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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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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难堪,又躲了陆辗几日,也只能躲几日,到了上元节便躲不了了。
我们两家邻里关系极好,如此可以欢聚又不去走亲访友的好日子,一向是要两家聚在一起摆下筵席对饮欢乐,我自然是如何也躲不了陆辗的,不过我的羞耻心过了两三日后已差不多没了,不必再避着陆辗。
不仅如此,我还要去找他,今年陆辗答应了我为我做虾灯,我得去找他要虾灯,我可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这几日我躲着他,他也没有来找我,估摸着就是在做虾灯。
明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我还没见到我的虾灯,实在心痒难耐,我决定到陆辗家去打探打探,范娘子见到我就知道我是来找陆辗,她直接告诉我陆辗在后院偏房,让我自己到偏房去找他。
即将见到陆辗,我挪着小步一步步轻轻地挪向陆辗家偏房,原本是打算惊吓他,愈走近心却跳得愈快起来,我感觉,我感觉我还是有点儿受不住,受不住见到他。
我打消了吓唬陆辗的念头,在偏房外贴着墙站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我不小心碰到了挂着在外面的蓑衣,惊动了陆辗。
“想躲在那儿吓我?别躲了。”
被发现了,无论是什么事总是要面对的,我为自己顺了几口气,心气通畅后我便提步迈进偏房,才转身,忽然眼前出现一个怪物!
“啊——”我惊喊了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再叫唤,“陆辗,有怪物!”
“躲半天想吓人还自己先被吓到,”我听到陆辗朗笑着,他又道,“睁眼,仔细看看是什么?”
我慢慢分开捂住眼睛的手指,原来我转身时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巨大的虾灯,看起来栩栩如生。
陆辗提着虾灯在我面前晃动着,我高声道:“陆辗!”
气死我了!我追着陆辗打,他连声讨饶。
上元灯节,处处点灯,老祖宗也不能忘记,要到他们坟前去点灯,不过这是爹和陆伯的事了。
因为他们要去给祖坟点灯,回来后我们两家才一起正经开始筵席,我和陆辗便趁着这个空闲在城中逛了一圈,虽说逛了十多年浔阳灯会,已经不感到新鲜,有些腻了,还是照例要去的,何况今年我还有虾灯,必然是要提出去显摆了,嘻嘻!
说起上元灯会,我对长安的上元灯会很神往呢,我听梁七郎说长安的上元灯会那才叫热闹,比浔阳城的灯会热闹千百倍。
火树银花,宝马雕车,花灯满城,整座长安城美轮美奂,最后还有万家齐放天灯,那场面,究竟是怎样一种繁华盛景啊!
因灯会没有新趣,家中又还有筵席,刚过戌正一刻我和陆辗便已打道回家,不再闲逛。
一路上看到处处花灯,远处荒野和山峦上也是烛火点点,仿若繁星,那些自然是各家给各家祖坟点的灯了。
我提着虾灯蹦跳着走在前,幻想着长安的上元灯会,我回头问陆辗:“陆辗,你说长安的上元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啊?好想亲眼看到啊!”
“以后你到长安去就能看到了。”
“不知道要多久以后呢。”我喃喃自语。
“不会很久的。”陆辗道。
每回两家人一起摆宴时都格外热闹,大家也总舍不得让热闹停止,于是筵席总是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甚至是鸡鸣时分。
我和爹娘还有陆辗爹娘在我家院中吃炙肉吃酒,酒才害过我,这日我没有再喝太多,大多时候是在吃炙肉,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行酒令,不禁让我再次忆起我醉卧陆辗卧房那日的事。
我贪杯醉了,对着陆辗撒泼,大晚上的非要他帮我编头发,他手特别巧,巧到会编我喜欢的发髻,每回我缠着他叫他为我编发后我都舍不得拆。
那一日他为我编了画上月宫仙子的双环髻,我可喜欢了,在院中伸展着双臂跑来跑去,把自己当做飞天的月宫仙子。
跑了会儿跑累了我才回到坐席上,我看到陆辗在一旁失笑,不过被我抓住他偷笑后他很快变回了冷脸。
我拽扯着他的衣袖,说起了醉话:“好陆辗,你以后是不是会给我编一辈子头发?”
他道:“你想得美。”
范娘子在一旁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揶揄道:“以后花奴嫁给他他就为你编一辈子头发了哩。”
我娘听了这话也是无奈说了一句:“她这疯丫头,总是寻着由头闹陆辗。”
他爹和我爹亦哈哈大笑。
我还记得那日是陆辗他娘有空,她烹制的饭菜,准备的筵席,我们两家人便是在他家院子里把酒言欢。
我爹娘和陆辗爹妈都是也不大注重古板规矩的,摆宴时,都是轮流准备,他爹娘我爹娘厨艺都很好,一向是谁有空就谁来做。
陆辗他娘是厨艺最好的,我最喜欢吃范娘子调味炙烤的各种肉,喜欢到我央求她教我,很可惜,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料,同样的流程,我炙烤出来的肉总是没有范娘子炙烤的好吃,以至于我馋这一口了只能祈盼着我们两家快快一起摆宴,摆宴就能吃到范娘子炙烤的各种肉了。
后来我不小心在陆辗面前说漏了嘴,再后来,不知何时陆辗竟也学会了他娘炙烤的厨艺,某一回筵席上他得意洋洋地叫我尝他炙烤的肉,味道和他娘炙烤的肉味道一模一样!
我不敢劳烦范娘子,可我是很敢烦扰陆辗,我再馋炙肉,便去悄悄央求陆辗了,我出私房钱买肉,他负责炙烤,我们一起吃。
我又问他:“好陆辗,以后我可以一辈子吃你炙烤的炙肉吗?”
陆辗一本正经地道:“君子远庖厨。”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远庖厨的话他是怎么学会他娘的厨艺的?他一定是怕我赖上他,让他时时为我炙肉,我也不至于没脸没皮到时时叫他了,隔一段时日叫他一次而已,我还是很知趣的。
我吃着陆辗给我的炙肉,继续回想着那一夜之后的事,我因醉倒在陆辗床上让他只能去睡竹席狠狠得罪了陆辗,挨娘竹片打手心也就罢了,要怎么哄好陆辗才是头等大事!
我忧心着,他不会以后都不理会我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好像,我是故意的,只是我若是没喝醉肯定不敢做那样的事。
思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得向陆辗好好赔罪,我是娘子,不能学习廉颇负荆请罪,想了许久我才终于想到了我要如何向陆辗赔罪。
我将我所有私房钱都从木匣子里取了出来,我打算用这些钱买个珍贵的物事送给陆辗赔罪,如此,很有诚心了罢,陆辗一定不会和我计较了。
只是,买什么好呢?得买陆辗会喜欢的东西,还要能展现我得诚挚。
我在浔阳城中溜达了许久,每家商铺都望一眼,来来回回,终于在一家笔墨铺前停下,不过我不是要买笔墨纸砚。
笔用久了就得换,墨和纸用了就没有了,砚台用久了也不行,我是决定给陆辗买一个可以用很久很久的笔枕。
可是好的笔枕都好贵哇!次的我又送不出手,我再笔墨铺中摆着笔枕的架子前来回踱步,看着那些标价心头万分惆怅。
我走到我能买得起的笔枕前,不行,不够好,我再走到我看中的那个笔枕前,望着标价哀叹,我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也买不起。
大约是我垂涎那笔枕的目光太过炽热,吸引来了笔墨铺的老板,他和我说着那笔枕来历,我听着,更是心动了,我厚着脸皮同笔墨铺老板讨价还价,他答应了折价卖给我。
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我还为老板做了件事,笔墨铺卖文房四宝和各种文玩,所有东西都须展览给买家看。
我先前就在他铺子逛了许久,他铺子里有展览字画展示各种墨的墨迹,他展出的字帖都是郎君们偏爱的字帖,独独缺了展览给娘子们看的秀美丽逸的字帖,而他铺子里的女客我看着也是挺多的,我说我可以为他写一幅字,做展览字帖,以此抵价,刚开始他是被我气笑了,差点将我轰出门去。
他还是让我写了字,我写给他看后他拿着我写的字久久不语,我内心忐忑等待着他给我答复。
老板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写一篇心经放在展览字帖的博物架上,他又去取了一个他私藏的比我看中的那个笔枕还贵重的笔枕折价卖给了我,我知道老板是发善心了,连连道谢,他后来给我的这笔枕我看得出来价格不菲,即便折价也几乎算是他赠送给我,我给他的钱买不起。
我字真的写得很好的,如果这能算技艺的话,这大约是我最拿得出手的技艺了,我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值钱。
我欢喜地拿着笔枕飞奔回家,我不想让他爹娘知晓,又不想麻烦地把陆辗叫出来,叫出来给他他拿回去时说不定还有被他爹娘家看到,我便没有从陆辗家院门进去他家找他,而是直奔他家后院。
陆辗卧房窗口就开在后院,我绕到后院,看到他窗户是打开的,他一定是在他卧房里了,我跑过去,到了窗口才看到他似是看书看倦了,正头上盖着一本书躺在榻上小憩。
我喊他:“陆辗,陆辗?”
他好像睡得有点儿沉,没醒过来,窗口这里离他榻是有点儿远了,我也不能翻窗进一个男子卧房去,虽然我是在他卧房睡过一夜……我焦急着再喊了两声,见他还是没醒,余光看到菜花,我灵机一动,摘了他窗后这菜地里的菜花丢他,丢了他一身花,他终于有所告知,从睡梦中醒来,他拉下了书,露出了还迷蒙的眼睛,见到我瞬间几乎清醒了。
他沉着脸将身上菜花抖落,道:“你闲得很啊,丢我一身菜花。”
我是来赔罪的,自然尽量地笑眼盈盈以表我诚心。
“好陆辗,我来给你赔罪了,对不起,是我害你睡了竹席。”
陆辗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圈,又看了他脚下一地的菜花,讥嘲道:“哦,你就是这样向我赔罪的?”
我讪讪道:“当然不是了,我买了礼来赔罪的,你猜猜是什么?”
“不猜。”
“是笔枕哦!”我欢喜地将我藏在身后手上拿着的装着笔枕的木椟拿到身前晃给陆辗看,隔着窗放在了他书案上。
“你快打开看看,你肯定会很喜欢的,很喜欢的话记得要宽恕我的罪过。”
陆辗走到了书案前,将他方才盖着头的书放在了书案上,低头看着书案上的木椟:“我何时说你有罪了?你整日脑子里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看得出来陆辗宽恕我了,他还没看到笔枕表情就已经眉眼带着浅淡笑意,他笑起来真好看,我分心想着。
我是很期待他看到笔枕时会露出什么神情,送了礼后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趴在窗上等待着他打开木椟。
我盯着陆辗修长的双手,看着他拿起木椟,打开,拿出了木椟中的笔枕,我看到他笑逐颜开,不再是只有浅淡笑意,他将笔枕拿在手中抚摸,爱不释手。
看来他是很喜欢的呢,我欣喜地想着。
陆辗抚摸着抚摸着突然问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笔枕,用料上乘,样式特别,看着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我向陆辗说了我在笔墨铺的事,最后还不忘自夸:“怎么样,我写的字很值钱吧?这可是上好的白玉雕的笔枕呢,老板私藏的,都没有摆出来卖。”
陆辗收敛了喜悦色,神色凝重,再次拿起了他方才放下的书,敲我脑袋,说他不是我,不会这么轻易与人置气,又叫我以后别再为他买这样贵重的物品,有那点钱不如去多买几串糖葫芦。
我赔罪后不久,陆辗也买了一对很贵重的耳坠赠我,他送过我很多东西,不知为何收到那对耳坠时我竟激动得毛手毛脚,还得劳烦他这个赠礼人亲自为我戴上。
我原本是想回去再戴的,不料到陆辗说他为我戴,我便让他为我戴了。
他低头为我戴耳坠时我是一动不敢动,目光乱飘,呼吸都紧促起来,只能感觉他冰凉的指尖触到我耳垂,耳垂酥酥麻麻的。
以至于他才为我戴好一侧耳坠,我便问他:“好了吗?”
“还有另一侧。”陆辗说着,捏住了我另一侧耳垂。
我感觉到耳针已经穿过耳洞,可不知为何陆辗还没放开手,我又道:“好了吗?”
陆辗轻应了一声,拨弄了一下我耳垂,耳坠被带动着晃动,他道:“好了。”
我微微惊慌地退后一步远离他,平复我的惊慌后我又问陆辗我戴着好看吗?他倨傲地说他挑的耳坠自然好看。
我嘁声,佯装气愤跺脚,走离他好几步后听到身后他道:“很好看,这回说的是戴耳坠的人。”
我这才噗嗤笑出来,嘴角上扬止不住,却是背对着陆辗矜持地道:“多谢你赠我的耳坠,我要回家了。”
我先是走,陆辗看不见我后我便跑了起来,一路着急地跑回了家,我想照照镜子,想看看我戴这对耳坠是何样子,待我坐到梳妆台前,看到镜子里的我时,我不敢置信,我看到我脸颊和耳朵一片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