完美晚年生活。自儿子媳妇买了房后，他自己的老房就租了出去，而租他房的正是林周一和萧俊宇。他之所以这晚会逛过来，是听了老邻居电话抱怨昨晚不知两个学生在搞什么，半夜里吵人得很，惊了病人的觉。平心而论，租他房的这两个学生还算规矩，只要别太离谱王贵福权当睁一眼闭一眼，但当他走进房间后……

　　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严实地遮挡起来，这还不够，还多挂了层黑布；房内的灯都大开着，一个落地电扇转着高档，仅是内部流通下，房里那常有的旧木味、墙霉味、被窝味、脏衣味、袜臭味、垃圾味等等气味都越发浓重起来，简直浓缩了一般冲涌在屋里；地上桌椅上仍旧散乱着各种书籍、光盘；两个大书包有如主人一样占据着沙发；而两个主人则下放在小凳上——至少在他到来之前貌似在忙着木工活——地上一堆木刨花，扔着几根树枝，有一根已削成了歪歪扭扭的剑状，两把相当漂亮的瑞士军刀被随便地丢在一旁。在搞什么？这时有股气味引起了王贵福的注意。不是很浓，但也不容易被忽视，还不太寻常，他想了会儿猛然发觉是血腥味，再仔细一打量，原来厨房案头放着一盆猪血。
　　王贵福的眉头彻底拧成个结，他小心地绕过地板上纵横交错的各种电线网线又兜回到大门旁站定：“我说小林、小萧啊……”
　　此话一出，萧俊宇飞快地给林周一个眼色，然后轻风似的一个笑容：“大叔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有点实验要做，所以这会房里乱得很。”
　　王贵福心道你小子当我忘了你是学啥的不要告诉我你们打算用猪血来作啥子研究。
　　他正欲开口质问，门外先响起一声又脆又甜的女生喊声：“宇子~~我进来了哦~”话音才落，一位披肩直发的女生就开门而入，一望见王贵福马上站住了笑着打招呼：“哎？王伯伯也在呀，您老可好？怎么有空儿过来了呀？”女生同样说着一口“K大语系”——基本属于京味普通话可又杂伴了不少地方的方言或语调，至于杂伴程度取决于她寝室室友的籍贯数目——不过，这学校专语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好象一盘子新鲜的青翠生菜。

　　何甄，K大考古系二年级学生。小巧玲珑的身材，娃娃脸，月牙眼，一笑起来有个小小的尖下巴，深红细金属边的眼镜架在撒了几粒雀斑的细鼻梁上。何甄和萧俊宇同乡，更为亲近的关系称呼为其女友。他俩的相识是阴差阳错的：新生入学老生接待——那年本来没萧俊宇什么事，不过问题在于考古系里有他一熟识又刚当了干部的老乡，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老乡把他拖去一起接“小师妹”，最终导致了考古系有名的“小甜妹”却注册进了物理系的家属名单。

　　这天何甄踩着双木底的乳白色细带凉拖，一条灰白色的牛仔毛边短裙，淡绿色的紧身短袖T—shirt上印着正是那句著名的：“I have a dream”。她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看似是个小西瓜还带着几包零嘴，无外又是给自己男友和其朋友改善生活来了。本来是在满脸笑意的和王贵福寒喧拉家常，可越说她的脸色却越不好看起来，到了后来根本无法遮掩住犯恶心的势头：“王、王伯……对，对不……”话还未完袋子一撂，何甄就紧捂着嘴啪达啪达地直冲去卫生间——
　　“呃——”

　　***

　　深夜二点半。

　　“你要不先睡会儿？”
　　“睡哪？”

　　404室窗明几净，空气芬芳，干净整洁得根本不象两个单身汉安逸自在的窝——这全是两位窝主一晚上的劳动成果——当然，是被迫的。

　　“……沙发？”
　　“得了，”萧俊宇悻悻然地揉头发，“继续熬吧！”

　　萧俊宇之所以丧失了对自己卧室的占有权而落泊到客厅，最初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何甄。

　　今天何甄忽然呕吐的一幕是一点不落地被王贵福看在眼里，可想而知当时王贵福盯住萧俊宇的眼神如何的饱含谴责。若不是何甄支持着出来解释说是因为房间的气味熏的，萧俊宇铁定被赶出家门。但误会化解归化解，王贵福还是气郁难平，尤其是当他听闻了林周一对两人古怪行径的解释还询问房间的历史问题时，一向和善的老房东怒火彻底爆发：“这屋有鬼？胡扯什么！我住了那么久连P也没见过一个！还是大学生！怎么也信这个！你们今个不把房给我收拾回去明天就给我滚蛋！”
　　等到两人在王贵福的监视下打扫完房间，快给好奇心憋死的何甄借口仍然不太舒服走不动路就继续留了下来。王贵福临走前又用眼刀刷了萧俊宇和林周一几遍：“年轻人，凡事先过过脑子，不要自己把自己毁了！”
　　被训得灰头灰脸的两人还未来得及自我忏悔呢，何甄已经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小鸟般地开始追问遇鬼的细节。

　　“我支持你们继续追查下去！”听得津津有味的何甄最后以一锤定音地气势独断道，“太好了总算有机会看看活的古人啊！”
　　萧俊宇谁的帐都敢不卖——这里的“谁”并不包括何甄。
　　桃木剑已被当垃圾扔了，狗血的代替品猪血也倒空了，黑布又都撤了，现在三人一无所有。
　　“无所谓啦，谁又清楚那些是有用的？”何甄猫一样地窝坐在沙发的靠垫里，抱着她留在这的长耳兔大公仔，“我们就等着吧！”

　　守过了午夜，却毫无异常动静。两位男士开始商量要不要再继续守下去，这时发现当初誓言旦旦要确定一下鬼是何朝代的某人已经睡熟了——

　　***

　　已过了凌晨三点。
　　林周一翻看着曙光的使用手册，而萧俊宇则在记事本上心不在焉地涂写着。

　　明亮的日光灯笼罩出了一种空寂又空白的闷热气氛，墙上挂钟的秒钟滴答地走着，声音清晰，一声接一声，点数着时间——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啪哒——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那一瞬间的错觉，就好象只是秒钟的滴答声一时错了点音，然而，笔记本的白纸上洇湿了一块。钢笔墨印被染开了来，仿佛绽开的花朵，边缘丝丝地延伸开去，蓝蓝的黑黑的曲缕——

　　啪哒、啪哒、啪哒……又是好几下，而后雨水般的，开始大滴地坠落下来，刚才的涂鸦面目全非。

　　清新迷离的水气在客厅中悄然地迷散开来——
　　竟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很好闻，很舒服，让人回想起春日里那绵绵柔柔的细雨，清清爽爽的草地，明明净净的天空，吹拂过的风当然也是那轻纱般的感觉……只是，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地点是一处没开窗户的房间。
　　两人都不由慢慢抬了头向上望去——

　　天花板上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