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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寒索裂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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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襄脸色骤变,挥剑欲斩容民,却发现刀刃早已被腐水锈蚀。景昀岄的第三箭已至,精准射断十根麻绳,渔民跳海的刹那,潜伏多时的容国水鬼如蛟龙出没,将容民拖入水下暗道。
“你以为本宫的‘流萤’只是好看?”景昀岄的骨笛发出凄厉哨音刺破云霄,那些飘浮的孔明灯轰然炸裂,燃烧的火油混着化骨散倾泻而下,泗国的玄铁甲板竟如春雪消融。主将的狂笑化作惨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靴与甲板熔作一滩污水。
褚襄疾退数步,袖中射出三道响箭。远处海平线陡然升起黑压压的船影,挂着北狄狼旗的艨艟破浪而来接应褚襄。
“护国公主用兵如神,可惜终究年轻。”褚襄退至船尾暗格,放声大笑,“你可知,为何每次偷袭路线都似被你们预判?你们那位昀帅,早就是我泗国养的食人鱼了!”
“……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打断狂言。景昀岄的连弩穿透他肩胛,将褚襄钉在“玄鲛泣”的图腾柱上。“三皇子机关算尽,却永远算不懂我容国帝帅的心!”
海天忽然被火光撕开,景禹新造的“镇海舰”浮出水面,船首喷涌的铁水化作火龙,怒吼着试图将北狄战船卷入熔炉。景昀岄立于船头,看着褚襄仓皇逃窜,明白了昀佑曾经的耳语:“战之道在歼敌,更在诛心。”
景昀岄将褚襄遗留的断剑投入祭海鼎,转身对工部匠人道:“用泗国破船的残骸,把珍珠湾的灯塔再铸高三丈。”她望向东海深处渐散的阴云,“要照得够远,远到——”少女指尖掠过心口银甲,“容国的海,再无暗礁可藏。”
京城里,景冥望向墙上舆图,东海波涛仿佛在烛光中翻涌。这场酝酿多年的风暴,终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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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襄拖着残破的衣袍,踉跄跌入泗国大殿,肩头箭伤洇透的绷带正渗出暗红。殿内鲛脂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手中染血的容国军报愈发刺目。
“父王......”他伏地颤抖着捧起战报,箭簇上“景”字刻痕如毒蛇噬心,“容国主帅已下狱等死,可那景昀岄——”
“住口!”金光灿烂的王座轰然震颤,泗国国君褚胤额间青鳞纹因暴怒扭曲如活物。他盯着儿子肩头的贯穿伤,突然抓起案头砚台,重重砸在褚襄额角:“主将无能,死在容国就罢了。你堂堂一个皇子,被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射成丧家犬,倒有脸将容国的箭当战利品!”
血珠顺着褚襄惨白的脸滑落,阶下群臣噤若寒蝉,镇海大将军长孙泓摩挲着腰间黑鲨刀柄,眼底掠过讥诮:“陛下息怒。容国女帝既然失了主帅,那......”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如毒钩,悬在满殿紧绷的弦上。
褚胤枯槁的手指用力掐住王座螭首。他何尝不知,此刻退便是万丈深渊——坤宇大陆多半小国都去投靠了容国这大树,若此战不能撕开容国海防,明日摆在容国女帝案头的,便该是泗国的降书。窗外惊涛拍岸声忽如战鼓轰鸣,他猛然起身:“传令!开惊骇舰,起锚!”
海雾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铁链绞动声。三百丈长的镇国巨舰“惊骇”缓缓破海,淬了北海“永寂冰”的船身泛着幽蓝的光,所过之处海面凝结成刃。长孙泓与穿着明黄战袍的褚胤立在形似獠牙的舰首,望着远处容国海岸线冷笑:“看看女帝的仁义道德和满朝穷酸腐儒,可挡得住我泗国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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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国京城,昀佑正同景冥道别。佩剑的寒光映亮昀佑眼尾细纹:“泗国来得正好,且看‘破浪’撕开的海路,够不够葬他们的鲛旗!”
景冥突然攥住她欲抽离的手腕,冕旒垂珠撞出细碎冰响:“七星岛的暗礁阵......”
“早拓在臣的心上了,”昀佑轻笑打断景冥,将染着龙涎香的战袍披上肩头:“这些年,陛下留的羁绊之痕,可比朱砂笔刻得深。”
“早些滚回来陪朕用膳,凉了朕不候。”
“若赶不上......”
景冥猛然反手扣住她后颈,唇间渡来半口樱嘴的茶香……景冥登基之后,昀佑并不是第一次离开她上战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格外不想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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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的天际线泛起诡谇的紫红,浪涛裹挟着硝烟拍碎在礁石上。明明是晚春时节,景昀岄的金甲却被冰霜与血污浸透,她死死扣住“破浪”舰的青铜罗盘,指尖因严寒与紧绷的神经微微发颤。百里开外,泗国镇国巨舰“惊骇”正碾碎浮冰逼近,船体上的“永寂冰”仿佛不是阳间物,幽蓝毒光将容国水师布下的火油阵生生冻成冰雕。
昀佑从底舱暗格踱出,抚过景昀岄紧绷的肩头,掌心旧疤蹭过冰冷的金甲:“怕了?”
“怕他们的血脏了‘破浪’甲板。”景昀岄反手亮出袖弩,箭簇映着蛇鳞纹,上面淬满二皇子景昀晞从南疆瘴林猎来的绿面蝰毒。
海面忽陷死寂。
“收帆!”
七十二面墨帆齐落,“惊骇”已迫近二百丈。铁索绞动声如恶龙低吟,“永寂冰”的寒气蚀得容国战船船舷覆霜。
“放!”
景昀岄挥动赤焰令旗,舰尾三百架火龙炮齐发,火油坛在空中炸成流火,却近不了“惊骇”的身。眼看泗国战船队形越发得意,昀佑挽开陨铁弓,三支鸣镝箭破风而出:“该给老朋友们醒醒神了!”
泗都方向骤然腾起血色烟花,潜伏五年的容国暗桩点燃了泗国粮仓与皇城。黑烟与东海战火遥相辉映,映得泗君目眦欲裂:“‘惊骇’全速前进,踏平容国!”
“左舷三队后撤!水鬼队补缺口!”景昀岄的骨笛声伴着狂风呼啸,七十艘“同归舰”应声变换阵型。然而“惊骇”舰首的“永寂冰”撞角突然迸射寒芒,三道铁索如毒蛇出洞,瞬间洞穿三艘容国战船。被冻结的船体保持着诡异的平静,甲板上保持着最后一刻作战姿态的将士们,已成冰封的雕塑。
昀佑眉睫已结满白霜。她将一卷泛黄的海图拍在舰桥:“泗狗铁索舟上的北海‘永寂冰’,寻常火攻根本破不开。”指尖划过图中“惊骇”舰侧翼某处暗纹,“但刚刚海上斥候发现,这艘巨舰每次发动永寂之力,船尾便会渗出黑水——他们的动力舱怕是撑不住极寒反噬。”
景昀岄猛地抬头:“姨母是说,那层冰甲下藏着火炉?”
“更糟。”昀佑解开染血的护腕,露出腕间被寒气灼伤的溃烂皮肉,“是‘永寂冰’裹着地心火髓——冰火相冲,必留裂隙。”她看向无计可施却依然坚毅冷静的少女,“要近身破甲,需穿过十二道铁索阵......”
海风卷着冰刃掠过,后半句湮没在浪涛声中。景昀岄望着昀佑眼底跳动的幽蓝火光,仿佛“惊骇”舰正在蓄力。她忽然轻笑:“所以您把‘破浪’的龙骨改成中空,灌满猛火油——不是为破敌,是为给突袭队铺条火路。”
昀佑笑着拍拍景昀岄的肩膀:“我的公主殿下一点即透。”
舰身突然剧烈震颤。泗国瞭望台上传来泗君的狂笑:“容国的仁义之师,可挡得住我泗国百年炼就的极寒地狱?”话音未落,“惊骇”的铁索如活物般绞杀而来,所过之处连浪涛都冻结成矛。
“就是现在!”昀佑反手劈断主桅缆绳,燃烧的墨帆轰然坠海。景昀岄吹响三短两长的哨音,潜伏海底的容国死士同时点燃背囊中的火雷。海面炸开无数道火柱,沸腾的海水与玄冰相撞迸发出刺目白光,硬生生在铁索阵中撕开一道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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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佑趁机回头问:“殿下,若集中‘破浪’的火力在铁索舟上,你可有能力抵住其他战船的进攻?”
景昀岄暗暗计算了兵力,回答:“其他船只均以‘惊骇’为供给,如果‘惊骇’不沉,我只能撑上半个时辰。”
昀佑点头:“半个时辰,便够了……”
“姨母,您……”
昀佑将一封信和从不离身的玉坠交给竟昀岄:“告诉陛下,让她摆好酒席等我。”
趁着景昀岄怔愣,昀佑突然将她推给两个亲卫:“看住她!”
疯狂挣扎的景昀岄被死死扣住,眼睁睁看着昀佑的身影消失在“破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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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京城的更漏报了三更,景冥没由来的烦躁,猛然掷了朱笔,伸手去够案头凉透的鹰嘴梅——这温度,就像昀佑重伤时冰冷的唇。
又过多时,五更鼓刚敲过第一声,骤起的海风撞开雕花槛窗。案头镇纸下压着的七星岛布防图突然自燃,火舌舔舐过朱砂标注的暗礁,竟将羊皮卷上的“佑”字烧出焦痕。景冥霍然起身。
“北镇抚司的加急呢?”她一把攥住暗卫统领,掌心血肉嵌进玄铁鳞片,“三日前就说破浪舰中伏,今日为何还没有——”
“报——!”
殿门被撞开的巨响截断质问。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扑跪在地,怀中紧抱的半截断旗“哗啦”展开,残破的“昀”字带着东海腥风,将龙涎香彻底撕碎。
“昀佑!!!”景冥被自己的喊声惊醒过来……原来,是伏案而眠的一场梦……景冥正抚着额前冷汗,嗅到那人临行前系在她袖中鹰嘴梅香囊的香残留在指尖——香气里混进了铁锈与焦油的味道。
“陛下……”闻声赶来的宫女刚要问明圣意,却被帝王眼底猩红的血丝骇住。
“来人!”景冥扯下碍事的垂珠冠,生生撕开广袖帝服束带,“备马!”最后两个字裹着血沫出口,帝服下,早已套着金鳞锁子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