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枫千羽

25、加速01

　　季樱刚进家门就收到了许海越发来的训练计划，她将箱子在书桌旁垒好，掏出手机开始仔细观看。

　　许海越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拍下了他手写在月历上的计划，除去过年那一周空着之外，剩下的格子里都写得满满当当。其中有的是季樱熟悉的训练内容，也有一些她还没接触过的，种类多样。

　　这份计划的详尽程度，让季樱怀疑他早就写好了，只是来确认自己是否有时间而已。

　　但如果她没有时间呢？以许海越的性子，恐怕不会再提自己已经拟好训练计划的事，只会默默当作这些都没发生过，那样，她就在无形之中浪费了他的好意。

　　幸好她的确有时间，没有辜负男生的用心。

　　季樱将书包也摘下，随手丢在纸箱上面摞着，然后猛地往床上一躺，整个人呈现出“大”字形，仰面发了会儿呆，适应着家里床垫的触感。

　　明明家离学校并不远，只有七八站公交的距离，却也有足足三个月没回来过了——上次回家还是国庆小长假。空荡荡的房子里充满灰尘和陈旧木材的气味，显得很是陌生。

　　这个寒假长达四个星期。

　　高中生竟然能有接近一个月的寒假，仔细想想也是很不可思议。据说往年乐中高一高二的学生只有两周寒假，高三则是一周。但去年省里忽然严查假期补课的行为，连几所省重点中学都被叫了停，像乐平高级中学这种坐落于小城市的重点高中，当然也不能违背教育局的要求。

　　往常乐中因为寒假很短，通常不留作业，这次虽然延长了寒假时间，但老师们也来不及编排，况且下学期要分班，基本只是口头叮嘱了几句“假期回去也别完全忘了学习”，作用微乎其微。四舍五入就是没有任何学习方面的任务。

　　可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空闲时间，季樱却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或许下楼跑几圈就好了。

　　季樱除了跑步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这应该也是她能坚持跑步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小时候父母也曾试图培养过她在地质学与地球科学方面的兴趣——毕竟这是他们的事业，做些教学科普信手拈来。不过季樱在这方面完全不开窍，家人们也就不再为她指点方向，任她自由发展。

　　这样想来，她和许海越都出生在父母为相同事业奋斗的家庭中，也都志不在父母的领域之内，这是他们家庭环境的共同点。然而，他们面对的氛围却截然不同。季樱因为父母忙碌而被放养，日渐摸索到自己的兴趣所在；许海越显然不具备田径训练的身体条件，却被父亲强迫训练过，即使看上去是个远离运动场的普通尖子生，在记忆力最好的幼年时代也被灌输了大量至今仍牢记在心的田径知识。

　　这样的他，在放假回家的时候，能像自己一样放松和自在吗？

　　类似的想法从脑海里一闪而逝，季樱晃晃脑袋，奇怪，她为什么会想许海越这时候在做什么。

　　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打发时间的季樱拾起丢在一旁的手机，随手点开一个在年轻人间很流行的视频网站。许久未看，“关注”那一栏已经攒了许多条动态，但她更习惯看主页推荐的视频。大数据导致她首页的视频几乎都与田径有关，不过网站上田径视频本来就少，而且多半是搭配着土味背景音乐或者意味不明的滤镜剪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条视频在反复推荐，看多了就没什么意思。

　　她刷着刷着，忽然，一条标题为“乐川省最强高中生”的视频闯入她的视线，封面小图是一块俯拍的田径场。季樱很少在网上刷到与乐川相关的视频，忙不迭点进去，看了三分之一就从床上“腾”地坐起身。

　　视频是从她再熟悉不过的400米起点开始的，镜头牢牢锁定着第六道的女生，枪响的同时，视频右下角贴心地出现了后期添加的计时器。女生全程保持着极其惊人的步幅，季樱眼里几乎只能看到这双有力的长腿，轻盈且有弹性地折叠着。而她其他的技术动作，诸如摆臂、送髋之类，也都有如教科书般标准。

　　进入最后一个直道后，她的位次遥遥领先，同框中几乎已经看不到第二名选手的影子，直到压线的瞬间，右下角的计时器也停在——

　　季樱死死地看着那个数字，目光完全无法移开。

　　58秒96。

　　在去年十一月份刚举行的“乐川省中学生田径锦标赛”中，来自实验中学的高一女生陈天驰，在400米决赛中跑出58秒96的成绩夺冠，逼近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水准。评论区讨论热烈：

　　“驰神！”

　　“精彩，驰神高中第一冠。一天两枪，上午400决，下午800预，上午直接刷了PB，59秒一开，省内应该是没有对手了，这三年要比赛的学生都可以颤抖了。”

　　楼中楼提问：“说起来驰神主项是800米来着吧？没想到400也这么强？”

　　“对，驰神800更强，但她一直两项一起练的。”

　　“楼主你跟陈天驰很熟？”

　　“对啊，我也是实验田径队的，这是我师妹，中考的时候实验跟十二中抢了好久的人。”看起来是个和选手很熟的网友，就着话题聊了起来。

　　此外当然也少不了跑步类视频中必然会出现的，“我跑58秒用不了400米”“我初中生没练过，体测跑了这个成绩，能练体育吗”一类的高赞评论，但季樱已经完全无暇去看。

　　省内竟然有这么强的同龄人，准确来说是同级——对方也是高一学生。

　　她还在学校里起早贪黑地自行练习，对方已经踏上专业赛场，甚至高中第一场比赛就拿下全省冠军——在她最熟悉的那条赛道上，如果同台竞技，能甩开她半条直道的距离。

　　震惊、震撼、羡慕、夹杂着一丝苦涩的嫉妒……各式各样的情绪在季樱脑海中沸腾，她很少有被如此之多的情绪裹挟的时刻，这种新鲜的感觉让她再度将手机丢到身旁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办法恢复到先前放空大脑的感觉。

　　她只知道，就在刚才，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

　　以59秒一圈的配速奔跑的时候，看见的是怎样的风景？贯穿耳膜的，是否会是不一样的风？

　　这种感觉让她光是想象就觉得浑身都在燃烧。

　　季樱打开和许海越的聊天界面，他们是在某个周末休息时顺手加上的微信，但学期中朝夕相处，没有在网上交流的必要，因此聊天记录里只有先前发来的那张照片。

　　她点开计划表又看了一遍，一股冲动让她飞快地敲字，给许海越发送了第一条消息：

　　“我有可能达一级吗？”