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16、起跑16

　　周六放学后，季樱与许海越约好测试400米，作为一个月来训练成果的总结。

　　时隔一个月再度站上400米的跑道，季樱不复上次的紧张，而是自信满满。这是训练带给她的信心。

　　最初那几次训练时，她还会腰酸腿痛、动弹不得，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有一阵子足弓摩擦出过水泡，跑步时落下每一步都钻心得疼，她用针挑开之后，简单消了消毒便继续奔跑，渐渐地足弓位置变得更厚实粗糙，怎么跑都不会长水泡了。

　　室友们都说她瘦了，但季樱知道并没有——至少体重是肯定没减少的，只是肌肉变得更加紧实，勾勒出肉眼可见的清晰线条，力量感十足。

　　迈出第一步时她就知道一定会PB，清冷的空气从肺部流过时，她感觉整个肺都舒张开来，气息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散至四肢百骸。跑到最后一个直道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疲惫，但双腿中的力量支撑着她用和前三百米几乎相同的步频奔跑，曾经觉得未知的终点，如今好像终于得见其样貌的一角。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季樱笑了。

　　许海越在身前不远处高高扬起秒表，语气仍旧沉静，可她分明在他的脸上也看到了喜悦：“1分06秒35。”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颈部流淌下来，季樱高举双拳，做了个极其舒展的庆祝动作。对短跑项目而言，一个月进一步一秒多，已是坐火箭一般的进步速度，何况她甚至觉得自己尚有余力，因为起跑时的那几步她还是用了过去习惯的步频和步幅来奔跑，渐渐地才加速起来。

　　她还没达到极限，还能跑得更快。

　　拥有自信的精气神的时候，季樱就像一块自发光的宝石，璀璨夺目。

　　许海越默默地走到她身边，将她先前随手丢在草坪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与她并肩而坐。接连的阴翳过后，这个周六拥有罕见的晴朗天气，月光从薄纱似的云层中漏出来，将季樱脸上的汗水勾勒得格外清晰。

　　许海越清了清嗓子开口：

　　“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都看着你训练，所有训练内容你都完成得很出色，进步速度比我预期中还要快。我们曾经定下过参加全省青少年田径锦标赛的目标，照这样训练下去，我认为参赛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知不觉间，季樱已经扭头凝神看着他，认真地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刚看完季樱跑步之后的许海越觉得自己胸口也有火焰在燃烧，所以他才会说出平时的他绝不会说的话：

　　“我曾经见过各种各样的跑者，不乏有在你这个年纪时就取得过更好成绩的人。但即使如此，我也可以确定地说，季樱，你是有天赋的跑者。独自练习的这些年不仅不是浪费天赋，反而让你拥有了如今强大而综合的身体素质。心肺耐力、肌肉力量、柔韧性、关节的灵活性、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身体疲劳后的恢复能力……这些基础素质上展现出的天赋深深吸引着我。你一定能成为强大的选手，所以，我想一直看你奔跑下去。”

　　夜风温柔拂过，季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许海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脑袋里轰然一声，全身血液涌向大脑，从耳根到脖子全红透了。

　　他有些慌张地想要出言掩饰，被女生清凌凌的声音打断：

　　“事到如今，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拒绝吧？”

　　季樱看着他涨红的脸和慌张的表情，觉得很有趣，就伸出手将他领口处歪歪扭扭的拉链扶正，没有理会男生如触电般瞬间僵硬的神情：“帮我来到这么快的速度的人是你，我想跑得更快、变得更强、去更大的舞台，这样的未来，一定是和你一起。要互相信任，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

　　“就这样一言为定吧。”季樱像小狐狸似的弯起眼睛笑了。

　　她站起身，将披着的外套穿好，拉链一直拉到领口最顶端：“走吧，去吃饭。”

　　.

　　为了庆祝PB，季樱提议出校吃饭。

　　许海越觉得自己的体温有生以来从没这么高过，急于在室外的冷气中镇定一下，也同意了。

　　因为周六有外宿的同学要离校，这天的校园管理比平时要宽松，放学后的时间内学生们可以自由进出，即使是住宿生，只要能在宿舍锁门之前返校就好，到了周日才恢复只进不出的管理模式。

　　所以这会儿校门外的街道很是热闹，包子铺、烧烤店、家常炒菜、书店、奶茶店……挨家挨户的店铺都挂上了闪烁的霓虹灯，热火朝天地营着业，大大小小的店里挤满了乐中的学生。有几家店铺似乎是新开业的，店门上还挽着纸花和横幅，写着“大酬宾”的字样，从店门走过的时候，能感觉到热气和饭菜的香气一起扑面而来。

　　季樱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这个月里她每天和许海越从早到晚地单独相处，占据了出去睡觉之外的所有时刻。但是在教室里，他们是坐在角落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的一对同桌；在空旷的操场上，不论是凌晨还是傍晚，都有夜色自然而然地披在他们身上，作为掩饰一切情绪的外衣。

　　然而这一刻，街灯大亮，人流熙攘，连日的积雪上是密密麻麻的脚印和翻卷的车辙，在明黄色的街灯照耀下变成星星点点的闪光反射到眼底，也将两颗年轻的心暴露在聚光灯下，无处躲藏。

　　即使他们问心无愧，在身畔那些或许认识、或许陌生的同学们来看，他们都是一对在宝贵的周末里呆在一起的男生和女生罢了。

　　他们沉默地在街上走着，两个人都没说话，远处那些吆喝与交流声渐渐远去，隔膜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缓慢踩在雪上的每一步发出的沙沙声，这种寂静让季樱的心跳加速，有种不舒服的酸涩情绪涌上心头。

　　她想起从室友那里听说的传闻，校门外这条街上其实生意并不好，如同遭了某种诅咒一般，商铺基本活不过三个月就会倒闭。然而总是有新的铺子又开起来，源源不断，前仆后继，于是这条街上总是热闹的模样，不晓得真相的人路过时会以为这里的生意其实很红火。

　　寂静令她难耐，于是她将这件事当做趣闻讲给许海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