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15、起跑15

　　年关将至。

　　这年春节来得很早，连带着放寒假的时间、期末考试的时间，整个地往前腾挪，以至于下半学期的教学计划也极紧。高中生不是什么“压力越大、动力越大”的生物，过于沉重的压力只会让他们加倍地疲劳。教室里弥漫着浮躁的气息，北方室内的暖气开得过于足了，学生们又都穿着厚实的保暖衣物，热得昏昏欲睡。

　　刘莉红准时收回了学生们的选科志愿。许海越没有去看季樱选了什么，关于选科的利弊分析，他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不会再做重复，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季樱的自由。但心底却有酸酸麻麻的欲望生长出来，令他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瞟向季樱桌上的选科表，只是他的视力不支持他在这个角度将之看清。

　　晚修结束后，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回寝室时，许海越提议：“周末再测一次400米吧，训练一个月了，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成绩是多少。”

　　季樱默许，她当然也很好奇每天呕心沥血地训练究竟会对成绩带来多大提升，许海越的训练计划又是否有加快进步速度的魔力。

　　当然，她也没忘记，当初说要做教练的时候，许海越定下过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考察彼此是否匹配对方的节奏。只有双方都觉得合适，这样的训练才会继续下去。

　　“……你不想知道我选哪几科吗？”季樱终究还是主动问道。

　　许海越心跳漏了一拍，恰逢季樱明亮的目光与他相对，他有种自己被看了个透彻的错觉。

　　“选什么科目是你的自由。”他试图用一板一眼的话语掩饰，话到嘴边还是向真心竖了白旗，“但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想知道。”

　　“我选了物化生。”季樱一脸轻松地说。

　　许海越震惊地看着她，她神情坦然，因为她是那种下定决心后就不会再纠结的类型：“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选物化生的人肯定是最多的，既然我迟迟决定不下来，那就从众一次好了。”

　　“这样啊，挺好，挺好的。”

　　许海越一时间语无伦次。刚刚愣住的时间里，他的大脑短暂停转了，因为他从未想过季樱会选择物化生。季樱的物理成绩不好不坏，化学不错，生物则是九门课中最拖后腿的一门。这个选科对她来说不仅没有优势，在后期理科难度提升时，还会带来不小的学习困难。但她给出的理由，恰恰又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于是他将担忧的话语生生吞了下去，表达了肯定。

　　只是，如果这是她选择物化生的原因，他会觉得太单薄了些。

　　印象中的季樱，是在最磨灭个性的高中生活里，也能特立独行地选择奔跑的人，他不认为她会跟随大众的选择，做出这样重要的决定。

　　随即他想到之前交流时，肖澄和顾曦都选择了物化生。她也许是想要保留和他们继续同班的一份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但是他的大脑瞬间更加混乱，因为他的选科也是物化生，这点季樱应该也很清楚。

　　那个想要与之同班的心愿里，会有他一份吗……

　　而他又是为什么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心跳忽然加速。是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吗？

　　许海越出了神，呆呆凝望着教室后门的方向，直到女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后也犹然未觉。此刻他所有感受都集中在心跳上，原来人的心跳可以这样快，好像被细丝牵住，微微抖动指节，就能将心牵引得又酸又甜。

　　下一刻，女生的脸又从门口探出来，爽朗的声音灌进他的耳膜：“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两个月太短了，我想一直和你们做同班的同学！”

　　句尾的语气是上扬的，她喜悦的情绪就这样感染在许海越心头。

　　被线牵住的部分控制不住地炸开，四溢成烟花盛放一般的怦然心动。

　　.

　　季樱在清晨的操场上慢跑。

　　夜色中雾气弥漫，许海越站在草坪中央，手上戴着厚实的毛线手套，左手支起一架迷你台灯，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天气太冷，他没办法戴着手套写字，就在脑海里演算，心算除了考验解题思路之外，还能顺带锻炼记忆力，一举两得。

　　季樱曾经提出过担心许海越因为帮她训练而浪费太多时间，但他岂是会容忍时间白白流逝之人。只有最初的那几次训练，许海越是全程盯着季樱的，双方都熟悉了之后，在训练中一些不那么激烈的阶段，比如热身的时候，他就争分夺秒地看书。

　　得知季樱的选科对他而言是极大的震动，那一瞬间流淌而过的失控般的情绪，被他害怕地牢牢埋在心底，不敢剖开见天日。但唯有一点是确凿的：他也位列季樱“想要继续做同学”的人们之列。

　　他没有说的是，他还存留着考进重点班的心愿，即使选了同样的选科，也未必能分到同一个班级里的。他能做的，只有在仅剩的日子里，尽可能再多帮她一点了。

　　季樱慢跑完毕，回到草坪上做动态拉伸的动作时，被许海越叫住。

　　“接下来，你一边照常练习，一边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吗？”

　　季樱摸不清他要玩什么新花样，不过还是同意了。

　　“还原糖的检测试剂和实验现象是什么？”许海越问。

　　季樱：“……哈？”

　　忽如其来的生物基础知识打她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是历次考试中都会出现的重要知识点，还是顺利答出：“斐林试剂，加热后出现砖红色沉淀。”

　　“嗯，斐林试剂的‘斐’字记得怎么写吧？上非下文，错别字也会扣分。斐林试剂的成分是氢氧化钠和硫酸铜，用时要现配，课本上说比例是一比一，其实氢氧化钠可以多一点……化学成分也要记一下，有概率会考到。下一个问题，蔗糖、麦芽糖和乳糖的水解产物分别是什么？”

　　季樱终于反应过来，因为她选了生物，许海越这是要在她最困难的一门科目上，想方设法地多喂她些知识点。

　　“问得很好，但我只记得它们水解产物都有葡萄糖……剩下的根本记不住啊……或者你有没有什么记忆的方法？”

　　“你知道水解反应吧？”

　　“当然知道，物质和水发生的分解反应，物质与水电离出的H?或OH?结合生成弱电解质。但是蔗糖麦芽糖乳糖的化学式我记得根本是一样的吧？水解产物也一样，根本没办法通过方程来记，只能死记硬背，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理解生物……”

　　“所以老师上课的时候才会反复重复他编的口诀，‘蔗果乳半葡萄糖’，蔗糖的水解产物有果糖，乳糖的水解产物有半乳糖，麦芽糖的水解产物只有葡萄糖。它们化学式虽然是一样的，但结构式显然不同，从原理入手去理解的话要写结构式反应方程，有时候追根究底的效率不如直接背下来。”

　　许海越又问了她许多问题，有的季樱能答上来，有的答不上，有时还会发表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因为她还兼顾在场地上热身，回答的时候大多数是背向着许海越的方向，也就不知道他看着自己时的眉眼有多么耐心和温柔。

　　寒风中，奔跑的少年和此起彼伏的一问一答，成为伴随日出照耀在乐中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