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23、起跑23

　　高一上学期最后一天，季樱一如既往地五点钟起床，在宿舍楼门口遇到熟悉的女生身影。两个月以来，季樱觉得自己与顾曦已经有了默契，于是习惯性地和她问了句早上好。

　　顾曦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书籍之中抬头，回应她的招呼：“早。”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季樱看到她的脸时吃了一惊。尽管周围光线很暗，她还是能看得出来，顾曦眼眶周围挂着沉重的黑眼圈，乌青地肿了一片，眼睛里也充满了红血丝，看上去异常憔悴。

　　“没休息好吗？”季樱担忧地问，她猜测顾曦是为了复习期末考试熬夜太狠才这样的，“马上就放假了，先补补觉吧。”

　　顾曦刚要回答，说话前却先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有些歉意地看向季樱，清了清嗓子：“没事，应该是感冒了，吃过药之后很快就能好的。”

　　季樱以为今早的寒暄就到此为止，谁知片刻后，顾曦罕见地主动开口：

　　“你的跑步……练得怎么样了？”

　　季樱没想到顾曦会关心她的训练情况：“还不错啦，从测试表现来看是一直在进步的，但自己测的做不得数，毕竟现在算是‘休赛季’，等到开春有比赛了之后，才知道水平究竟如何。”

　　“这样。”顾曦透过玻璃门，望向雾气弥漫的夜色，连同她脸上的情绪一起，若隐若现地看不真切，“跑步真是纯粹的东西啊，坚持一天，就有一天的进步。”

　　“是啊。”季樱赞同，心想不愧是顾曦，随口的感慨都能讲得这么有内涵。

　　“其实我每天都能看到你跑步。”顾曦忽然说。

　　季樱一下子愣住了，热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

　　顾曦回过头，通红的眼睛对上季樱的眼神：“从教室的窗户往外看是能看到操场的。每天早上我到教室自习的时候，都能在窗边看到你在跑道上跑步，还有许海越也在，对吧？”

　　季樱的表情一下子讪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这两个月的训练，还没在操场撞见过熟悉的同学，便以为没有人知道，谁知有同样坚持早起的人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

　　“请放心，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而且，我大胆猜测一下，即使是站在你们的角度，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吧？我其实很佩服你们，拥有想要实现的目标之后，就日复一日地向这个目标去努力，还是在高中里时间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这份热情，对我而言，甚至是能鼓励我坚持早读的动力。”

　　季樱心头一热：“其实你也鼓励到了我，我以前从来没办法早起的。”

　　她忘不了第一天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地往宿舍楼门口走，忽然发现有人早就等在那里时的心情。

　　——有种面前的人深不可测的错觉，毕竟她只是从中途才加入的“过客”，永远都没办法知道顾曦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坚持早起，又是坚持了多久。

　　先前那点惫懒和沾沾自喜瞬间消失，季樱一度以为顾曦是一直站在自己前方，需要去追逐的人。

　　直到刚刚从她的话中得知，自己也成为了她的动力。

　　这样遥相守望的默契，令季樱觉得无比感动。

　　顾曦听到这里时却苦涩地勾起了嘴角：“可是，我现在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事物都像跑步一样纯粹的。有些事，就算坚持过、努力过，也未必能有好的结果。”

　　如同被闪电劈中，季樱眼前清光一闪，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顾曦在说什么。

　　她心中有了一份不妙的猜想，结合许海越昨天对期末考试的评价，或许顾曦憔悴的面容和低落的情绪，是因为期末考试的发挥不够理想。

　　她知道顾曦也是具有冲击重点班实力的学生，所以才会果断地选择最困难的“物化生”选科，同时她在学习上对自己的要求亦是极高，和许海越一样，桌洞里堆满了陌生的练习册。她甚至是季樱知道的唯一一个会早起自习的同班同学，她们不在相同的寝室，但可想而知，晚上回宿舍后的顾曦肯定也会点着小灯再苦读一阵。

　　这样的努力，如果换不来与之相对等的回报，季樱会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季樱感到极为后悔，在顾曦心情低落的时候，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无疑是雪上加霜。此时此刻，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她，这本就是季樱最不擅长的事。

　　叮叮当当的钥匙圈声音从走廊尽头的楼长宿舍响起，顾曦收起手中的书，轻轻叹了口气：“没事的，你不用去想说什么才能安慰我，也许只是我努力的还不够，还将负面情绪带给你，我才是……”

　　宿舍楼的大门开了，冷气扑面而来，眼看着顾曦已经和自己告别，准备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季樱心神一动，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拉住了顾曦，连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已经说出了邀请的话：“来跑步吧！”

　　“哎？”顾曦茫然地看向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不是强打精神的表情。

　　“你喜欢跑步吗？……呃，我的意思是说，跑步其实是一种能让人放松心情的运动，原理好像是因为会产生什么激素来着，总之我每次跑完之后精神都会振作很多，调整过心情之后再学习也会事半功倍！”聊到跑步的时候季樱语速一下子变得很快，“所以，要不要来一起跑跑试试呢？如果你不是特别着急现在去教室的话——”

　　是的，季樱不擅长安慰人。

　　但见到顾曦沮丧的模样，她遵从本心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就是邀请她一起跑步。

　　退一万步说，至少也能帮她暂时从学习中解脱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顾曦的手还搭在帆布包的肩带上，定定地看着季樱神采飞扬的脸，想起的是每天清晨点亮教室里的灯后，在窗边看到的那个奔跑的身影。

　　夜色里的操场，又隔了一层玻璃，看得不算清楚，只能借着操场铁丝网上，间隔均匀分布的照明灯泡去看。女生的身影在田径场上一圈又一圈巡回，仿佛不知疲倦一样，空旷的场地上只有她一个人，所以跑道显得格外宽阔漫长。

　　在这么遥远的距离肉眼去看，她看不出季樱奔跑的速度算快还是算慢。但那孜孜不倦的矫健身影却有种吸引人的魔力，有些时刻，她也会生出一种要去现场看她奔跑的冲动。

　　而现在，却是她先向自己发出了邀请，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曾几何时，为了体育中考的加分，她也曾是奔跑在塑胶跑道上的常客，只是她的跑步并不纯粹，只有目标明确的功利，在体考结束的当天，这些时间就都重新匀给刷题了。

　　顾曦笑了笑，看着因为她答应而兴奋地跳起来的季樱：“好，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